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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章 ● 09 ...

  •   清晨,整座墓园里,只有她一个人。

      春寒料峭,许宁初冷得发抖,但她还是恭恭敬敬站在那座墓碑前。

      裴叔叔在她人生要迷路的时候帮过她,给过她指引,甚至在他自己陷入危难之际还在关心她。她深深敬仰裴叔叔,可是他撒下一手创办的公司就这样走了。

      半山上并没有雨,雾气却打湿了她的衣衫。她对着墓碑内心凄惶。一个如父亲一样的循循善诱,教育我爱护我的人,被我给害死了。间接害死了。

      裴氏是您半辈子的心血,却因我而垮的,我不会让您的心血白白付出,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重头来过。那些害过裴氏和您的人,许恕,常飞,沈通包括我许宁初,都要付出代价!他们怎样害您,我就要双倍讨回来!

      当然了,以许宁初为首。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了。不过,这还不够。

      她说完,深深鞠了一躬,裹紧外衣下了山。

      坐车到蔷薇街,下公交的时候太阳刚刚露了脸,春天蔷薇街绽放的第一朵蔷薇沐浴在温暖的橙光里。

      许宁初无心看花,她大步流星往棚户区走去。

      刚到自家门外,里面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岑音啊。你曾经抛弃我,我已经不计较了……”

      “够了!我只是过来叫你和我一起去给宁初过生日的。”是莫岑音的声音。“你没必要跟我说些有的没的。就一句话,你去不去。”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是她自己都忘了。

      “我只想我们重新开始,和儿女一起!”

      “你是时候弥补女儿了,可是我还是那一句话,和我重新开始,是绝对不可能的。这里有三千块钱,你给她买个生日礼物,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

      “你走吧!”许恕愤怒将手边桌子上的一只水杯拂到了地上。“嘭”的一声,声音刺耳。“我不会去。”

      莫岑音心寒无比。她把头扭开。“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可怕。当初是你把宁初从我手上抢走的!你歇斯底里像个疯子,还信誓旦旦保证过会好好待她,可是实际上呢,你是怎样虐待她的,许恕,你真的是烂透了心肠,这样对你自己的女儿!”

      “我爱她也要建立在你爱着我的前提上,可是你背叛了我!”

      “我怎么就背叛你了!在你生意遭到重创的时候我不离不弃,明明是你变了,你脾气暴躁,常在家里大发雷霆,你知道吗,你好像变成了一个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我再感不到从前的温馨。”

      “你那是不离不弃吗?我怎么哭着求你,你还是去法院起诉离婚。我压力太大了,事业上不顺利,公司破产,我焦虑无常,难道不是情有可原吗?我即便是那种情况下也没让你为我承担过一分一毫。你明明就是嫌贫爱富!”

      莫岑音岑吟半晌,终于还是开口。“有些事情我瞒着你,是希望你能有自知之明。你以为你当时欠的那些债是怎么还的。是我厚着脸皮去问肖永亭借的。”

      许恕呆住了,“问肖永亭借的。我还债的钱是问他借的?不是你父母……”

      “我父母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遗产?你哪怕稍微动点脑子想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们既非商人,也不是大官。”

      “是他的钱,他的钱……”他喃喃自语,显是不愿意相信。

      “我知道你与肖永亭是死敌,不告诉你是想让你心安理得地接受。”

      “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跑去向他借钱?!”

      “我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还不是因为当时深爱着你!作为你的妻子,我能眼睁睁看着你憔悴焦灼,能眼看着你上天入地无门,能看着被钱压垮了?你现在知道我为你承受了多少,为你承担了多少!”

      许恕说不出话了,他闭上眼睛,仰起了他的头。

      “肖永亭不说二话拿钱出来给我们解围,他说他也不要我们还钱,只要……”

      “只要你嫁给他!所以你就和我离婚!可是我宁愿累死,也不愿你离开我!”

      “可是我能看你累死吗?当初那种情况,我也是别无选择!”

      真相被撕开,不知道疼了谁的心。

      “你还说我不够爱你,你还说我抛弃了你?你气愤我抛弃你,所以你才这样对待女儿的?对吧?可怜的宁初,明明考上了大学,不知道为什么不去。你欠她的太多了。”

      许宁初在屋外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直接进了房间。她抬眼看莫岑音,她的脸上有泪痕。可是许宁初仍是无动于衷,“我来要我的户口本。”

      “你,你要户口本干什么?”莫岑音担心地问。

      她歪了一下嘴角,冷冷地说:“我要去改名字。”

      “改名字?”

      “是的,我恶心我是你们的女儿。我嫌弃你们给我取的名字,我要去改名字。”

      作为父母的两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许宁初自己走到屋里翻箱倒柜。家俱换了新的,可是家什还是只有那么几件。不费劲就让她找到了。

      莫岑音阻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拿着户口本去改名字。

      在实宁市户籍管理处,办事人员问她:“要改什么名字?”

      许宁初脑子一片空白,她只是想要改名字却没有想好新的名字。

      看到后面拍着的长队和一脸不耐烦的工作人员,许宁初脑子里倏忽而过的是这可怕的人世,和她沉入海水里自己反复念着的那句话。

      “允离。”她赶紧说,“允许的匀,离开的离。”

      “还是姓许吧?许允离?”

      “不,秦。秦朝的秦。”请允许我离开这污浊尘世,秦允离。

      从政务厅出来,许宁初去了理发店。

      “剪多短?”发型师问她。

      “齐耳。”

      看青丝掉落在地上,她也要跟从前告别了。从现在起,是新的自己。许宁初已经死了。从今以后,她是秦允离,只为了一个目的而活的秦允离!

      落发之后又去商场买了新衣服化了妆。十八岁了,是成人了,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实宁市商会会长办公大楼的大厅里,秦允离来回慢慢地踱着步子。高跟鞋踩在瓷砖地板上发出突突突的声音。

      十二点过了一刻钟,秦允离终于看到常飞下了楼,他身后跟着不少助理与保镖。

      眼看着常飞要走过去了,秦允离终于鼓足勇气叫了声,“常—总—”用娇滴滴的声音,嘴角噙着浅笑。

      常飞立即回头,看到她,停下,眯缝着眼睛,色色地上下打量着她。这女生画着浅妆,妆容精致,短发干净利落,好似在见过嘛。

      “常总,你不认识我啦?”秦允离赶紧上前抱住他胳膊,猫似地往他身上蹭。

      身后的保镖上前阻拦,常飞挥了挥手示下没关系。

      “我确实觉得你眼熟。我们见过?”

      “您确实是贵人多忘事。半年前在实宁宾馆……”

      “哦哦哦。”常飞想起来了。“当时都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允、离。”她一字一顿地说,笑得又甜又媚,常飞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常总,我中午没有地方吃饭,跟着您可以吗?”

      “当然啦!”

      秦允离生日的那一天,莫岑音在她的出租屋内等了她一天,没见回来。第二天的晚上。有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泊在了秦允离房东家门口。

      秦允离下车,身后背着一个背包,跟房东奶奶打招呼:“奶奶,我这半年可能都不回来住。但是那阁楼我还要租,您给我留着,租金我会先汇到您的卡上的。”

      房东奶奶递了一个眼神给她。秦允离回头看到莫岑音。

      “宁初啊,我,我来给你过生日的。昨天等了你一天没看见你回来。”

      “我不叫许宁初,我叫秦允离。”她一边说,一边拿钥匙开了自己的小阁楼,然后清理东西。

      秦允离现在被常飞安排住进了他的某一处房产里,由他养着。那家伙也说了,还回来取什么东西啊。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可是她还是坚持回来取。有些东西,不是常飞能买得了的,也不是用钱可以买得了的。比如裴少屿送给她的那条白色纯棉连衣裙,比如他曾想方设法给她过生日,为她做的那一片叶脉书签。

      “不管你叫什么,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妈妈。我给你买了生日蛋糕。你看。”秦允离看都没看她一眼,莫岑音只好自顾自地说话。“昨天我等了你一天,你没有回来,今天让我给你补过一个生日吧。”

      “不用。我收拾了东西马上就走!”

      莫岑音把蛋糕放在唯一的一张书桌上。“我给你插上蜡烛啊!”

      “我都说了不用了!”许宁初冲上去,暴躁的扒开她的手,还推了一下那张书桌上的蛋糕。它从书桌的边缘垂直跌落,摔在地上,奶油溅了一地。

      她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要这样做,想要刺伤她,让她难过。可是她达到目的了,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却有些许刺痛。

      此时,楼下的常飞已经等不耐烦了。他让司机暗了车喇叭,提示秦允离快一点。

      听到喇叭声,秦允离背上背包大步离开。

      莫岑音还是叫住了她。“你给我五分钟的时间解释!好不好,我也是有苦衷的。”

      看女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上前拽她,用哀求的声音:“妈妈没有抛弃你啊,这么多年我也在到处找你啊。五分钟,就五分钟!”

      “好啊,五分钟是吧?我就给你五分钟。”在听到莫岑音的哀求之后,秦允离的心还是柔软下来,愿意给她五分钟的时间解释。也希望真如她所说的,她是有苦衷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也远离母亲是爱着她的,不是故意抛弃她的。

      秦允离把身后的背包甩到地上,坐在自己的床沿上,她拿出手机给常飞打了一个电话。“你先回家吧,我还有点私事,晚一点回来 。我自己叫出租车啦…恩恩,知道了。”挂了电话,她把头靠在床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个陌生的却是她日思夜想了多年的女人。

      莫岑音搬了靠背椅坐到她的对面。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也许事情要从很多年前开始说起。那时候我和你父亲还有肖潇爸爸肖永亭同在实宁大学读书,我们同专业同年级。他们两人有很高的商业天赋,而且同时间追求我,我不知道要选谁才好。是真很困惑,觉得选谁都一样,就扔了一个硬币做出了决定。也就是从这个决定开始,一切的错误就已经注定了。

      “我放弃了肖永亭,嫁给了你父亲。全心全意爱着你父亲。婚后不久我怀了孕。怀孕快八个月的时候,你父亲许恕因为一次投资失败,血本无归,导致整个资金链断裂,从那件事情开始,他的事业下滑,精神压力太大,整个人都变得暴躁,在家里面摔杯子摔碟,从此变没了宁日。所以你出生后我给你取名为许宁初,意思就是许我一片宁静美好如初。我是真心希望我和你父亲,我们家能够回到从前。

      “可事世事无常,他的生意还是彻底地垮了,我们房子车子都卖了了,搬到了棚户区。你父亲欠了银行的钱,还欠着一些工人工资拿不出来。他挨家挨户去借钱,却被曾经的朋友拒之门外。他只好自己找兼职找活儿干,每天累得要死要活。我心疼你父亲,就私下里去问肖永亭借了钱拿给他还了债。

      “肖永亭那时候正好没了妻子。他说他还是挂心于我。如果我能改嫁给他,他就不要你父亲还钱。那钱就当白送给他。想起家里面日子凄苦,想起你父亲待我不如从前。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有能力帮他免掉那些压力,为什么我不呢。思虑再三,我还是提出和你父亲离婚。许恕不同意,我就向法院申请了离婚。半年后,法院支持了离婚请求,还把你判给了我。

      “我嫁给肖永亭以后,提出要去澳洲居住。那天,我本来是可以带着你去澳洲开始全新的生活的。肖永亭开着车载着我们往机场方向去。可是许恕不知道那里听到了这个消息,他一路追赶我们,在长风隧道入口处,他抢夺了出租车司机的方向盘,用最为激烈的方式超车,然后逼停了我们的车。

      “停下来后,他拉开我们的车门就过来夺人。他要把你抢过去。三个人抢一个孩子,我和肖永亭死死护住你。拉来扯去中,你被吓坏了,哇哇直哭。

      “那天的场景,怎么说呢,确实很乱,隧道入口横七竖八停着几辆车子,后面的车子排着长队按着喇叭。许恕眼看自己抢不过,从身上掏出一把水果刀,我抱着你往隧道里面跑,肖永亭在后面制止他。可是许恕划伤了他的手臂,接着追上来,我已经没有地方可跑了,他伸手过来夺你,我不敢和他再拉扯,他手里还有刀呢,我怕不经意间伤到了你。

      “就这样,你被许恕给抢了过去。你被他抱走的时候还回过头来伸出小手哭着叫妈妈,那个场景啊,我现在都还记得。后来再找到他,他怎么也不同意把你还给我。说要亲自抚养你,保证会对你好。那是两天后,我再到棚户区的家里面去看你,正好撞到许恕抱着你托着拉杆箱从里面出来。他买了火车票说要回沈阳老家。我担心他的经济状况已经没能力抚养你,又从肖永亭那儿拿了一张伍拾万元的支票,在火车站交到他手上。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将你带大。

      “你们就这样走了。后来我去沈阳找你们,他老家的亲戚都说你们没有回来。这么多年,妈妈一直在找你,一天都没有忘记过你。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不知道许恕把你又带回了实宁市。
      “你那时已经有三岁了,这件事情你没有一点记忆了吗?”

      她摇头,她的头脑里了无痕迹。

      “那样可怕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也好。可是即便你忘了,这件事情还是在你的内心留下了阴影,你潜意识里面害怕,所以才会在长风隧道里晕倒。”

      怪不得医生说她晕隧道,原来如此。故事讲完了。秦允离的内心也得到了宽慰,原来故事曲折处还有缘由,原来她真的是有苦衷。她到底还是爱她的,这样就够了。

      如果她还是许宁初,一切伤害都还没有来临,她一定会上前抱她,叫她妈妈。可是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她如今是秦允离。她刻意的漠然与无情都不过因为她已经是秦允离了。

      秦允离倏地一下子站起来,“你说完了吗?”潜台词是“说完了我就可以走了。”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回我男朋友的家罗。”

      “你男朋友?”

      “刚才楼下那个人就是我男朋友,常飞。你听说过么?实宁市的商会会长。如果你没有听过,问问你的现任丈夫,他肯定知道。”

      实宁市的商会会长,莫岑音确实有所耳闻,可是这个人已经有太太了。而且听说他作风很不正派,在外面拈花惹草。

      “宁初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有妻室啊。”

      “我说过了我叫秦允离!秦朝的秦,允许的允,离开的离!许宁初她已经死了!”

      “好好,允离,我从今天起就叫你允离啊!你要找男朋友也不能找那样的人啊!你可千万不能……”

      秦允离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给常飞当情妇。她有她的主意,这条路再怎么肮脏不堪她也要走下去。“从前你就不管我,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可以自负责任,你更无需管我。”

      “我不管你也是因为有苦衷的,刚刚我已经都说了,你还在怨我吗?”

      “我没有怨你,也不会怨你,莫岑音女士。你压根就和我没关系。还是那句话,我和你没什么关系,请你以后没事别来找我,也别打扰我的生活。”

      可是怎么能没关系呢。她改了自己的名字,剪短了头发,她学会化妆,穿更为时尚的服装,就是想要和从前割裂。可是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割裂不掉的。比如血脉亲情。她多想爱她,多想承接她递过来的温暖,可是她不能够了。

      莫岑音的婆娑泪眼中,女儿终究是没有原谅自己,她甚至要求她不要干涉她的事,然后只留下离去的决绝背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章 ●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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