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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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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阴邪之体,戈纪受伤后会攫取妖丹为自己治疗,恶鬼自然也能掠夺魔气以增强自身修为。
物竞天择,没什么稀奇,比得是谁拳头硬,谁是谁的盘中餐罢了。一招接罢,那恶鬼便知自己不是戈纪的对手,便循着气味探向更弱者。
戈纪用勾魂链锁住恶鬼的喉,微抬眼,“看样子,你是想动我小师叔?”
黑雾化成人形,是个青面獠牙的年轻男子。其实狰狞如斯,已看不清容貌,说他年轻,是因为身上穿的是天澜山书院的文袍。
而不管授课与听课,皆有年纪限制。不是老得胡须发白,就是未及弱冠的年轻弟子。
显然,这恶鬼生前是天澜山的修士。
不知是魔族血统天性凉薄,还是他在寒渊丧失了大多情感,尽管眼前这位可能算得上故人,戈纪心里却泛不起丝毫波澜。
只是感到奇怪,修士不同于常人,死后或仙升,或转世,化为恶鬼真是闻所未闻。
他攥着勾魂链,寸寸收紧。恶鬼嗬嗬发声,怒伸四肢,文袍上的祥云纹样在夜色里流光溢彩。
戈纪不知在经枢阁的那本书上看的,说这纹样由彩荧蝶的茧丝织成,十分奇特。
他一时顿住了手。
脚步声急,似有人赶来。他抬头,只见那道士跳下巨石,手持桃木剑扑身刺来。
剑尖贴有黄符,符纸一遇恶鬼,瞬间自燃,火苗烧出猎猎之势。
桃木剑洞穿了恶鬼的身躯,也刺破了书院文袍的襟边,衣服刹那间燃起灼灼烈焰。
道士抽出桃木剑,撑在地上以做支靠,弯着腰,累得气喘吁吁:“……我、我……终于、没辱没……门派、名声!”
戈纪望着消散于无形的鬼魂,脑子放空片刻,随后瞥一眼道士:“多事。”
道士闻言气炸了肺,瞪着眼道:“多事?!我看你伤得也不轻,没有我这雷霆一击,你能不能活命都要两说!你能困得住这恶鬼,还不是有我们拼命在前!你可知我们死伤了多少人?!”
戈纪烦躁得闭上眼,刚想抬手让他安静下来,小师叔醒了。
他护着胳膊,朝小师叔走去。
“我是谁?”
云微看着他被血浸透的右肩,怔怔抬眸,“受……伤了。”
“不碍事。我是谁?”他只想知道那恶鬼突然出现,有没有对小师叔的神识造成伤害。
“……是……相公?”
戈纪忙捂住他的嘴,弯起眼睛道:“记性真好,幸亏没教你什么荤话。”
道士抱着桃木剑哼哼唧唧跟过来,没好气道:“这怎么还昏迷一个?明明不顶用,还非出来瞎跑!”
真是聒噪,戈纪再次燃起杀意。
一只手轻轻触碰他右手指尖,云微蹙着眉,像是自言自语,“疼……”
“呵,他那屁大点儿伤!老子拖条断腿追赶至此,全靠连滚带爬我可说了什么?”
戈纪缓缓转过脸。
道士还沉浸在得意里,砸吧着嘴摇头笑,“哎呀!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了,爽快!”
“戈纪……不准害人!”
戈纪愕然回头,手顿在半空,轻声道:“你说什么?”
云微尚未收起眼底急切。
“你记起这句话啦?”戈纪缓缓跪坐在他腿边,将眼睛弯得温柔缱绻。这句话在许久之前,经枢阁的灯下,小师叔对他说过不止一次。彼时他为自己的血统心有戚戚,担忧如果以后不小心大开杀戒怎么办,他一开始絮叨,小师叔就捉住他的手腕,煞有其事地叮嘱他不准害人。
“不准、害人……?”云微疑惑着重复,仿佛不解为何会出此言。
惹人烦的道士像个苍蝇似的盯在后面,嗡嗡叫唤:“哎呀,别走那么快嘛!我这断腿也没个人扶,好歹算是生死之交,体谅体谅吧。哎——小兄弟似乎没门没派,不如来投我们茅山吧!”
戈纪牵着小师叔在前面走,全当没听见。
“哎停停!搁这待会儿,我使个法术把另外俩小兄弟也喊下来。”
他们这趟出来十三人,三伤九亡,只剩一人完好如初,可谓惨烈。
道士叹着气,靠在石边歇息。
戈纪想了想,权当无聊时找闲话,问道:“修士,死后如何成鬼?”
“呦,你这可算问对人了!这么偏门的东西,你要是问我那些师兄师弟们,他们可不知道。”道士得意洋洋地往上靠了靠,伸出手指,凝视虚空:“这修士嘛,他原本,是不入鬼道的。若想化成鬼,必得人为。至于方法,倒是有点毒。书上写道:【修士灵根天成,断髓骨,钉七窍,活入铜棺,可有大用。】——至于什么大用,呃,这我就没往下翻了。”
戈纪点点头,以示了解。
四人慢慢吞吞地下了山,回到赵府,已是日上三竿。
府里正在办丧事,大约是招上门的赘婿,不必太招摇,是故门外也没挂上白幡。
赵财主闻听通报匆匆赶来时,饭都没吃完。见几人惨状,忙吩咐下人请郎中来,一边抱拳以示感谢,一边将他们请到后院安顿膳食。
“各位恩人,各位恩人呐!你们是我赵家的大恩人!放心!老夫绝不会亏待诸位。至于没能……唉!老夫自会妥善安排他们的家人。”
戈纪开口:“纹咒……”
“我知、我知!”赵财主抬手制止他,笑呵呵地接下话头:“高人只管先养伤,到时我自会相告。”
戈纪耐着性子等了两天,伤好个大概。他原本就没什么耐性,家丁来送茶点的时候,正碰上他压制魔气。心法被打断,戈纪一个走神,魔气侵入髓海。
他闭了闭眼,眼中煞气缭绕,瞳心泛起嗜血般的红。
“贵、贵客。”家丁咽了咽口水,把托盘放在桌上就要告退。
云微似有异感,抬头睁开眼,下意识呢喃:“……戈纪?”
戈纪侧对着他,听见呼唤不堪忍受地捂住眼。魔气躁动,头疼欲裂。他缓了许久,才放下手,轻吐长息,用清明的眸子看着家丁:
“带我去见你家老爷。”
家丁不敢多言,诺诺称是。
内厅里,赵财主正和一位男子商谈什么,见他来,忙起身招呼:“哎呀,高人来了!老夫正想去找你呢。”
戈纪不与他废话:“那个纹咒是谁下的。”
一旁的男子突然开口:“你还在谁身上见过那淫纹?”
“哦,看来你知道。”戈纪抬眸看向他,竖起手一点,背后两扇门“砰”地关上。他身形如残影,根本不给别人反应的空隙,直接抬手将男人撂倒在地,捏着脖颈,歪头与他对视:
“说。”
赵财主见状一愣,反应过来后,着急忙慌地来拉戈纪的胳膊,急切道:“高人手下留情!我们慢慢说、慢慢说!这是我世侄,在天澜山当差的,千万莫冲动!”
戈纪似笑非笑,“哦,又是天澜山。”
早知,就不兜圈子了。
男子奋力挣开了他,撑着胳膊肘,愤懑道:“魔头!我劝你回头是岸,速速与我回天澜山认罪受罚!”
戈纪本来都收了手,听此言不禁微微睁大眼,像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什么?”
“我劝你——呃!”男子瞪着眼,仿佛难以置信,视线顺着白皙劲瘦的小臂,缓缓落到竖插的半只掌。
他嗓子堵住了,轻轻一咳,满嘴鲜血。脑子发懵,浑身发凉,视线也变得恍惚。
生机随着体温的消散慢慢流逝,他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
赵财主吓傻了,呆在原地不能动弹。等戈纪都站起来身,他才骤然回神,惊恐地摇着头,步步后退,“别、别杀我!我来告、告诉你。”
“哦,说吧。”戈纪低着头,拿茶水浇洗血腥的手。
赵财主使劲咽了下口水,清清嗓,道:“我、我那爱妾,是、是这位世侄送来的。说是下了淫纹,身娇体软……好!好好、我不说废话——”赵财主见他脸色不耐,忙转了话头,“有个小门派叫欲生谷,教派里全是女子,专攻魅惑之术,这淫纹,就是她们谷主的秘技。欲生谷现已归顺天澜山,时常会往山上送些貌美女子。我这爱妾,就是世侄得的赏头,又转手送与我。”
赵财主说完,扑通一声跪下,泣声道:高人!我就知道这些,还望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啊!”
戈纪摸着下巴思索。欲生谷,又是一样新奇东西。
他转身要走,却又想到了些别的东西,于是缓缓蹲下来,拎起赵财主的衣领,微笑道:
“你世侄可还给你送过别的人。”
“这、这……”赵财主沉吟片刻,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了!”
“哦?我有疑问,你赵家发达至今不过五六年,这滔天富贵,借的是谁的魂?”
赵财主瞬间面如土色,趴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
戈纪抬起他肥硕的下巴,轻笑。“这么怕?我倒要探你识海瞧个究竟。”
血腥味弥漫在内厅,黏稠得化不开,勾得体内魔气蠢蠢欲动。
只听惊恐一声尖叫,赵财主仿佛失了神智,伏在地面拼命挣扎,嘴里啊啊叫唤,最后气息渐无。
戈纪站起身,他没有再弄脏手,赵财主是因惊惧而毙。就像六年前,他贪婪的目光盯紧铜棺,下令让人钉死棺盖。这回在幻象里,他只不过成了棺中人。
戈纪打开门,抬脚走出去。
风吹进门缝,内厅只留两具尸体横在地面,等来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