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的雏菊》小舟船

6、第 6 章

　　“握住我的手吧，”夏重阳把那只没有拿手电筒的手臂递给我，“别怕。”
　　我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有他就会让我觉得很安全，这个电梯绝对不会掉下去。我小步小步的向他靠近了一点，打了一个哈欠。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生了困意。霸占他的手臂的面积越来越大，我的头也渐渐倒在他的肩上。
　　他就这么让我靠着睡了个小觉。
　　没想到我站着都能睡着。
　　醒来并非是我自愿，我听见了电梯维修工人的声音，在电梯里格外清晰。我醒过来，一开始还很迷糊，发现自己是靠在夏重阳肩上简直吓了一跳，还好我克制住了自己没弄出多大动静。
　　我松开他的手臂，低下头去小声嗫喏：“不好意思啊……”
　　他给了我一个微笑：“没事。”
　　没过多久，电梯便“咚”一声地启动，空间内又恢复了光亮。我紧张地等电梯停在了一楼，电梯门正常打开，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
　　“重阳！”电梯外面有一个略比夏重阳嗓音成熟的男声叫道，“哥。”夏重阳跟夏重明打了声招呼。
　　“重阳啊，你没事吧？”几个老师围在他哥后面，负责后勤的见他完好无损地走出来，腿一软差点没给跪下来。电梯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坏了就算了，好死不死关在里面的居然还是夏家小公子！所以说贵族学校的老师不好当呢……
　　大家都围在夏重阳周围，我正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走，夏重阳像是后面长了只眼睛般回头：“林冬天，别走。”
　　“哎呀……”老师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我，“还有一位同学啊……”
　　“嗯嗯，”夏重阳一一回应，“没关系，还好，有点被吓到了。现在就是有点饿了，先去吃饭啦。”
　　老师们连连答应，夏重阳走到我的旁边。几个老师还在说那位后勤部的老师：“这次得亏是夏重阳，换别的学生家长早就闹了……”后勤的老师哭丧着脸道：“对，对……学校里几台电梯我们都会重新检查，绝对不会再有这种事情的发生了……”
　　我收回视线。重回光亮之下，我跟夏重阳的关系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正好这时候夏重明走过来：“饿了？走吧。”
　　夏重阳先朝他介绍我：“哥，这是刚才跟我一起在电梯里的同学，我刚才拿他的手机打的电话。”
　　夏重明点点头，朝我伸出了右手：“你好，我是夏重明。”
　　我也只好跟他打招呼道：“你好，我是林冬天。”
　　“他也没吃晚饭，”夏重阳对他哥提议道，“我们跟他一起去吃吧？”
　　夏重明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只有我表示了微弱的反抗：“其实……我可以在饭堂里吃的。”
　　“哎呀，来嘛，”夏重阳拉拉我的手，“好不容易宰我哥一顿。”
　　说得好像我跟你哥很熟似的……心里暗自诽谤，有大人在，我也不敢拒绝太多次，只好半推半就地跟他们走了。
　　“想吃什么？”夏重明问他弟。
　　“你呢？”夏重阳反过来问我。
　　“我都行。”我说。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夏重阳问。
　　“我都可以。”我还是那句话。他要再问一次，我就会回答“我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你们定吧”，脑中这样想着，像只小狗一样跟在夏重阳身后走。
　　夏重阳突然转身，拿手指指着我：“三、二、一——说一个现在你脑子里在想的食物！”
　　我被他弄得很紧张，不假思索地跟着他的指示答：“三文鱼。”
　　对上他眉眼弯弯的笑脸，我才有些恼羞。他说：“好，那我们就去吃寿司。”
　　夏重明提议道：“听说嘉曼的刺身很新鲜，每天都从挪威空运过来，我也没去过，要不我们去那边？”
　　“那来回得两个小时了吧，”夏重阳说，“别那么折腾了，就在附近随便找一家吧。”
　　兄弟俩开始研究附近有什么寿司店，我们走出校园，校门口对面是一座被高楼大厦环抱的公园。沿着校园的围墙一路走，逐渐过渡到夜晚生意火热的商业街。酒吧、烧烤、咖啡店，五颜六色的彩灯跨越马路，映射到我们身上。
　　“林冬天，你看这一家行不行。”夏重阳把他哥的手机展示给我看。我停下凑近去看，是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料理店。我点了点头，“我都可以。”夏重明给酒店经理打电话。我们有些沉默地听着他的大哥打电话：“……我们这有一个小朋友想吃刺身寿司……”
　　穿过一条马路，沿着CBD的金融中心向前走，酒店门口早有经理在守候，巨大的音乐喷泉随着被马路上车辆噪音盖过许多的钢琴曲缓缓变换着姿态。我们跟着经理上了3楼，途中一直是夏重明跟经理在聊酒店的经营问题，夏重阳偶尔也插一两句话。
　　掀开布帘，现在这个时候，更多人在喝日式烧酒，而非品尝料理。服务员领我们到一间包厢，夏重明坐到了夏重阳的对面，显然是把他身边的那个位置让给了我，我只好坐到了夏重阳的旁边。服务员把餐牌递给夏重明，夏重明又递给我。我不会点菜，只好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夏重阳，不知道他能不能懂我的意思。
　　“怎么了？”他倒了一杯玄米茶给我，茶上漂浮着热气，如同一个缩小的湖泊。
　　“你来点吧。”我小声道，把餐牌推给他。
　　“没事，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夏重阳顿了顿，“我不会吃刺身。”
　　我有些吃惊：“你不喜欢吃刺身吗？”
　　夏重阳有些犹豫，他怕扰了我雅兴：“不是很习惯。”
　　“那我们来这里干嘛？”我低声高语。
　　“我可以吃寿司啊。”夏重阳说。
　　经理安顿好我们，便先行告退离开了。偌大的包厢突然冷场，还是大哥率先发问：“怎么了？”
　　我老实道：“我有选择困难……那个，要不还是您来点吧？”
　　夏重明淡定道：“选择困难主要是因为预算不够而想要的太多。没事，我们在这里消费不花钱，你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那……”我硬着头皮说，“那我的选择困难症好像有一点特殊……我就单纯不喜欢点菜。”
　　最终还是夏重阳道：“那还是我来吧。冬天你自己说你要吃什么刺身，叫服务员过来。”
　　结果被问到要不要三文鱼刺身的时候，我说“要”；蓝旗金枪鱼呢？我点了点头；服务员推荐说，“要不要试一下秋刀鱼刺身？就在这个时节有。”我回：“我没吃过。”言下之意是我可以试试。
　　夏重阳放下餐牌，好笑地看着我。他对服务员说：“你把你们这边所有有的刺身都上一份吧。”
　　我心一动，但还是推拒道：“那会不会太多了？”
　　“每份都量少一点嘛，”夏重阳对我说，“每种都试一下，你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再加。”
　　服务员笑着看着我们两个：“其实我们这边，如果客人不知道吃什么的话，我们是可以让厨师定制安排的，就是让厨师决定你们吃什么菜品。”
　　“诶，”我转头对夏重阳说，“那要不然就这样吧？”
　　“好啊。”夏重阳当然没有什么异议。
　　“那你是不是要跟他讲你不吃刺身？”我小声对夏重阳说，“叫他要上一些熟食过来。”
　　“没关系，”夏重阳道，“我也可以试试的嘛。”
　　服务生拿着餐牌闭上了包厢的门。夏重明和夏重阳兄弟俩聊了会夏重阳的学业，又聊了会方才的事故，说到一半，第一道开胃小菜上来了，服务生介绍道：“北极甜虾蟹籽沙拉，请慢用。”
　　晶莹剔透的虾仁如同冬日的雪花，在灯光的照耀下如玉般光洁。入口清爽紧致，佐以苦菊、松叶生菜等蔬果，五味同五色一般缤纷。沙拉分量很少，只是吊起人的胃口，每人一小碗就被分完了。
　　第一道刺身很快续上，捕捞自大西洋深海水域的蓝旗金枪鱼，肉质肥美，入口即化，在灯光下闪烁着粉色樱花般的光泽。他们兄弟两个好像对刺身都不怎么感兴趣，我第一个下筷，小心翼翼地放入嘴中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潜下了两万米深海——那种绝境天堂。
　　“很好吃，”我指了指蓝旗金枪鱼粉白的刺身，说不出别的夸赞的话，眼睛还微眯着留恋唇舌上的余韵，之前自己吃的各种刺身可惜都要靠后站了。
　　夏重阳夹起一块比较小的，蘸蘸芥末，悬在半空盯着那块鱼肉看，我就看着他什么时候吃。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放入口中，我仿佛也感受到了肉质在我嘴中融化的感觉。我期待道：“好吃吧？”
　　夏重阳好歹是把它咽了下去：“我有点受不了这种感觉。”他喝了几口茶，确保它进到了肚子里，不会再自己游出来。
　　夏重明吃刺身还好，但也不是什么狂热分子。只有我吃得非常开心，刺身几乎全被我包揽了。很快又上了寿司熟食，炙烤肥牛的香味漂浮在空中，天妇罗炸物油而不腻。最后上后碗汤收尾，每个人恰好七八分饱。我觉得我吃的最满足，毕竟是我提出来要吃刺身的。我记下这家店，打算之后有机会再来。
　　“想不想喝酒？”夏重明提议。
　　“你待会还得回去加班吧？”夏重阳道。
　　“啧，你明天是不是还得期中考？”夏重明翻了个白眼，“不喝算了，未成年也别喝，免得老妈又说我带坏你。”
　　“没想喝，你别自作多情，”夏重阳站起身，从后面拿起书包。现在已经快九点了，“我得回去了。”
　　夏重明也站起来，我也只好起身。其实我还想再在这里多呆会儿，但是能够享受快乐的时间总是非常短暂。夏重明跟夏重阳告别，便先行离开了。我跟夏重阳在后面慢吞吞地走到酒店大堂，人来人往，有人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两个穿着隔壁学校校服的学生。我只好说：“那我先走了。”
　　夏重阳很快问：“你去哪？”
　　“回宿舍啊。”我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然我还能去哪？
　　“学校没有宵禁吗？”他问。
　　“我不知道啊……”我拿出手机来看，已经九点多了。我几乎从来不出校门，因此根本不去关注学校几点关门。他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来我们学校好像是有这回事的，因为之前听过人家讲他们吃完宵夜后翻墙逃过舍管的巡查。
　　“那你怎么回去？”夏重阳盯了我一眼，又很快撇开视线。
　　“唔……只好就这样回去了……”其实我心里也没太有底，但还能怎么样呢？
　　“……要不然你来我家？”
　　“什么？”其实我听清了，只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夏重阳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没有再重复。
　　今晚的事件一路发展到现在，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美好了，甚至能记入我最开心的三个夜晚之一。我真想能不顾一切地延续这样的快乐，但是在心脏因希冀产生而跳动，喜悦冲上头脑时，我所能做的唯一，就是享受那个瞬间带给我的期待与美好，因为下一秒所有的冲动便会被理智的大坝拒之门外，这是我这么多年生存磨砺出的坚实的盔甲。我低着头对身边的夏重阳说：“我还是回去吧。”
　　夏重阳却说：“好，那你路上小心。”我以为他会挽留一下我，虽然最终我的答案还是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