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34、第 34 章

　　《迷踪》杀青时，整个剧组合了个照，给每个人点了杯饮料就算杀青仪式了。

　　据说本来还想聚个餐，但快过年了，很多工作人员都要千里迢迢回家过年，就没多留人。

　　韩溪雨有短暂地恍惚过，她这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

　　如果她下次再脆弱了，该怎么办？

　　“韩溪雨。”
　　去存行李的陈逢远远的就喊了她一声。

　　这一声将她从低落下去的情绪里唤醒，她抬起头，问道：“存好了？”

　　“嗯。”

　　登机之后韩溪雨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准备收起时瞥见一堆APP，把一件忘了很久的事情给想了起来：“陈逢老师，你的微博多了不少粉丝，你该营业了。”

　　她知道陈逢平时就不常用手机，更别提拍戏期间，估计连一次微博都没打开过。

　　陈逢向空乘询问了无线网络密码，打开了微博看了看。

　　“纯情……”
　　话念到一半停了。

　　韩溪雨侧头看他一眼，偷偷笑：“这是你客串的侍卫阿恒的外号，粉丝给你的昵称。”

　　陈逢的脸色有点说不出的复杂，但很快变成平常的专注温和。

　　韩溪雨看他手指在屏幕上缓慢地滑动，一条一条地把评论看过去，有时候会无奈似地摇摇头。

　　“穆苍的人气原来这么高的么？”

　　“对呀。”美强惨+黑化+自我救赎，可不是圈粉利器么？

　　“他们让我多发点微博。”

　　“当然，粉丝都想经常看见艺人。”

　　……

　　没多久，韩溪雨觉得不太冲浪的自己变成了陈逢的网上冲浪指导。
　　一个菜鸟在指导另一个菜鸟。

　　菜鸟冲浪选手陈逢在发了条微博后，反问韩溪雨：“你的微博是什么？”

　　“呃……”常年隐身选手韩溪雨语塞，“皮、皮、皮卡丘……”

　　“皮卡丘？”

　　“不充电……”

　　“不充电？”

　　在将这六个字连起来之后，陈逢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开：“原来是你。”

　　“？”什么意思，陈逢怎么会知道这个她当初随手打进去的昵称？

　　“你是我的第一个粉丝。”陈逢肯定道。

　　韩溪雨愧不敢拿“第一个粉丝”的头衔。

　　她接近陈逢已经是“居心不良”，被陈逢当作朋友后又不能以同等感情回报，她怕在陈逢心中她的形象过于简单，如果有一天她的“坏”都暴露了，该怎么办？

　　她对郑萝莉一直怀有隐晦的愧疚，对陈逢，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因为她对陈逢有所求，从别有居心的接近到请他来剧组救场……很多事情都突破了她的一贯做事习惯。

　　她不知道陈逢是以什么心情说出朋友两个字，她只觉得自己离谱的行为实在算不上朋友。

　　以上帝视角来看，她只是个给陈逢添乱的人。

　　可后来他们好像真的成了朋友。
　　有时候连韩溪雨自己也会这么觉得，像普通朋友一样，讨论工作，吃饭，聊天，互相关心……

　　有许多事情不需要感情也可以做，只有互相关心这一点。
　　她不怀疑陈逢真的拿她当朋友，她怀疑自己。

　　当看到陈逢从阳台上一跃而过时，她的心脏会绷紧。

　　当看到他被一截长鞭抽打时，她的大脑空白，耳边有莫名的刺耳鸣叫，分不清是哪里在疼。

　　当她被陈年旧伤快要击垮时，在见到他后，忽然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依靠……

　　本不该是这样的，以她的病本不该产生这些奇怪的感觉。

　　可好像只要在陈逢身边，她觉得自己就能坚持下去……

　　那么是不是，就算是欺骗，被他当做朋友也可以？
　　她是不是可以这样任性？

　　下飞机后，两人一起打车回了小区。
　　榕城依旧湿冷，路上的树木大多光秃秃的。唯有一些冬青，还在倔强地伸展着绿叶。

　　进楼时韩溪雨又瞥见了那个空空如也的花盆。
　　郑萝莉对她觊觎邻居花盆的行为很有微词，那天回去之后就网购了一摞花盆给她送货上门，现在全堆在阳台一角。

　　但韩溪雨感兴趣的不是花盆，是陈逢家门口的花盆。
　　她揣测就算她真的在这花盆里种点什么，陈逢也不会有意见，也许还会跟她讨论下，她种的这个东西到底适不适合。

　　进门之前陈逢忽然说：“回来了。”
　　韩溪雨不知怎么就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我们一起回来了”的意思。

　　是的，回来了，又回到了这个世界。

　　陈逢转头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韩溪雨反问：“你呢？”

　　“先休息一天，天气预报说榕城明天有雪，这里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了，我等看过了再走。”

　　“唔，那下雪的时候是不是要吃火锅？”

　　陈逢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嗯……那确实挺浪漫的。”

　　韩溪雨推门进去，一只手还在冲门外挥着：“想吃什么告诉我哦，做火锅我熟。”

　　“好。”陈逢应下之后依旧停留在门前，没有动，脸上的笑也化作一分沉思。

　　韩溪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有点逃避似的。
　　“什么时候回去过年”这个问题，有什么问题么？

　　他又想起在机场存行李回来看见的韩溪雨。
　　垂着头看着脚下的白瓷砖，以一种近于空白的表情发着呆。

　　他看过无数经典影视剧，也扮演过几个角色，见过别人扮演角色，那样的神情他却从未见过。

　　但他有一种感觉，有一个声音催促他，要把她带回来。
　　所以他急急喊了她一声，她就转过头来，对他微微笑。

　　这种感觉不止一次出现过。
　　其实从韩溪雨出现在长白山来到他的面前时，他就隐隐觉得她有一点不开心，只是没过多久就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

　　因为恢复得很快，他没有太在意。
　　直到今天在机场，直到现在在这里。他又想起来，他还没有问过她，为何好好的突然休长假？

　　虽然编剧的工作时间也自由，但以她新人编剧的身份来说，这样的长假并不太寻常。

　　回到房间之后韩溪雨随便收拾了下行李。
　　空调远不如暖气舒适，没一会就觉得嗓子有点干痒。

　　手机亮起提示微信消息。
　　喵喵头：“出去吃饭么？”
　　剪刀手：“冷，不想动，只想躺着。”

　　喵喵头：“那想吃饭么？”
　　剪刀手：“想吃小馄饨。”

　　喵喵头：“【OK】”

　　看着那个一个圈并三根指头的手势，韩溪雨也伸出手跟着比了一个。

　　聊天框又跳出一条。
　　喵喵头：“明天一起去买食材。”
　　剪刀手：“【OK】”

　　等陈逢把小馄饨送上门的时候，韩溪雨差点在被窝里睡着了。

　　第二天的天气果然跟天气预报说的一样，一大早就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仿佛要压到树梢来。

　　韩溪雨打开了阳台的落地窗，把窗帘拉到最开，然后对一边收拾桌子的陈逢说道：“就等下雪了。”

　　陈逢正低着头摆盘子：“边吃边等。”

　　就在他这一声尾音落下时，“呀”的一声响起。

　　“下雪了！”韩溪雨指着外间忽然飘落的雪花，激动得没说完就跑到了外面。

　　“这雪花真大呀。”她伸手接了一朵，仔细看了看，一朵由好几片雪花结在一起，还能看出六边的形状。

　　陈逢也走到阳台上。

　　呼啸的风裹着雪花急切地落到地上，仿佛游子归乡。
　　榕城确实有些年头没见这样的大雪了。

　　“瑞雪兆丰年！”安静的小区里忽然传来一声欣喜的大喊声。

　　大雪确实是一个好兆头。

　　“韩溪雨，过来吃饭了。”他冲着沉迷看雪的女孩喊了一声。

　　“啊。”她短促地发了一个a的音节，然后一脸像是欲哭无泪的表情，“我忘记把让让接回来了。”

　　“让让？”听着不太像人名。

　　“我养的多肉，之前把它寄养在云南一个大棚里了。”

　　“等春天的时候，联系一下给你寄回来吧。”

　　韩溪雨走到桌子边坐下：“也许一直寄养着会比较好。榕城这里夏天热冬天冷，根本不适合它生长。”

　　“那你不会想见它么？”

　　“想呀！可我还是觉得让它好好生长更重要。”

　　“你怎么总是这么心软？”

　　“心软？”

　　“嗯。”这个音很短，却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我觉得这不是心软，这是尊重生物的自然习性。”

　　她的神情太过认真，让陈逢没忍住笑出声。

　　“韩溪雨，难道你不懂吗？这就是心软。”

　　人类做惯了自然界的强者，行事全凭自己喜好。
　　喜欢的花就摘来看，喜欢的动物就圈来养，哪管什么花会不会开得久，动物要不要自由？

　　尊重生物这个词本身已经有了慈悲的意味。

　　“还想吃上次的油碟吗？”

　　“想！”

　　吃到一半时，外面的雪还在下着，风声已经几乎听不到了。

　　“今天应该喝酒的。”韩溪雨望着雪，忽然说。

　　“又要喝酒？”

　　“有一首诗写，‘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不就说的是今天么？”

　　“真想喝？”

　　韩溪雨认真地点头。

　　陈逢穿上外套，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就出了门。

　　韩溪雨觉得自己又任性了。

　　她跑到阳台上，看着陈逢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中。
　　她就这么一直等着，等到他回转，冲他挥手。

　　“陈逢！”

　　雪地里的人抬头看她。
　　笑容越过风雪，映入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