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飞鸟》金雨横秋

7、第七章

　　国庆第七天，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是秋风开业的日子。

　　一般新店开业都会在门口放放鞭炮，摆上两排花篮，更有的会请舞狮舞龙的队伍来表演庆祝一番，以求财运亨通。

　　但是都没有。

　　下午六点，夏长嬴接到蒋雁的电话，说酒吧开业了，到他上岗的时候，急急忙忙到地方后，看到的是清净得显得有些寂寥的门面。

　　一靠近都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他小心地推开门进去，温和的音乐在店内流淌着，店内布置的很惬意，桌椅沙发全部到位了，椅子上有舒适的抱枕，桌上还有精致的摆件，周围弥漫着好闻的香气，让人感到宁静舒适。

　　这与夏长嬴想象中的酒吧天差地别。

　　吧台后面露着半个脑袋，夏长嬴走过去，“雁哥？”

　　“嗯？”正在看书的男人抬起头来，对他轻笑一下，“来了。”他今天穿着的是一件黑色衬衫，袖子卷在手肘处，露出精瘦的小臂，隐隐还能看见青筋。

　　见他一直盯着，蒋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带着笑意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合适吗？”

　　“啊？”夏长嬴这才回神，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他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很帅的。”

　　然后想起正事来，他扶着吧台问：“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蒋雁前几天决定录用他之后，依据他的时间给他定下的工作内容是：中午放学来店里打扫，处理一下需要用的食材，晚上的时候来做服务生，周末的中午可以往后延一点，有其余空闲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这样的工作夏长嬴一个月可以拿到2000块钱的薪酬。

　　事实上蒋雁原本想给的是3000块，但夏长嬴本就觉得骗了他而感到良心不安，再加上他还这么迁就自己的时间，说什么都不能要这多，即便是2000块也让他觉得受之有愧了。

　　“嗯…先不着急。”蒋雁放下书站起来，夏长嬴瞥见封面上写着：《植物的养护指南》

　　他以为会是什么文学著作来的。

　　“先和其他几位同事认识一下吧。”

　　…

　　几人在一个卡座坐下，先开口的是靠左边的一位女生，她穿着一件淡粉色上衣，搭配白色长裙，头发是齐肩的长度，半扎着一个丸子头，二十来岁的样子，她说：“我叫姜雨，是负责甜品制作的，今年24，很高兴和大家共事。”

　　有她开头，其余还较拘谨的几人也慢慢放开，另一个长发女生开口：“我叫徐月溪，是负责饮品的……”

　　“我叫张烨，做热菜的，我唱歌不错，还能当驻店歌手嘞，嘿嘿……”

　　轮到夏长嬴，“我是夏长嬴，是服务员，今年18。”

　　“18？”姜雨好奇问道：“你不上学了吗？”

　　“上的。”夏长嬴有些羞赫地扣扣手，”放学的时候来做。”

　　“哦~”其余几人了然地点点头，都有分寸的没多问。

　　最后是蒋雁开口，他站在卡座边，把手放在胸前，做了个优雅俯首的姿势，“那么我——是蒋雁，今年25，是各位的老板，大家以后就供我压榨了。”

　　“哈哈哈。”几人都被逗笑。“老板手下留情啊。”

　　这样，秋风里的三男两女就算正式的认识了，自我介绍做完，大家也没着急就位，张烨好奇地问蒋雁，“老板，人家开业不说锣鼓喧天，好歹鞭炮齐鸣一下呢，你怎么都不搞啊，我到的时候还以为走错呢。”

　　是啊是啊，夏长嬴赞同地点头。

　　蒋雁还是一副随意慵懒的样子，一手支在沙发靠背上，语调散漫中带着不在意，“没必要啊，而且也怪吵的，扰民就不好了。”

　　“嗯……是这样没错啦，但做生意不就求个好兆头吗，咱秋风好像还是福宁镇的第一家酒吧呢，老板怕不怕亏钱啊？”

　　蒋雁侧着头，顶上风扇灯亮着昏黄色的灯光，将他的轮廓照的朦胧，夏长嬴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回应：“没事，亏就亏了。”

　　那一瞬间总觉得他的话语好像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寥，但一眨眼，他站直了身体，拍拍手，脸上是开朗的笑容，“好了各位，各就位吧。”

　　是错觉吧……

　　夏长嬴是吃过晚饭后来的，直到快八点的时候，秋风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第一波客人。

　　是两位打扮新潮的年轻女士。

　　夏长嬴站在吧台前面，一时没有动作，直到后背被戳了戳，蒋雁幽幽的声音传来：“小夏同学，还不准备上场吗？”

　　“哦！”夏长嬴背部一紧，终于进入了角色，急忙走上前，尽量镇定地说着欢迎术语，“欢迎光临两位，坐这边吧。”

　　他领着客人到附近的一个双人座坐下，拿出牛皮封面，印着秋风两字的小册子，“这是我们的饮品单，这是一些甜品和小吃，两位看看有什么需要。”

　　拿到菜单的两位女生并没有马上点单，而是好奇地四处看，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的女生朝夏长嬴问：“你们这是新店吗？之前没见过啊。”

　　“是的，我们今天刚开业。”

　　“哦~很漂亮啊。”眼镜女生点点头。

　　“谢谢，喜欢的话可以常来光顾。”　夏长嬴尽量正常地回应。

　　“好啊。”　女生笑了一下，接着低头看饮品单。

　　两个女生交流了一下，最终选择了两杯无酒精的饮品，以及两道甜品。

　　夏长嬴拿着单子交给徐月溪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样就成功完成了人生第一单了诶，怪有成就感的。

　　转念一想，这不过是很简单的事，没什么好自得的，但是嘴角抿着的笑意就是落不下去。

　　一转头就看见蒋雁弯着那一双笑眼注视着他，向他竖起大拇指，“好棒哦，小夏同学。”

　　这一下，情绪的闸门像被从外部推开一样，喜悦溢出胸膛，让他咧开了个大大的笑。

　　蒋雁不那么走心的夸完小朋友，结果收获了那么灿烂的一个笑容，他楞了一下，然后有些好笑，小朋友这么好哄啊。

　　夏长嬴看蒋雁重新坐回去看他那本《植物的养护指南》，内心依然萦绕着隐秘的期待被达成的满足感，后面送餐时更显得活力满满，惹得徐月溪在吧台看着，咂舌感慨：“这就是年轻吗？”

　　之后的几个小时，客人聊聊无几，夏长嬴从一开始的期待变得有些焦虑，看向仍然悠闲自得的蒋雁，犹豫后开口喊他：“雁哥。”

　　“嗯？”蒋雁头也没抬的回应他。

　　这个时候离吧台不远处坐着一桌小情侣，夏长嬴担心被听到，俯身凑近了蒋雁，“雁哥，咱们店的客流量会不会太少啦？”

　　蒋雁感受到热量的靠近，稍微拉开了点距离，看着眼前包含着真实忧虑的眼睛，他勾了下嘴角，同样小声地回答他：“怎么了？工作少点还不好？”

　　“可…那不就赚不到钱了。”

　　蒋雁眨眨眼，像是不愿意多说这个，垂眸又将视线转回到书上，语气淡淡：“没关系，刚开业都这样，你不用在意这个。”

　　“啊……”夏长嬴对人的情绪感受总是比较敏感，察觉到蒋雁对这个问题的回避，讷了讷，自觉说了不合适的话，有些不安地退回原来的位置，同时也觉得疑惑，这个问题怎么了吗？

　　待到小情侣走后，夏长嬴也即将下班，这时门口的风铃再次作响，来了个男生，跟蒋雁相近的年纪，皮肤有点黑。

　　他一进来先是插着兜四处瞧了瞧，夏长嬴刚要迎上去，他直接大跨步走到吧台前，走上吧台前的凳子，冲着徐月溪道：“嗨美女，来杯长岛冰茶啊。”

　　“啊？”徐月溪正在擦拭她做饮料的工具，听到这个要求先是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不会调酒，我不负责这个的。”

　　“哈？”这男生一脸的震惊，“那你们谁会做，这不就你一个人吗？”

　　别说这个男生了，连夏长嬴都是才知道。

　　他以为徐月溪是负责做所有饮品的，包括酒吧最重要的酒，但居然是只做无酒精的饮料吗？

　　“我们老板做，他马上过来了。”夏长嬴听徐月溪这么说。

　　蒋雁会调酒？

　　蒋雁刚刚离开了吧台，不知去做什么，不过这边话音刚落，他就从后边出来了，徐月溪连忙转述需求，“老板，这位先生要一杯长岛冰茶。”

　　“哦？”蒋雁看向男生，脸上又挂上了那无懈可击的笑容，他说：“您是我们店第一位点酒的客人呢，请稍等，我现在为您制作。”

　　“哦…行。”这男生看到蒋雁后表情变得有些怔愣，然后大概是觉得自己居然被另一个男人帅到了，有点没面子，掩饰般地抹了下脸。

　　夏长嬴眼里已经看不到其他了，就见蒋雁动作熟练地抄起一只银色的摇壶，往里添上满满的冰块，先后往里加上了好几种他不认识的酒液，再挤上一半柠檬，动作流畅迅捷又不显得急促。

　　接着就见他将盖子一合，双手举起开始摇晃，冰块在摇壶里翻滚，碰撞的声音强势盖过店里悠扬的背景音乐，仿佛一种特别的进行曲，摇晃的过程中，蒋雁小臂的青筋由于用着力，在灯光的照射下尤为明显，夏长嬴看呆了。

　　这时候的蒋雁与其他时候都不一样，借着调酒的动作整个人的气场外放得多，眼尾上扬着，脸上的光影随着动作产生微妙的变化，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如鱼得水的自如和放松，还有肆意。

　　摇壶在蒋雁的手中翻转、抛起，然后稳稳接住。

　　金黄的酒液自摇壶中汩汩流出，“呲——”蒋雁打开一瓶可乐，添满杯子最后的位置，最后在杯沿卡上一片柠檬片，骨节分明的手抵上托盘，杯子被丝滑推出，“长岛冰茶，请慢用。”

　　这一杯酒调制的时间很短，但给夏长嬴的震撼倒是不少，先是惊讶于蒋雁居然会调酒，然后就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调酒的过程，被这样流畅且堪称优雅的场面深深吸引住了。

　　好厉害啊……

　　这个念头直到他收拾东西要走的时候还依旧在脑袋里回荡，晚上十点，是他下班的时间。

　　酒吧自然没有这么早歇业，倒不如说现在才是一般酒吧正式开始营业的时候，夏长嬴原本还担心他走了，后面没人负责点单和送餐怎么办，没想到他从休息室往外走的时候碰见了一个陌生的男生进来。

　　还以为是客人走错了地方，正要拦，不过对方先一步介绍了自己，他叫周贺明，是来接夏长嬴的班的。

　　夏长嬴到后厨跟姜雨和张烨道了别，又在吧台和徐月溪说了再见，没和蒋雁说，是因为那个点长岛冰茶的男生正在拉着蒋雁聊天，他不好打扰。

　　抱着淡淡的遗憾走到门口，拉开店门时往后看了一眼，却正好迎上蒋雁投来的视线，趁着男生喝酒的空隙，他向他点了点头，夏长嬴的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弯起来，朝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