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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 1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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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闻竹声来接她去小院,公司日渐走上正轨,闻竹声繁忙依旧,但周五晚上和周六全天,他总是可以完全留给林遇雪,反正工作日加班到多晚也无所谓。
虽然已是寒冬,屋里被他捯饬得格外温馨,茶几上摆着一如既往的佛手香橼,餐桌上一束清淡的白玫瑰,地毯换成白色羊绒,沙发上放着毯子,后面一盏落地台灯,林遇雪喜欢窝在灯下看书。
屋里越来越有申城别墅的味道。
闻竹声在厨房做饭,说跟当地阿姨学了两道本地菜色,林遇雪打了会儿下手,两个人经常在家做饭,彼此配合默契,等他开火了,林遇雪就回到沙发继续看她的书。
手机上有视频邀请,她接起来,是姐姐在问她元旦怎么过。
林遇雪才惊觉,马上要双旦假期了。
日子如流水,似乎只是进出几趟小院的功夫,时光即将迈入下一个年头。
林知洁听见她这边持续的响动,问什么声音,又问你们家闻总去哪了。
林遇雪是在镯子带上的当天晚上告诉林知洁这个消息的,她老老实实告诉姐姐,“我们在一起了,你放心吧。”
很快林知洁的消息也过来,“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好好幸福!”
除了两个叹号,林知洁没有更多表示,实际她整个人跟蚯蚓似的在床上扭曲蹦跶,完全是怕林遇雪不好意思才没有一个视频弹过去。
以及,她很成年人式体贴地考虑到,现在毕竟是夜晚,保不齐这俩人还在一块。
当然,之后的工作日晚上,她已经把想知道的该知道的,都打探得一清二楚了。
姐姐的两个问题完全可以合并成一个,林遇雪镜头一转,屏幕里出现闻竹声穿着白毛衣黑裤子,袖子撸到胳膊肘,围着围裙正在做饭的背影。
他不知道林遇雪打视频,也就没有回身打招呼,忙着把案板上的东西往锅里放。
“你也太幸福了。”林知洁感叹,心里不知道多替妹妹开心,她还不知道闻竹声有潜在遗传病的事,林遇雪觉得这是他的隐私,只要自己不介意就够了,没有跟姐姐讲,因此闻竹声在林知洁眼里几乎是完美无缺的男人。
“我也做很多饭的。”林遇雪淡淡辩白。
“不错不错,真是彼此体谅的金童玉女。”林知洁笑嘻嘻,又问起老话,“元旦你们干什么?”
就那么两三天,还能干什么?
“跟现在一样,”林遇雪百无聊赖,“家里躺躺,吃吃喝喝。”
“唉,也是。”林知洁似乎还有些遗憾,但很快又兴奋起来,“离过年也不远了,到时候回来好好玩玩。”
林遇雪想说也没什么可玩的,又想起来今年情况不同,闻竹声孤身一人,要把他带回家介绍给父母吗?
好像太快了,而且,连她自己都不太想回家呢。
父母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千里外的深山老林工作,林遇雪从在港城起就以工作忙的名头跟他们的联系渐少,谈不上多么厌烦家人的攀比愚昧,但也确实总觉得喘不上气。
也许那个时候身边的一切都让她喘不过气。
时间和距离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心境,也能消磨很多东西,如今再想起父母,隐隐的思念占了上头。
总比子欲养亲不待强。
于是转而又有点期待春节。
闻竹声做饭细致,动作没林遇雪那么快,但成品很讲究,连摆盘都要精致,两人在餐桌旁对坐,顶上一盏暖黄吊灯,融融地笼着一对男女。
新学的菜色很不错,林遇雪不吝赞赏,大快朵颐。
毕竟等太久,饿极了。
闻竹声沉稳的眉目松懈了点儿,却没问饭菜,“圣诞到元旦期间,能请几天假吗?”
林遇雪咦了一声,今天怎么都在说假期安排。
“怎么了?”她鼓囊着嘴巴随口问。
闻竹声筷子在米饭上扒拉,“回申城一趟。”
林遇雪不可抑制地心下一喜,竟然充满了燕雀归巢般的期望。
原来申城之于她,已经不止是人生匆匆路过的一个驿站。
但激动只是一瞬,她很快回到现实。
“回去做什么?”
闻竹声倒是平淡,“没什么,想回去看看。”
林遇雪犹豫了一下,“春节不是有好几天吗,到时候一起回去呗?”
闻竹声抬头,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林遇雪觉得不太对。
果然,只见他垂下眼睑,低低道,“我妈忌日快到了。”
远离世事的深山待久了,林遇雪有时想起自己家人都彷佛隔着一重纱布,不甚清晰,更别提申城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和人,偶尔觉得好像上辈子的事。
闻母的忌日,她自然也忙忘了。
这种遗忘,除了繁忙使然,也有刻意逃避的成分,那种凌迟般的惨痛和对闻竹声命运的忧虑,让她几乎把那段时间的记忆模糊。
愧疚和尴尬迅速在心里膨胀,林遇雪立刻伸手覆上闻竹声搁在桌上的左手,“对不起,我忘了,那必须要回去的。”
安慰地揉揉闻竹声手背,闻竹声反手握住她的,林遇雪露出一个灯光下格外温暖的笑容,“什么时候?我明天就请假。”
申城东边六号线文武路地铁站,跟市区的老破小仅仅几站之遥,坐落着一片片林海般的绿化,点缀其中的则是静谧优雅的独栋别墅,这里是不算著名但绝不便宜的申城别墅区之一。
林遇雪从车上下来,站在小区最深处的这栋建筑前,不知是寒冬已至还是没有人烟的原因,整栋楼房透露出一股冰冷破败的味道,跟隔壁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个季节还一片绿色的花园比,简直像荒废了好几年。
他也没去几个月吧,怎么就这样了?
闻竹声只是抬头略看了一眼,就进了门,穿过一片枯槁的院子,拾阶而上,他从廊檐的花盆下掏出了钥匙。
“没想到你们有钱人也这么藏钥匙,天下大同啊。”气氛莫名荒凉,她试图打趣。
闻竹声其实神色无异,他抬起眼皮瞥了林遇雪一眼,很不给面子道,“天下大同是这个意思吗?”
“就你有文化,”林遇雪一巴掌拍他胳膊肘,“大抵相同也是大同。”
闻竹声被打了反倒笑起来,他伸手按下进门所有的开关,家里顿时四下明亮,一扫阴霾。
林遇雪以为会到处灰扑扑,没想到已经非常干净整洁,散发着淡淡清香,明显刚刚打扫过不久,就是空荡荡的,除了家具什么也没有。
“我叫老赵请人打扫了一下,”闻竹声把行李放下,打开暖气,又去厨房烧水,“布置就等我们自己来。不过住不了几天,也不用添置太多。”
前后近半个月,时间也不算短了,林遇雪环顾四周,觉得说不出来的没人气儿,只在电视柜的两边,看到了这屋里唯二的生气——一盘开得茂密的紫花,一盆白色蝴蝶兰。
林遇雪心想,赵兰青还算有品位,总不至于家里真光秃秃的,叫人凄凉。
因为屋里实在寡淡,她不免对那两盆花多看了两眼,忽然莫名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盯着那盆紫花,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么喜庆的年宵花,年节买花的回忆并不多,忽然就想起来了。
去年春节,他来找自己,最后又一起回了申城,在偶然路过的花店里,她帮他挑了两盆年宵花,而他,送了她一束粉嫩娇艳的巨大花束。
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咋舌的价格,6600……
这一年过得何其之快,一眨眼就到了年尾,但仔细回味,又发现这一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几乎连她的人生都算得上翻天覆地,又尘埃落定。
不过,这花应该不至于顽强到开满一整年吧?
林遇雪狐疑地起身,靠近看了看,闻到淡淡花香,又伸手捏捏花瓣,湿润柔软,是真的不假。
闻竹声从厨房出来,刚好看见她这副验花的样子。
“怎么了?”
“这花是不是春节我们买的那两盆啊?”林遇雪回身问。
“嗯。”
“它居然开这么久吗?这么厉害的?”
闻竹声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意味不明地笑起来,“嗯。”
“太厉害了,跟新的一样。”林遇雪顿时觉得家里啥也不用买了,就买这俩常青树了,转而又担心起来,“哎你说这花不会有毒吧?就像现在西红柿啊苹果啊都能放几个月,是不是类似那种,药物打多了?”
闻竹声一手握拳掩唇,一手划着手机,声音嗡嗡的。
“有可能。”
直到林遇雪想想觉得要不然搬外面走廊上去,安全点,也算装点院子了,才被闻竹声拦住,说晚上赵兰青请吃饭,去不去。
林遇雪愣怔了一下,很快的一下,就答应了。
闻竹声也算放了心,毕竟这事儿他夹在中间不好做,赵兰青情场上再不是人,作为朋友发小,对他是情深意重的。
林遇雪其实也没在乎赵兰青,林知洁都已经放下了,赵兰青还为他们俩的事出过力。
她担心的是Mia。
坦白讲,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想跟Mia碰头了,以前对她是天然的抵触,还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小人之心,现在已经完全没困扰,是全方位实打实的抵触。
这么一想,连赵兰青也一言难尽起来。
这一顿完全是冲着闻竹声面子,她想着速战速决,见过拉倒,后面几天要跟姐姐好好待一待。
地方是赵兰青选的,竟然是当初第一次遇见闻母的日料店,大抵是品质出众,他经常去的原因。
林遇雪坐在包厢里,无比虔诚地注视着厨师的动作,无他,实在不想抬头看见对面的孕妇。
“我记得你不怎么喜欢这里。”闻竹声淡淡道。
“你不在申城不知道,”赵兰青对吃喝玩乐胸有成竹,毕竟家里开度假村的,“那家主厨被挖到这里了。”
“难怪。”闻竹声了然点头,又问斜对面,“怀孕能吃生冷吗?”
Mia灿然一笑,怀孕了也依旧光彩夺目,妥妥网络上的美女辣妈,“这家食材不错,我少吃点儿没事的。”
“就是她想来,幸好你们也愿意,否则我还得陪她再吃一顿。”赵兰青一改新婚后的要死不活,现在满脸幸福和纵容,人都跟着胖了一圈。
林遇雪埋着头吃饭,恨不能吃到他破产。
这三人果然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不论什么关系,什么时候,永远都是一个闹着,两个宠着。
Mia娇气地反对,“什么我想吃,都说了食材好,我才想请Sherly尝一尝。”
林遇雪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主观客观了,总之Mia说什么她都听着不对劲。
她放下筷子,眼神扫过赵兰青和闻竹声,充满回忆地讲,“这家我们不是来过吗,跟林阿姨和我姐一起。”
一句话让桌上沉默四分之三,还是闻竹声微笑先应道,“是,我母亲第一次见你。”
“那天也是赵哥作为我准姐夫请我吃饭来着,主厨病了才换来这家,没想到,现在连主厨都跳来了。”林遇雪眉目低垂,十分惋惜似的,“真是物是人非啊,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饭桌已经不是沉默,几近于沉寂了。
为了闻竹声,也因为他确实于心有愧,赵兰青硬是又受了她一回阴阳怪气,瞄了眼Mia,她仍然保持微笑,嘴角却抿得格外紧。
赵兰青握上Mia搁在腿上的手,好脾气道,“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哪能一成不变,你看你跟老闻你追我赶的,高岭之花不也摘下来了。”
说到自己林遇雪又有些羞恼,讲得跟她多上赶着似的,闻竹声听了更是由阴转晴,附和了一句“确实。”
林遇雪没好气,“我可没摘,他自己高处不胜寒,砸我头上了。”
三人又一起笑了起来,这桌上的状况似乎总是这样,必定有一个女人沉默。
未免林遇雪再出言不逊,赵兰青满脑子搜刮安全大众的话题,说到“高岭之花”,他陡然想起来。
“说到花,我给你找的那两盆不错吧?简直跟你发我的照片一模一样。”
两个女人总算同时投来好奇的目光,闻竹声脸色一顿,Mia抱着赵兰青胳膊问,“什么花什么花?”
“两盆盆栽,老闻放家里的。”赵兰青不以为意,“你们知道的,他干什么都长情得很,以前摆那爪子也摆了好多年,现在有了新欢,枯了还得找一样的继续养。”
林遇雪听见开头还疑惑他家里也没见到新植物,就那两盆旧得跟新的一样的花儿,等到赵兰青最后几个字蹦出来她已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人下午信誓旦旦说那就是自己的花,当她傻子呢?!
林遇雪不满地觑了闻竹声一眼,正好撞上他略显心虚的眼神,给了他一记无语的眼风。
这种花本就花期短暂,死了就死了,她又不会生气,甚至她早就忘了给他挑过这两盆,有什么好骗自己的?
尤其还故意看她跟个傻子似的惊喜于这花多能开!
“买盆花都值得你说一嘴。”闻竹声呛他。
赵兰青很想说你们夫妻俩到底是不是白眼狼,我请吃饭又帮忙,愣是半点好言好语没捞到。
念及是背井离乡的兄弟,他忍了。
Mia还是好奇,“具体什么花,老闻喜欢的错不了,回头我们也买点放家里。”
赵兰青立刻阻止,“花粉对宝宝不好,还是别了。”
林遇雪微妙地感受到了避嫌和醋味,这又让她想起一个遗忘很久的问题——赵兰青真的无所谓Mia和闻竹声继续来往吗?
她识相地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知道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人心幽微,该有的避忌不会明说,但不代表不存在。
闻竹声也说,“等你生完了我们送你,管够。”
他边说边笑看着林遇雪,“我们”自然指他们一起,林遇雪只好也扯出个微笑点点头。
一顿饭赵兰青对Mia十分关注,林遇雪想起以前他对林知洁亲密体贴的样子,觉得感情不过如此,谈什么真情可贵,你如何知道那是不是真情?真情又如何,还不是瞬息万变?
她听着他们说笑,止不住想闻竹声也会这样吗?
然后很悲哀地发现,变与不变她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心意,无非是幸福地陪伴左右和忍着心痛怀念这两种结局罢了。
无论哪一种,都无法否认自己深深喜欢着他这个事实。
好像这种喜欢是本能,是刻在基因里的吸引。
晃神间听见赵兰青问什么时候给阿姨扫墓,他也一起去,林遇雪这才打起精神,这是此行最重要的事。
闻竹声说就明天。
林遇雪疑惑,“不当天去吗?”
“不了,后面还有事。”
什么事,他没细说,林遇雪想他在申城大概还有什么安排,赵兰青也没问,于是就这么定下了。
回去的车上林遇雪一言不发,这一晚上看似若无其事,闻竹声却能感觉到她兴致不高。
“还不高兴呢?”闻竹声耐心哄人,“以后不拉着你跟他们吃饭。”
林遇雪不得劲,跟他们吃饭自己不开心,不吃饭又好像自己不敢见他们似的,她不算争强好胜的人,但在Mia跟前是半点不想示弱。
“我哪里不高兴了?”连反驳都没好气,“我是不该去,打扰你们发小亲亲热热。”
“人家都怀上了你还醋呢,”闻竹声左手握方向盘右手拉过她的手牵着,语重心长,“我现在没家人,真心朋友就这么几个发小,如果他们没结婚我还能不跟Mia来往,但是老赵在这,断绝关系不太可能。”
闻竹声像是在思考,良久才又说,“他是真心朋友。”
“我知道。”她又没那么专制,想了想索性坦白,“我可能,就是总咽不下那口气。”
“什么气?”
“就是……”林遇雪踟蹰,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她转过来对着闻竹声,赌气似的讲,“我一想到你对Doris和Mia那么纵容,那么偏心,那么区别对待,我就难受!”
闻竹声几乎是不可置信她这番话,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她才是纵容、偏心、区别对待。
“你……我……”他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去问问赵兰青我对他们有对你一成好吗?他上次说我被你拐到深山老林六亲不认了,你看我这么追过谁?都是别人追我跑。”
“拉倒吧,你根本就是中央空调,”林遇雪控诉上瘾了,“对谁都温温柔柔,关爱非常,否则能那么招蜂引蝶吗?”
闻竹声挑眉,意味深长问,“喜欢我的人没有喜欢你的多吧?”
林遇雪眼光一转,自顾自说,“你还骗我,连棵花花草草的事你都要骗我,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呢!”
闻竹声这下是真噎住了,林遇雪撇着嘴角一脸不高兴,见他不吱声又来气,“说呀,你以前就喜欢骗我,今天都给我老实交代。”
闻竹声眼看她要上房揭瓦,反而觉得好笑,她是难得这样幼稚地外露的,于是脸皮也厚起来。
“因为那花是你送的,我才留着,不然你以为?”
气势汹汹的人顿时哑了火,脸色微微变红,过了会儿突然传来闻竹声一声轻笑,她才回过神来,郑重其事宣布,“你现在又多了一宗罪,油嘴滑舌!”
闻竹声不再反驳。
什么罪都好,他统统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