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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假面的学神(廿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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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啼鸣。
树下,电扇呼啦啦地吹着风。
小少年盘腿坐在竹床,两膝之间摊平着一本书,声音朗朗:“‘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
正在水井旁忙活的聂殷忽是打断了他,纠正读音:“秦伯说(悦)。”
青雀“啊”了声:“不读‘说’吗?前面有双引号。”
聂殷耐心讲解:“双引号中的内容是烛之武对秦穆公说的。穆公被他说服,觉得很高兴,所以是‘悦’。”
青雀恍悟:“这个‘说’和‘不亦说乎’的‘说’是一样的对吧?”
高个子少年微微颔首。
某人忍不住嘟囔:“文言文好烦哦,什么通假字、多音多义字的……以前的人都不说人话吗?”
不对,好好的一个暑假,他为毛提前读起了高中的语文课文?
青雀不由得陷入沉思。
唔,被眼前这家伙,给忽悠了?
“阿殷……”
这时,大门“砰砰”地被人敲响,聂殷起身:“等我一下。”
金鱼脑的某人,霎时忘了想要抱怨的话了,光着脚丫跳下竹床,兴冲冲地跟在朋友身后:“会是谁在敲门啊……房东?”
聂殷没来得及回话,便打开了大门——
三十岁左右的粗犷汉子,嗓音洪亮,开门见山就问:“是你家要空调的吧?”
聂殷应了一声:“麻烦你了。”
青雀眨眨眼,看着那人从小货车上搬出了一台老旧的空调,不由得嘀咕:“好破。”
汉子耳朵可灵了,哈哈笑着说:“别看这空调破得很,冷风很强的!”
言谈间,青雀才知道,这汉子是开二手电器店的。
夏天到了,天热让人难耐,电风扇开到最大档有时候也不顶用,可装得起空调的人家还在少数,对方脑筋一转,想到了一门好生意:
修好坏空调,以每个月一百五的价格,租给舍不得花钱装新空调的人。
提前付款,再压个三百块的押金,不怕租客弄坏或者昧了空调不还。
新空调价虽高,这种破旧不堪的二手货,直接卖的话,五六百几乎是最高价了。
三两下空调装好了。
汉子没骗人。尽管导风条坏了、无法摆动,也没有遥控器,调节不了温度,空调的冷风却极为强劲,固定在18度,于是没吹个几分钟,房间里的空气就变得凉飕飕的。
“开关直接用插头就是。”汉子说明。
聂殷道着谢,直接付了六百块钱——两个月的租金加押金——开了收据,写明日期,等租期一满,凭收据要回押金。
“别对着吹风口。”
把人送走了,聂殷转身回房,就看到某人霸在空调前,一脸享受。
浑身的燥热被吹散了。青雀挪了挪脚,拖长声调“哦”了一声,语气有些惊奇:“怎么想到租空调的?”
还以为这家伙是金刚不坏之躯呢,冬不怕冷、夏不惧热,没见他先前住铁皮集装箱,连个电风扇都不买。
聂殷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不是晚上热得睡不着吗?”
青雀愣了愣:“是啊……”
眼珠一转,他笑嘻嘻地说:“原来阿殷是特意为我装的空调。”
聂殷没有否认:“你来监督我,总不能让你连觉睡不好。”
小少年挠了挠脸颊,有一丢丢心虚。
“监督”什么的,他就嘴上说说,看对方这两天规规矩矩做着正经生意,就把赌场那些事给抛在了脑后。
之所以还住在这儿,纯粹想着离县里近,方便去玩耍。
可这两天,实在热啊,中午还寻思着,要不去老爸那过夜了!
万万没想到对方这般细心周到……
青雀坚决不承认自己有过“抛弃”对方的念头。
他有些不好意思:“花了你好多钱……你身上钱还够吗?”
可没忘,这人之前犯傻,将所有的积蓄给了聂家。
假期才刚开始没几天,对方做小吃赚的钱,付个房租什么的,买些零零碎碎的小东小西……空调钱一付,怕不又掏空了腰包。
聂殷手上忙碌,翻出一床破旧的被单,抹去褶皱进行一番折叠,嘴上不忘回答小少年的问题:“还有。”
剩余不多。
够买一天做小吃需要的食材。
等今晚摆完摊子,少说也能回个百来块钱的纯利。
就够了。他对物质没什么要求的,热也好、冷也罢,只要不死人,没什么不能忍耐的。
可是,他的小少年不行。
温室里的花朵,离不得精心的照顾、细心的呵护,才能恣意绽放。
所以……
他要努力。挣很多很多的钱。
当然,权与势也是好东西,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触不可及。
“那就好。”
小少年清亮的嗓音再度响起:“阿殷你在弄什么?”
“装门帘。”
为了不使得冷气冲散,卧室的门窗得关闭好。可这屋子太老了,房门在推拉时会严重摩擦到地面,白天进进出出的,不太方便……换成门帘就省事多了。
“我帮你……”
“不用。”聂殷将“门帘”一头钉在门楣上,“我一个人没问题。”
青雀鼓了鼓脸颊,小小地郁闷了起来。
每回说帮忙,比如对方经常得串一个下午的烤串,他想分担一下下,这人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自己的好意……难道他们不是好朋友?
被念叨的少年钉好了门帘,若有所感地转身看向闷闷不乐的小少年:“怎么了?”
青雀藏不住心事:“阿殷为什么跟我这么生分啊?”
聂殷没搞懂他的脑回路。
青雀举例:“串烤串那么费工夫,你都不要我帮你。不都说,朋友之间应该互帮互助吗?”
聂殷闻言回道:“会被竹签扎到手。”
小少年眨了眨眼:“那你是不经常被扎?”
“我有经验,串熟练了。”聂殷说得轻描淡写,语气旋即一转,“倒是有一件事,希望青雀能帮我……”
不等对方说完,青雀就来了劲:“什么事?”
“账目。”对方说,“我习惯记录每天的收支……可有时候实在腾不出空。”
青雀沉默了。
聂殷见状,很快就改口:“不方便的话,就……”
“没什么不方便。”小少年干咳了声,“你知道的,我数学不太好。”
聂殷嘴角轻扬:“记账不麻烦,不清楚的地方,我教你。”
青雀:“……”
“好吧。”
刚刚怪人家生分,现在又拒绝帮忙,不是自打嘴巴嘛。
而且,他的数学也没差到账都算不清楚的地步……就是条件反射,想到数字就头大。
不过青雀是乐观主义者,想想数字代表的是金钱,顿时就有了干劲。
之前盘过聂殷的账,每次算钱算得超开心。
转而想起了那么多钱,竟然拱手送人了,送的还是那恶心人的聂家人,顿时觉得心里憋得慌。
本来有那么一瞬,青雀直觉聂殷让自己管他的账目,有那么一丢丢的诡异;
可一想起对方之前给聂家“送钱”的事,又觉得挺好,如果当初就由他管理聂殷的账目,肯定在这家伙“犯傻”的当头就给及时阻止了!
四万啊!
不能再想了,一想就想咬人!
空调呼呼地吹着风,聂殷手把手教导着小少年,怎么做账。
小本生意,账目虽过于细碎,却并不难做。
不到一个星期,青雀就习惯了签字笔与小本本不离手。
当然,这不意味着聂殷出摊或去菜市场,他一定得寸步不离……天气热,哪怕什么也不做,待在外面都觉得难熬,他除了去找小伙伴们玩耍,大多时候宅在出租屋吹空调,边听着广播,边玩学习机。
就是吧,中途回了一趟镇子,当晚在家歇了一宿,心里不自觉惦记起当天的账,毕竟出租房没通电话,他没办法得知聂殷当天的收支。
这不,一大早的,收拾好了个人物品,赶忙忙搭上去县里的车。
青雀虽然性格跳脱了些,可当他真心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责任心还是挺重的,比如答应替朋友管账,那就一天也不能漏了。
到达住处时,差不多快九点了,往常这时聂殷已经出摊去了。
所以,当青雀看到对方居然还没出门,难免觉得意外——
“今天休息吗?”
聂殷答非所问:“生日快乐,青雀。”
青雀挠了挠脸颊:“你怎么知道的?”
昨儿是他农历生日,按照往年的习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一顿大餐。
他没跟眼前这人提起,是无意间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生日有一种忌讳,甚至是厌恶……或许跟他的妈妈,乃至抛妻弃子、不知是生是死的生父不无关系。
再联想到聂女士已不在人世了……
青雀并不总是粗心大意的,偶尔也懂得体谅别人的心情。
“偶遇到你的朋友。”
“黄毛?”
聂殷轻轻颔首,他掏出一张卡:“他说他有事,没法给你庆祝,就送这一张录像厅的八折优惠卡当礼物。”
青雀眼睛唰地一亮:“录像厅?我还没去过……阿殷,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电影?”
在小地方,录像厅差不多就是电影院的替代。
就如他们县,只有一个“大戏院”,放的是最新上映的电影,青雀本来也想体验一把电影院的感觉,哪料到“大戏院”一直在装修,暂时停业了。
录像厅放的有老电影,也有一些新电影……跟“大戏院”不一样,私人营业,总有很多不规范的地方,甚至录像带都常用盗版的。
青雀不了解这些。
他就听人说了,录像厅能看各种各样电影,观影体验跟在家看电视也不一样。
比起正规影院二三十块钱一张的高价电影票,录像厅以小时计费,一个小时也就两三块钱,很多年轻人都爱往录像厅跑。
聂殷忙着挣钱,对娱乐项目接触得少,可看到少年满眼的期待,也不忍心让对方失望……何况,他本来也没打算今天出摊。
于是,在好朋友的陪伴下,青雀一吃过午饭,欢欢喜喜就直奔录像厅。
录像厅门口竖着牌子,写着今天要播放的电影,都是年轻人爱看的武打片啊枪.战片,以及今年超火爆的一部外国电影,说的是一艘游轮撞上了冰山的故事。
哪怕青雀忙于中考,连看电视的功夫都没有,从小伙伴们的口中,也了解到故事的梗概。
越发兴致勃勃了。
抢在聂殷掏腰包前,迫不及待交了两个人的押金,就进了录像厅。
录像厅规模挺大,一个厅竟然有两百多号座位。
电影放映前,大厅里吵吵嚷嚷的,大多是二十上下的小年轻。
青雀有一丢丢后悔,没要包房……主要是包房太贵,八十块钱两个小时,哪怕他不缺零花钱,也做不到这样铺张浪费。
好在,电影开始后,大伙儿渐渐就安静了。
放的虽不是他比较好奇的沉船爱情故事,但功夫巨星的打斗戏看得也是让人热血澎湃……
咦??
打到一半,主角生死未卜,画面陡地一暗,动作戏变成了“动♂作♀戏”。
青雀:!!!
看到那剧烈颤抖的、一团白花花的肉,女声又是叫的又是喘的,听在耳里格外浮夸……他有些迷茫。
下一秒,双眼被捂着。
是聂殷压着嗓子:“我们出去。”
青雀没反应过来:“诶?可是电影没放完……”
耳畔,少年的嗓音隐含着恼怒:“不看了。”
就在聂殷拉着小少年的手腕,起身离开座位时,大厅外忽是一阵喧杂。
轰地一声,录像厅的门被蛮横地撞开了。
“待在原位,不许动!”
一群警察迅速控制了整个厅。
青雀一脸懵逼:怎么……聚众看电影,原来也是违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