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密函 ...
-
打头的村民惊声尖叫,一批又一批蹲坐在地,显然被眼前之物骇住了,在黄沙土地上扭曲的爬行,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成片的干尸骷髅乍一看就像为了过年屯下来的腊肉一般,在狂风中被晾成了酱色,上面凝着薄薄一层细盐。
那股干呛味就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风一动,它们便跟着摇,悬在房檐上绷紧的绳子发出嘎吱声,仿若再用点力气就会断掉。
它们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久,静默的看着往来人群。
九儿胆量比常人大些,他呆愣的站在巷口,眉头拧出几道褶。
明明早些时候他离开时这里还空无一物,直到现在也就短短半天时日,不知是何人出于什么目的将这些干尸挂了上去。
他本能的看向和自己争夺房屋的三人,脸上带着怒意质问道:“这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我明白了,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担心被人发现所以才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诬陷我!”
九儿自幼孤苦无依,没人教导也不懂得隐藏情绪,气得血气上头,心中想什么就一股脑的全倒了出来。
巷子里面少说挂了上百具尸体,谁都不希望沾上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那孕妇本就虚弱,闻言险些晕了过去。
屠夫半蹲在地将妇人拥入怀中,怒目而视:“你个小兔崽子还敢诬赖我,我还说这些人是你杀的呢!”
两人因此事争论不休,恨不得抱在一起打一架。
与他们相比,那位叫刘燕的姑娘要冷静得多。
她站在原地,一双秀眼透过朦胧雾霭看着九儿他们,片刻后轻叹一声,似有无边愁绪。
不知为何,她的那双眼中总是蓄着水,看什么都是一副悲悲切切的模样,不知遭了多少委屈。
九儿他们半天没有骂出来个胜负对错,便将战火烧到了刘燕身上。
屠夫浑不过九儿,于是看着刘燕,“你怎么半天不说话,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你个小狐媚子,我就说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忽然跟你睡到一张床上去!”
他没想着真问出什么东西,只是单纯的想要发泄心中的怒气。
李燕闻言潸然泪下,泣声不止,“不是我,我也是一醒来就……就跟你躺在了一块……”
话还没说完,她就低下头掩面哭泣,不再言语。
一向耿直的九儿见李燕落泪,破天荒的走过去用不知是在安慰还是恐吓的生硬语气说到:“哭什么哭,他骂你你再骂回去就好了。”
李燕似被吓到了,哭的更大声。
“啧~”九儿郁闷的挠了挠头,转头看向男人嘲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会欺负女人!”
屠夫毫不羞愧正要还嘴,却见那位身着月袍的外地人走到一具干尸前用手敲了敲……
这还不嫌够,又围着干尸来回察看。
另一位穿黑色劲装的见状跟上去,捏着他的手,这才将其制住。
岳腾原看着凌流清作乱的手,笑骂道:“你这手还真是不老实,什么都想碰。”
“不是,你听。”凌流清伸手向前敲上瘦骨,耳边赫然传来铜声,空落落的响了一圈。
一般尸体就算被挂成干尸也不会出现这种声音,除非它只剩下一层肉皮,还有人往里面吹了气。
可真是丧心病狂……
凌流清捻住袖口捂住鼻子,倏的拽下一个麻袋。
他本意只是想看看其它干尸的情况,没想到绳子因力而断,连带着尸体掉落在地。
那一刻,他似乎闻到了油脂的味道,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麻袋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干尸,这具保存的较为完整,可以看到脑袋上还有些头发。
凌流清蹲在地上伸手想要揭开麻袋,却被岳腾原紧紧攥着右手手指,看样子并不打算松手。
他哭笑不得,轻声说到:“我就看一眼。”
岳腾原抿嘴一笑,那只手抓的更紧,跟着蹲在地上。
他身上的那股药香蹭过凌流清鼻尖,弄的凌流清心中发痒。
凌流清半垂着眸子,不着痕迹的嗅闻着那股清香,就听岳腾原笑道:“这事还是我来好了,哪敢脏了我家清清的手?”
“你挖苦我……”
“没有。”
凌流清盯着岳腾原看了一会儿,坏心道:“你来就你来。”
岳腾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直接伸手揭开麻袋,露出干尸的全貌。
这具一具男尸,不……确切的说——凡是凌流清看过的尸体全都是男尸。
如果他没有猜错,整个巷子里面挂着的都是。
凌流清看了一眼扎住袋口的麻绳,这根麻绳已经有些泛白,稍微用力一拽就会断开,风化的不成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今天才挂在这里的。
他站起身来抬头看着挂麻袋的木梁,上面还有半截麻绳。
如果是今天才挂上去的,木梁上肯定不会留下痕迹。
好在凌流清身量高,踮着脚便能够到木梁,他伸手轻轻一拽就将那半截拽了下来,而木梁上却留着一道很明显的痕迹。
也就说明这些尸体在此处挂了很久,久到梁子上面被磨出了一道浅坑。
“这件事不简单。”他口中喃喃,复又抬头看着巷外喊了一声:“九儿过来一下。”
九儿好不容易将李燕哄好,心情正美,听见有人喊自己二话没说就跑了过去。
问道:“怎么了?”
凌流清指着巷子里面的两排干尸,淡声问道:“这处你应该比较熟悉吧?”
九儿不明所以,看着身边的尸体有些胆怯,但还是点了头,“我家就在里面,我不熟悉谁熟悉,你就说怎么了。”
“这些麻袋以前就在这里吗?”他问。
九儿摇头,“我今早看还没有。”
凌流清闻言似有所思,现在这件事情有些乱,他得理理。
首先这条巷子是废巷,平日少有人来往,会从这里出入的只有住在这里的人。
也就是在夫妻、李燕或者九儿当中,而他们之中肯定有人说了谎话。
按理来说白南村的村民对此处再不熟悉,也应该知道是谁住在这里,可他们并没有,就好像刻意忽略了某些事情。
亦或者……所有人都是凶手?
否则该如何解释房梁上的痕迹,总不可能是有人每日在夜里不辞辛劳的将这百具尸体挂上去,又在破晓之时将其取下?
可……
凌流清觊了九儿一眼,他觉得九儿刚才那句并没有在说谎,他应当就是没有见过。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戏耍着凌流清他们,并不好受。
会是邪魔吗?
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凌流清否定了,他自始至终都未曾闻到邪魔气,应该不是邪魔所为。
他想着想着,眉头拧成了一座山,将那双明亮的桃花眼衬得暗淡了几分。
“你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岳腾原身子前倾,凑在他耳边用低沉的声音问到。
那股气息扑上凌流清的脖颈带着点寒冬的凉意,凌流清收回心思,将兜帽裹得更紧了一些。
也不知怎地,他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或许是为了对岳腾原平日逗弄自己的报复,也或许是为了看看岳腾原会作何反应。
于是脱口道:“我在想男人。”
他刚才确实是在想男人,只不过想的是已经被晾成干尸的男人。
这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见岳腾原周身忽然起了一股冷冽寒意,像北荒原的无边狂风,却在将要侵到凌流清时收了回去。
凌流清忽然后悔了,他干笑着看向身后两排干尸,解释道:“我在想他们因何被杀,又为何被挂在这里。”
闻言,那股寒意缓和了许多,像是浮在面上,又像是怕身旁之人担心因而故意隐藏起来。
岳腾原放开凌流清修长的手指,转身看向身后装着干尸的麻袋笑了一声,那笑声肆意张狂。
只听他说“既然清清想看,那我就让你看个够!”
话罢他戴上那件玄黑手甲,抬手起掌风将麻袋拆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可怜的干尸平白遭了罪孽,身无寸缕的蜷在沙土上,黑洞洞的眼眶里面渗出幽幽的恨意和恐惧。
它们当然不是害怕岳腾原,而是害怕多年以前杀了自己的人。
凌流清如鲠在喉,忽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桃花眼变的越发水润,映着夜空中的繁星。
岳腾原收了掌风,立于群尸之中,明明该是皎皎君子,却无端带着点难过。
他远远望着凌流清,轻轻抬起一只手,表情温而又温、嗓音柔而又柔,“清清过来,想看我便让你看个够。”
这一句话平白让凌流清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呆愣了一瞬,而后才走了过去。
凌流清抬腿迈过骨肉尸从,入眼只有岳腾原一人。
岳腾原在凌流清走过来之前便握住他的手,此刻那些寒意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风流的岳世子。
他笑着,语气似在邀功,“清清这样看是不是轻松得多?”
凌流清点头,眼底带着薄红,“谢谢你挚友。”
岳腾原:“……”
凌流清目光快速从一众尸体上扫过,果然都是男尸。
其中有些尸体身上还着有或黛或灰的衣料,比起其他稍微显眼一些。
人总是会被显眼的事物夺取目光,凌流清也不意外。
他两步走了过去,自上而下睨着像野兽一样蜷缩成圈的尸体,那尸体大张着口,能看见里面因为尸体腐烂而脱落的牙齿,白花花的塞了一嘴。
窄巷困住了呼啸的风,惹的它发了怒,忽地一下袭了过来,撼动了尸从。
那具没了牙齿的干尸在风中狼狈的打了个滚,掉了一地白牙,其中还夹着一张斑驳的黄纸。
张纸上有干了的水渍,就像有人将它吞入了喉中,却因某种原因始终未能咽下,卡了不知多久,如今终于见了天日。
凌流清弯腰想要将它捡起,却被岳腾原抢了个先。
“这是何物?”他捏着黄纸的角落将它提起,再用小指拨弄着展开。
可能是日子太久,又被水浸过,打开时有“嘶嘶”的声音,极不情愿似的。
打开后墨水晕了一纸,字迹看起来比较斑驳,隐约能看清。
这是一张密函,上面大致写了一件事——
一位将军收到消息,要带队前往白帝国西南角的一个叫白南村的村庄,无论用何手段必须要将村民全部收入军队……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