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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情不自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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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炊烟袅袅,早早就开始了忙活,听说要持续三天的晚宴酒会,直到比试结束。
——
酒香酿飞花,飞花寻剑意,等近了一处庭院,只见一些人正抬着半人高的酒缸,这些酒似乎刚从地窖里抬出来,尽管还未开封,数步内都能闻出淡淡的酒香味,足以叫人微醺。
除此外,还能听到有人正在舞剑。
几个护卫将清河带到院门前便放下,道:“我等失礼了,大当家的有请。”
清河捋了捋衣襟,轻哼一声,便进去了。
前脚刚进去阿镜才追上来,他快步上了石阶就要往门内钻,一个护卫眼疾手快地急忙拦下,说道:“大当家只请了清河公子,命我等在外候着。”
阿镜瞪他一眼,尔后假意气馁退身离开,旋即逮住一个空子就往里冲,几个护卫也不是省油的灯,瞧他鼠头鼠尾的模样也都没放下戒心,这下一齐上手拦门的拦门,拦人的拦人,就是没让阿镜钻进一个合适的空子……
清河一进庭院门就看见叶晓在那舞剑,他佯装不在意,倒是先从廊间走入,左顾右盼的就是不瞧人。
叶晓停下动作,说道:“你怎么不看我一眼,叫我这剑舞给谁看?”
“谁爱看就看喽。”
清河绕了半圈到了头,只好从另一处方向撇着脸走回去。
“别人不行,我只让你看。”
清河背过手去,让袖口藏住自己的手中的小动作,他有些不自然,他本以为自己听到这种话会毫无波澜,但好像不是。
他凭栏而止,只好道:“你舞来看看。”
叶晓即刻欣喜道:“那你瞧好了。”
话落,他登时就执剑耍将便去,剑过处习习生风,嘶嘶有力,斩落叶而不动痕,那刃身铄铄便如霞光落日,明亮之间竟叫花容也失色。
他按剑在手,展开的架式时而似游龙穿梭,收放自如,时而又像伏虎藏势,一击致命。
叶晓舞起来精神抖擞,势头稳健又潇洒,丝毫不像受了伤的样子。
此式一剑而止,顷刻便击中一片落叶,却刺而不穿,致使分飞逆行。
清河心中正有一声“好”字,手以持剑式要跟着耍起来时又猛地醒转,硬生生被自己一巴掌打了下去。
他一个侧身便撇过头去,不看,就是不看。
叶晓的面容泛起了笑意,半式才止一招又来,这回他舞得更快,只见剑花成影落叶纷崩,周身银辉气动四方。
他如赤焰烈马,飒沓比流星,如翱翔鲲鹰,挥臂斩苍穹,如雷云疾风,叱咤动万里。
清河还是忍不住,看得有些忘我。
不知几多寒暑修来如此剑意茫茫,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那个曾在中秋节里还偷偷练剑的小少年,成长得太多了。
“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
叶晓跃起又挑上一剑,剑罢如江海凝清光,正向清河。
清河回过神时又愣了愣,轻咳一声道:“大概,不错吧,看样子还行。”边说还边点点头,他这副勉强的模样,倒是把叶晓高昂起来的精气神给抹杀了一半。
叶晓利落地收了剑,说道:“你这到底算不算夸啊?”
“我看不算,毕竟于我这个对武术一窍不通的外行来说,你怎么糊弄都可以。”
清河心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赶紧把我轰出去。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好了。”
叶晓背立着剑,以半身径直越过廊杆,便顺势坐在了清河眼前,道:“我来教你舞。”
他居高而下带着注目,遮住了大半的光,好像自有一种非叫人与他对视的吸引力。
清河一时又骄傲道:“不用,不感兴趣,况且——”
话没说完便由不得他不乐意,叶晓一把拉住他往庭院里拽:“不成!我非让你夸出口不可。”
等到清河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拉着走出了大半个走廊。
哎?
哎??
救命!这什么人啊??!!!
倘若老天开眼,不妨此时此刻就降下天雷地火,毁灭一切。
……
“拿着。”叶晓递来自己的佩剑,说道。
别人都知道,少主从来不轻易让人碰他的东西,更何况是亲手奉上。
清河说道:“我从来没碰过这东西。”
“没事,很轻的,以前你不是想学吗,我教你。”
这样的一句话便能让清河顿时回忆起那个中秋节的晚上,回忆起那个如清风霁月的少年,回忆起那次不成熟的剑舞,却能够让他在心底十足的泛滥。
是叶晓盛情难却,非是他情不自禁。
清河便伸手握住剑柄,却没等他举起来双臂便如灌铅一般坠落下去,只听哐当一声,剑身与台阶来了个亲密接触,砸那了。
清河垂着双臂,佝偻着身子,向该死的某人投去一个眼神:你管这叫很轻?
“哐啷——”
没等讶异中的叶晓调整回来,清河干脆松手扔了这破剑,恨恨道:“不学也罢!”
“别急别急,我去找把轻的,等等啊一会就行,来人啊。”
——
门外的护卫倒是有些讶异叶晓的要求,不过只道了一声“是”便去了。
阿镜也就是开门这时见缝就钻,可惜还是被另外几个护卫给逮住了,于是扯开嗓子往里嚷:“少爷,您要是被绑架了就唔——唔!唔唔唔……”
清河一怔,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叶晓立在门口眉头微锁,目光迸出冷意,几个护卫见了急忙道:“少主恕罪,小的立马带他离开。”
“且慢。”清河的声音顿时从虚掩的门内传来,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阿镜,在外候着罢,还请涯当家不要慢待了我的人。”
“都听到了?”叶晓道。
阿镜听到熟悉的声音感动得快要泪眼婆娑,直道:“是少爷,呜呜……放开你们的狗爪子啦!”
狗、狗爪子?
两个护卫听了差点没吐出一口血。
寻常男子用的剑器都不算轻,办事的护卫从自己认识的老嬷嬷那借来一把仪式用的短剑器,甚至都未曾开过光,就算是未长成人的小姑娘舞起来都绰绰有余。
叶晓借过护卫递过来的剑,手上一掂量有些微微吃惊,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恭敬地回道:“小的左长弓。”
“哦,知道了。”
随即,门吱呀一声便被关上了。
此人心思颇巧,可用。
“你看我给你找来什么好东西?”
叶晓走过来,步于庭中舞起剑花,他信手拈来更行如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
随后他停下来走上前道:“你看,肯定适合你。”
清河吃了一次亏怎会轻易信他,但还是先从石阶上起身,不温不热地道:“剑是有了,那你打算如何教我,我可不像外面那些人个个善于舞刀弄枪。”
叶晓又将那柄短剑奉上前来,只是笑而不语。
清河确是不好再找借口推辞,才半信半疑地握住剑柄,发现真是离手可举,他心中的惊喜刚落,那剑柄便被叶晓一同握住,顿时剑向前方,听他道:“我便这样教你。”
清河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眼前的剑刃却已如斗转移星,游走自如了。
他直听嗖嗖风响又觉袖袂飘逸,根本来不及让人辨认动辄的方向,那剑如白蛇吐信般犀利,更来去洒脱,自己又像踩入云雾中举步轻盈。
这种时而脱离尘土的感觉让清河甚感新颖,仿佛重焕新生。
他弯起嘴角,莞尔不自知。
晚霞负和光,双人舞一剑,风动且心动。
满庭焰华,难消酒醉。
一剑舞毕,飘然而下的树叶正巧就落在了白刃上,风稍稍一动,它又滑了下去。
清河欣喜之余忽地一撇头,刚好就看见了叶晓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剑眉星目英气迸发,确是一位俊俏潇洒的好儿郎。
清河曾经对那个舞剑的小少年有敬仰之心,今时今日,只怕不止了。
叶晓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脸来四目相对,并逐渐叠握住了清河的手,甚至下一刻已经动了亲他的动作,却被躲过了。
清河退开好几步垂首微微道:“……你越界了。”说完他便深呼吸一下,好像无法平静。
这夕阳无限好,让他脸上浮上一层如微醺般的色晕,犹如初熟的蜜桃,惹人怜惜。
叶晓岂是听了一句责难就望而止步的人,他直接上前一大步揽过清河的腰,扣住其另一只手腕,笑道:“我会对你做上次一样的事,你可以叫,可以喊,那门甚至都没锁,只要你一出声……本大爷甚至求之不得。”
话音一落,他就径直亲了上去。
“唔……”
当啷——
清河手中的短剑应声而落,他想去推开,想去挣扎,奈何所有的力气都如同被抽离了似的,只是蚍蜉撼树。
这比咫尺之间更匪夷所思的距离,令他抗拒又令他沉醉,比舞剑时仿佛身处云端之际更欲罢不能。
他就快要被打败了。
清河虽然意图挣扎,但与束缚住自己的手段来比却显得微不足道,等叶晓亲昵得心满意足之后,这才被放开。
“你——你……”
叶晓寸步不让地道:“以后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在我面前,还会有无数次。”
清河早已羞愧难当,他捂着面容说不出一句话来,更无脸皮面对眼前这个人,索性跑掉了……
若再来一次,他的身心都摆脱不了。
酒宴酣畅淋漓,清河却关紧葡萄园的大门,蒙头睡觉,他甚至将阿镜也锁在外头谁也不见,如此便认为可以心安。
宴会便在齐云堂的大院内举行,夜晚灯火通明载歌载舞,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几桌行酒令,几桌掰大腕,一时兴起再邀几人比下拳脚争个高低,喝不了的按碗算,喝的了便按坛算。
不过这其中便有位叫薛大青的婶子,划拳行酒令玩骰子往往都会,她并不是说酒量多大,而是没几个能赢,身旁放倒了一片,这不,这会还有一个块头壮硕身有把子力气的汉子,喝下最后一碗也倒下了。
“好耶——”
“呜呼!”
孟卓一人靠在不远处的门口看着星空,一会想到什么便开始唉声叹气,又摇头晃脑。
“孟兄何苦如此。”
正是林向峰。
孟卓回过身,失笑道:“原来是林兄,只是叹息自己技不如人罢了。”
林向峰及时打断道:“欸,孟兄严重了,在下当时已是无计可施,如果不是你左肩有伤未愈我也不会有那一线生机。”
“既然你有那一线生机,敌人也会有一线生机,而我就不是一句认输那么简单了。”
这下倒叫林向峰无话可说了,他还以为孟卓会因今天的胜负耿耿于怀,却不知孟卓比旁观者更加了然于心,这令他欣慰且佩服。
他又说道:“那么你该如何下山入这场局,你我心知肚明,我只不过是众多通缉榜上的一个,入不入局意义其实不大,真正该去的是你。”
“然后以我现在这个状态搅得一团乱是吗,呵呵,那可不行。”孟卓竟然说笑道。
孟卓往诸多人的大院内望了一眼,续而道:“少主比我们想象中筹谋得更远,他早已交代过我,让我好好养伤使出完全的飞鸟投林,以报父仇。”
……
宴会上的人各个红光满面,除去中途悄然跑路的,剩下的又是酩酊大醉,又是躺得横七八竖,桌上更是杯盘狼藉,酒水碗碟盘中菜,乱作一团,肆意而为。
后院中有负责收拾的人,见到这般场面便先想办法出出气,等醉得人事不省的人明日一早醒来,就不知为何脑袋上会多出几个大包。
……
清河蒙头而睡,不仅没睡着,还蒙出满头大汗,背后的伤口更是一阵阵的痒痛,伤口一旦开始愈合长新肉便会奇痒无比,极为难耐。
“阿镜……阿——”
他突然想到,阿镜还被锁在门外,至于在不在那是另一回事。
“阿镜,我有点累先休息了,你去参加宴会吧。”
说完这句他就把门锁了,鬼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
尽管如此,清河还是拿着清凉膏掀开院门喊了几声,酒宴的声音倒是喧嚣热闹,但这儿的确没人。
“嘶,他能留这儿才有鬼了。”
一边是冰冷的门,一边是美味佳肴,结果可想而知了。
清河回到屋内,只好自己笨手笨脚地开始解衣裳,不是差点把腰带拉成死结,就是找了半天内衫的结带,好容易挂着半边袖子把伤口露出来,牵动伤口的左臂又不好轻易拉伸,前前后后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愣是涂不上几下。
他举起药瓶,差点就扔了出去。
皮肉之苦犹在,他的心情实在难以平复,幸好阿镜不在,否则只怕是会变成无辜的受气包。
“吱呀——”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正是叶晓。
清河一时条件反射,举起药瓶就扔。
药瓶的攻击力竟出奇的快准狠,若不是叶晓更快地接住,脸上怕是逃不过挂彩了。
“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
清河起身绕开床榻,纠正好耷拉的肩袖,只是背后那阵挠人心肺的灼热感一点也不见消退,反而愈加强烈,在这之前他就曾试图抓蹭,看来是反应上来了。
他抓着肩膀,紧蹙眉头。
“让我看看。”
叶晓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就拉下了清河的半边衣裳,那背上发红且带着抓痕的伤口赫然立现。
叶晓的脸色微变,正要说话时,清河拉着薄衫又退开了老远,只道:“……你来干什么。”
“你忘了,昨日的约定,每日听你差遣,给你推拿按摩,现在还能给你上药。”
“不必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清河的话语中带着急促,也没有厌烦的锋芒毕露,甚至时不时瞥过来一眼却又逃遁开。
叶晓上前一步,清河便退两步,他笑道:“这怎么可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可食言。”
他一边徐步靠近,一边倒出药膏,又缓缓道:“如果你不想开始“第三次”,乖乖听话。”
“……”
清河心中一惊颤,再也一步都移不开了。
“坐着吧。”叶晓道。
窗边的月如水盈盈,洒下的光清朗皎洁。
他轻缓缓地拨开清河的长发,再小心翼翼地掀开领口拉下半边,看了眼正在愈合的伤口,尔后边取药膏边道:“恢复得还行,应该不会留疤。”
“今日玩得开心吗,我在三楼也不见你来找。”
“我知道你伤且刚愈,但也不忍见你整日闷在这里,所以才出此下策。”
清河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好似是不打算听见。
清凉膏实在有用,凉爽又止痒,不禁让人身心都得到安抚。
“这么多年,为何你从未来找过我一次。”
叶晓刹那愣住,这是清河第一次正面以对两个人的情分。
“我寄过书信,但是……”
“算了我不想知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清河起身离座,忙不迭地开始穿戴衣裳。
他口不从心,用繁忙掩盖自己,若不在乎,何须要问。
“你要知道,也必须知道,而且你也早知道,我对你已经不算是故友了,清河。”
清河并未慢下动作,但也同样想起那一晚的话,而且从晚霞时那一幕幕开始,他早就丢掉了平常心。
“你真是从来不拘礼节,我教过你很多次应该唤我哥哥,阿晓。”
屋内的气氛微妙非常,不似烈酒椒浆辣口猛烈,也不似甜水琼浆沁心温吞,而是像半红半青的浆果,刺激又缠绵。
已经够暧昧了。
叶晓没有说话,而是缓步上前拉过清河的手腕,“你当真只是想做我的哥哥?”
清河撇头不语,心乱如麻。
“我会给你时间,我也会把这些年的事一件件告诉你。”
“有些晚了,你休息吧。”
说着叶晓便向外离去,临出门又回身道:“明日巳时开始,记得来,老四的机木术很难见的。”
吱呀——
门被带上了。
清河不知如何以对,长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