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巷旧梦》小凡猫兔兔

15、弟弟

　　咖啡馆里放着欢快的小众歌曲，玻璃里映出的影子有些模糊 ，加上水痕划过，更看不清表情和面容 。

　　对面的女人妆容淡雅 ，带着纯白的口罩 ，身上穿着碎花连衣裙，搭着一件西装外套 ，边上牵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 。

　　女人在咖啡店点了杯热牛奶 ，是给男孩的 ，点了一份巧克力蛋糕，也是给男孩的 ，等到快要付钱的时候才想起来 ，玖梦还没点吃的 ，这时候才问对面的人 ：“你想吃什么 ？”

　　“我吃过了 。”玖梦把视线从窗外移回来 ，平淡的吐出一句 ：“有事你就说 ，我还急着回家 。”

　　女人把男孩往怀里抱了抱 ，从包里拿出手机给他打游戏 ，听着窗外有些细小的雨声说：“下雨了 ，我看你也没带伞 ，这家咖啡店是24小时营业的 ，等雨停了再走吧 。”

　　玖梦看着她，没说话 。

　　女人等着咖啡上桌才取下口罩，这时玖梦看清了她右脸颊上的伤，有些发紫 ，以及下巴上那道还贴着创可贴的伤疤 。

　　察觉到他的眼神 ，女人的指尖拂过右脸上的伤口，嘴角扯开一个笑：“很丑吧 。”

　　玖梦脱口而出的话噎在喉咙口里 ，半晌之后沉声道：“不丑 。”

　　“你真像你爸。”

　　女人笑了两声 ，往咖啡里加两块糖 ，陶瓷勺子碰撞咖啡杯发出响声 ，“我年轻时跟他在一块，虽说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但美好的回忆确实挺多的 。 ”

　　玖梦静静的听着她说，小孩儿在旁边打游戏的声音有些大，服务员过来提醒了两次 ，女人才哄着让他把声音关小了。

　　他的视线停顿在男孩的脸颊上，这么小的年纪看不出来太多 ，只是从刚刚女人的行为里，玖梦能够确定他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只有从小泡袋蜜罐子里的孩子 ，才能眼神中充满着光 ，敢仰起头和家长对视 ，才能闹着别扭让人哄 ，然后再家长纵容宠溺之间带上笑容。

　　“他是你的弟弟 ，比你小12岁，现在还在上幼儿园呢 。”

　　玖梦眼神平淡 ，语调平缓中带着点笑意：“你今天专门过来找我 ，在书馆门口拦住我，非要跟我聊聊 ，难道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

　　女人的脸色僵了 ，她勾起后边的碎发，顺着耳后撩过去，大概是要掩饰一下内心的不自然 ，但在玖梦眼里，她笑容都有些僵硬 。

　　“今天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我和你爸离婚这么多年了 ，那时候你也还小……”

　　女人说到这突然提高了点语调 ，手扒在桌子边缘 ，略显激动的解释 ：“当时妈妈离开，不是故意不带你走的 ，主要是当时不方便 ，把你带在身边也怕照顾不好 ，还不如把你留给你爸 ，至少你日子还能过好些 。”

　　“别说这些了 ，我不在乎 ，也不想听 。”玖梦看着手机 ，里头是李褚故发来的信息 ，提醒他等雨停了再回去。
　　他打字回了个好 ，在女人望过来的视线之中 ，撇过男孩的面孔：“你不是都有儿子了？干嘛非要麻烦过来看我一趟 ，十几年了突然想起我了 ？”

　　“其实和你爸离婚之后 ，我闯荡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我遇见现在的老公 ，有了你的弟弟 ，生活才好一些 。”

　　女人说：“我等彻底稳定下来才敢过来见你 ，我怕你恨我 ，也怕你不见我。”

　　玖梦听着她说，转头叫服务员倒了杯温水过来 ，喝了两口才开口：“每个人都有奔赴更美好生活的权利 ，你当时和我爸离婚时我确实还小 ，心思肯定也没现在成熟 。但你放心，我没怪你，更没有恨你 ，说句实话，你今天出现的时候 ，我都不能确定你是我母亲 。”

　　他轻笑两声，刘海有些长，垂下头时正好可以遮住眼底的情绪：“在我的记忆中 ，并没有存在母亲的身影 ，所以，在我的生活里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没有回忆，自然没有记恨。 ”

　　女人想说些什么 ，断断续续的又说不清楚 ，玖梦开口打断，还没喝完的半杯温水推到了一边，“其实你没必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需要你 ，你也并不需要我，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互相期待的结局 。 ”

　　女人抬起头 ，神情有些变化 ，“你还说你没怪我 ，你话里全是怪我的情绪 。”

　　玖梦笑出了声：“你不了解我 ，所以才会这么以为 。”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旁边的小孩闹起脾气，桌上那块小蛋糕被打翻在地板上，用脚踩了好几下 ，服务员从后方赶来 ，企图阻止。

　　“小朋友，不可以这样哦 。”

　　服务员耐心的劝说男孩，把脚从蛋糕的尸体上移开，小朋友正是调皮的年纪 ，非要按着自己的意愿来 ，不但没把脚抬起来 ，反而还往前踢了服务员一脚 。

　　女人眼疾手快把孩子抱起来，开口就向服务员道歉 ：“孩子小不懂事，不好意思啊 ！”

　　服务员看着裤脚上沾上的奶油 ，脸上依然带着笑 ，平淡的站起身子拍了拍手 ：“没关系，我叫人过来收拾一下就行 。”

　　女人点点头 ，又道了一声歉 ，男孩在她怀中生气，嘟起的嘴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手机在手里摆动幅度过大撞上咖啡桌，发出“哐”的一声 。

　　连着好几声 ，还挺响亮 ，如果手机质量不错 ，倒是没什么开裂的地方 。
　　店里许多都是来咖啡厅里喝着咖啡赶工作 ，或是和合作伙伴谈生意的人，这边的动静很大 ，许多人投来的视线带着打量又有些不耐烦。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 ，她试图制止男孩的无理取闹，就在这瞬间 ，哭声仿佛掀破云霄 ，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

　　玖梦皱着眉头，有些无奈 ，他看着女人小心翼翼的哄着男孩 ，开口的语调轻柔 ，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母爱，现在摆在自己面前 ，这也是看着这个女人给了另外一个孩子 ，倒是显得有些可笑 。

　　外头的雨渐停 ，手机铃声响起的一瞬间 ，玖梦站起身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外头雨也停了 。”

　　女人正拿着纸巾给男孩擦鼻涕，听到这话 手里的动作顿了半晌，几秒后才抬起头 ，这个角度看下去她的眼底有些颓废。

　　女人说：“不多坐一会儿吗 ？毕竟这是我们母子俩十几年来的第一次见面 。”

　　玖梦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备注，说：“我现在生活过得挺好 ，没要非要抓住什么不放的理由 ，现在是为了弥补这些年来迟到的母爱 ，还是你心里觉得对我有亏欠 ，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十几年来你没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任何一点痕迹，那么其实见不见 ，也没什么必要 。”

　　这一段话说的脆 ，他平平淡淡，也不带什么情绪 ，转身离开的背影坚决，外头是飘飘细雨 ，带着迎面而来的寒风 。

　　玖梦踏出咖啡厅 ，男孩的哭声还有在脑海中盘旋的余地 ，踏出门口的那瞬间，他听到服务员过去制止的声音，女人似乎发了火 ，一时间店铺里乱作一团 。

　　他向前的步伐没有停顿，也始终没有回头，手机铃声停止，屏幕还没暗下又再次响起。

　　李褚故语调里带着些着急，呼吸声音沉重：“你在哪呢 ？我看雨小了 ，赶紧往回走 ，我在这个球场边上等你 。”

　　玖梦刚走过斑马线，身后汽车的喇叭声格外刺耳 ，地上的枯叶淋上了一层雨水，湿哒哒的。
　　他听着手机里的语调 ，抬头往前瞧，那个不太大的篮球场边上是昏暗的路灯 。

　　天色很晚了 ，少年站在路灯下的身影单薄，身上套着一件棕色薄款的外套，手里拿着把伞，那杯在路上顺带买的奶茶还带着余温。

　　外套是前段时间姑妈买的 ，一共两件 。
　　他向前走去 ，电话还未挂断 ，笑声清脆，他说：“我在你背后 。”

　　李褚故回过头，前方的身影逆着光向他走来。

　　回去的路途里 ，玖梦抱着那杯奶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
　　李褚故打着伞走在边上，问：“你刚刚在信息里说有个女人说是你妈，还要和你谈谈 ？”

　　玖梦点头说：“在书店门口碰到的 ，还带着个小孩 。”

　　“带着小孩 ？”李褚疑惑出声：“确定是你妈？”

　　“不能确定 ，毕竟我的记忆里没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玖梦摊开手说：“但是她非要跟我聊聊，我也就去了一趟 。”

　　李褚故沉默片刻，在下一个拐角忍不住问：“你们聊了些什么 ？”

　　玖梦嚼着奶茶里的红豆，开口说：“她说当时和我爸离婚，并不是不想带我走 ，是没有那个能力 ，时隔十几年回来找我，是因为想回来看看我，然后把我带走。 ”

　　这段话说完 ，两人之间沉默 ，走过巷子口，前方的小卖部已经关门，这个时间姑妈说不定都在床上躺着，准备睡美容觉了。

　　推开院子里的门 ，李褚故收起雨伞，在走进房门的那一刻 ，他转身拉住玖梦问：“你要跟她走？”

　　走廊没有开灯 ，房间里的余光照射出来 ，玖梦看不清李褚故的神情，他的眼神埋藏在黑暗里，不过牵着他的手，倒是用了挺大的力。

　　玖梦靠着门框 ，先是笑了两声，然后说：“你傻不傻 ，我跟她走，把你和姑妈留在这儿 ？”

　　李褚故手上的力气松了点，玖梦从他手心里扯出手腕 ，向前跨了一步 ，对视着那双黑暗中的瞳孔。

　　“傻 ，我舍不得 。再说了，我也不相信这个我名义上的母亲突然找我，没有半分的其他目的。 ”

　　玖梦的语调轻快，带着点笑意 ，瞳孔在后方灯光的照射下很美。
　　李褚故移不开视线，犹豫半天，突然想起那封还没有写完的情书。

　　刚开始，落笔的时候 ，总觉得写出来的句子符合不了自己内心的情感 ，在这一瞬间，看着玖梦带着笑意的瞳孔 ，和隐约露出来的虎牙，他突然想到该写什么内容 。

　　第二天大早 ，姑妈做早餐的声响吵醒了两位少年，他们起身洗漱 ，有些忙碌 。
　　李褚故从买的信纸里挑出了最好看的那一张，米白色的纸张塞进黑金色的信封里 ，套上从玩偶上拆下来的蝴蝶结 ，绑在了对面的门把手上 。

　　玖梦准备下楼吃早餐的时候打开门 ，看见挂在把手上的信封 ，他忍不住笑意 ，悄悄的把它拿回了房间藏在枕头下面 。

　　早餐结束后 ，两位少年一起整理餐桌 ，十分默契的一前一后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