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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刨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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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刚结束,迷迷瞪瞪众人接连起身出去,偷鸡摸狗的趁着这乱腾回班。
于是林南清跟还躺在桌子上睡觉的懒狗大眼瞪闭眼。
他推了推懒狗。
懒狗没搭理他,还缩到臂膀里更深了些。
“宋惊梧。”林南清双手环胸,俯视他,“我要进去。”
没人搭理。
林南清不信邪地再重复了一遍。
没人搭理。
越挫越嫌尴尬,林南清看后座没人,将桌子往后拉,艰难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装死的醒了,带着点刚醒的鼻音,转头看着林南清:“唔……南清你啥时候回来的?”宋惊梧头发都睡乱了,无端填上慵懒感。
“哦你死的时候。”
宋惊梧揉了揉眼,眼眶都揉红了,再眨眨、挤挤。
“你要是眼睛不舒服尽早去医务室。”林南清只是瞧一眼,拿出练习册,抓起笔。
宋惊梧:……
有时候真的很想问问他脑子的构成。
最前面的监控发出电流音,紧接着熟悉的音色刺破自习的静谧:“张晨过,林南清来办公室。”
大难临头二人组前往刑场,某个“死刑犯”还在路上遇见“拦路狗”。
林南清出座位回头看了眼拦路狗。
幼稚鬼,神经病。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上刑。
张远夜坐在椅子上,手里是保温杯,铁皮的。杯盖一下又一下擦着边缘,热气冒出。
“老师,您找我们?”
老师颔首,杯子回到桌上。
人最不能输的就是气势。张远夜端坐在,双手叠放在扶手上,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林南清害没害怕不知道,反正张晨过开始畏惧了。
张晨过悄咪咪地躲在他身后,贴近耳朵:“完蛋了完蛋了,这才是分班第一天啊。”
你居然还在意这个。
林南清微微撇头看他,眼里是藏不住的话。
心大哥咂了咂嘴,老老实实地不躲在他身后。
目睹一切小动作的老师没有拆穿,等候他们无声交流结束,淡淡开口:“为什么逃学?没有合理的理由的话就叫家长吧,该走的流程走一趟。”
心大哥刚开口准备糊弄一下。
张远夜:“那种一听就很假的话不必说了,我不是傻子。”
他又缩了回去。
林南清翻了他一眼,率先开口:“急事。”
“有多急啊?连给我请假都耽误?”老师拉开抽屉,零食显现在他们眼前,“吃点不?”
鹌鹑又变成鸵鸟。
张晨过:“吃吃吃!老师你太好了!”
他伸手去摸,摸到抽屉把。张老师关上通往天堂的道路,留下他在空气中凌乱。
“别急,全盘托出我就给你们吃。”她揉了揉太阳穴,“宋惊梧那小子还给你们打掩护,主任没说要找你们事。”
“刚刚是吓唬你们的,给我讲讲吧。”
张晨过生来的自来熟让他走到一旁,拽着空椅子,移到老师旁,坐下去,跷二郎腿。
也算他有点脑子,知道避重就轻说。
老师相没相信不知道,林南清站的挺尴尬。
“所以,你们带手机了还是谁带了?”
俩人顿时石化。
老师摆了摆手,叫张晨过拿点零食赶紧走。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随便拿几个就拉着林南清走。
“林南清留下,你走吧。”
张晨过眸中的开心全都退散下去,如流星划破天际般,扯的衣服捏紧了几分。
自己的袖口弄得皱巴巴的,林南清拨掉那只手,拍拍他肩膀。
某人一步三回头:“老师,真的不需要我留下吗?”
“走吧你。”
他连关门都很缓慢,期待着奇迹。
奇迹并不会发生。
他一走,张老师上下扫视林南清。见状,他双手插兜,做出吊儿郎当的样。
样子应该最符合这一群人心中的模样了。他遇到许多人,都认为他该如此。
有时候迎合他们的想法会减少不必要的困扰。
谁让自己早已贴上“浑浊”“堕落”的标签。
张老师食指敲了敲桌子:“别装了,我听江老师提起过你。”
“好学生嘛,我知道。”她笑了起来,令人发慌。林南清一时分不清是夸奖还是反讽。
张远夜瞅他懵懵的,直接开门见山。
“夸你呢。江老师说你很好,内心与表面相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款。来这个学校我也听说了关于你的风言风语,我看你也不在意也没打算管。语言霸凌也是霸凌,受不了了或不想忍了就来找我,我给你摆平。”
她背着阳光,露出笑:“有老师在呢,别怕啊。”
林南清恍惚一瞬。
早已入秋,树叶该黄黄,该落落,这是大自然的秩序。一棵常青树闯入他的眼眸,是那般骄傲,那般自信。
不,不是一棵是一群。
处于中心的落叶树也衬得端正大方,无畏地迎接自己的原本。
他忘了讲的话,离开的时间,只依稀记得到班刚好课前一支歌结束。
这节是生物课,任课老师比较柔和,课堂出现了两极分化的现象。
积极回答跟低头玩手机。
林南清是后者。
[晨过]:老师怎么说的?
[晨过]:【委屈.jdp】
他抬头看了眼前桌,那人装着认真听课的样,可惜抽屉里有光闪动。
[南清]:没事,放心好了。
[晨过]:【江登震惊.jdp】
什么奇怪表情包。
表情包上的江登带上了特效,嘴长得很大,眼睛也滴溜溜的。
[杏仁]:?
林南清一直都懒得打备注,看到这消息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回张晨过接二连三发的消息,他选择先给人家一个备注,再若无其事地聊天。
[南清]:?
[宋惊梧]:咋回事?
林南清嘴角突然勾了一下。
[南清]:你今年几岁?
[宋惊梧]:15。
[南清]:哦,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他头抵着课桌边,低低笑着,感受旁边投来的视线。
[宋惊梧]:哥哥,求告诉【委屈】
林南清突然坐好,脸上跟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轮到旁边笑了。
气不打一处来。
输入框还未来得及发送,台上老师点了他的名字。
“林南清,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林南清站起来,看着一大长串的题目,随便说了个:“B。”
“填序号的空哪来的B?同桌回答。”
“填一。”
“……甲乙丙丁你填一啊?滚滚滚,都上后面站着去。”
恭喜两位喜提班级后站半节课。
林南清跟着他站到后面,拳头锤了锤他的肩:“你背锅。”
那人抓住他的手腕,放好,装作无事发生:“那我请你吃东西吧?”
林南清尝试挣脱一下,失败告终。
“嗯,松手。”
“听不清……老师说话声音有点大。”
林南清贴近他的身子,加高点声音:“松、手。”
“在后面还不安分是吧?那也别在我课堂上呆着了,出去出去。”
宋惊梧低笑一声,松开手出去。
林南清咬了咬后槽牙。
谁以后再跟我说生物老师脾气好性格好我都不会信,信一次我都不姓林。
他瞧这人站在后门旁,呵了一声,走到了前门的位置。一个班级的距离像隔了一个太平洋。
趴在窗口听课的林南清感受到裤兜传来的震动,下意识看向张晨过。
乖乖坐着,一点都没有发消息的样子。
怀疑转移至宋惊梧,林南清转过头看向那人。
宋惊梧的手机摆在了明面上,仗着有墙挡住便肆无忌惮,晃了晃,一手挡嘴的左边,做口型。
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吧。
林南清也跟着做口型。
鸽吻滚。
他左顾右盼一下领导踪迹,麻利拿出手机关震动开静音,屏蔽了宋惊梧的求饶。
不知是否是这段插曲的问题,这节课也算是废了,林南清听不进去一点。下课铃一响回到座位就瘫在课桌上。
“咋,钱总讲得催眠得很,让你这么累?”张晨过转过来玩弄他的头发,搓小撮撮,扎小辫,咋有意思咋来。
林南清一脸疲惫加烦厌地抬起头:“离我头发远点,掉一根都跟你没完。”
“那你得跟学习没完了,据我所知你学习掉下的头发比我揪掉的还多。”
“……我马上让你失去头发危机。”
张晨过立刻捂住头,成了乌龟,嘴上夹着嗓子喊:“不要拔我头发。”
这举动给林南清逗乐了,笑打了他一下:“有病就去治。”
他还是那样嘻嘻的模样,从兜里拿出十块钱:“放学,南清,gogogo?”
“行。”
—
林南清家小区门口有个卖刨冰的,生意很火爆,后半夜了都还有人来买。
刨冰小迷弟当然不错过这个机会。
“老板,一个哈密瓜的一个巧克力的。”
林南清怼了一下自作主张的人:“谁跟你说我吃哈密瓜味的?”
张晨过用了林氏白眼大法:“你看那个哈密瓜的半天了,我再看不出来我跟傻子没啥区别了。”
嘴硬成功揭穿,他切了一声,踢了踢脚旁的石子,任其乱滚不讲话。
“老板,我要一个抹茶的一个芒果的。”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南清一抬头,宋惊梧就站在旁边。他微微低头,有些惊讶:“林南清?好巧啊。”
“嗯,巧。”
林南清现在才知道他比自己高了将近半个头。此刻他挺立站直,身上那股冷劲不输某个不爱笑达人。
偏偏长了张一看就好搭讪,好聊天,好说话的脸。
三“好”少年。
林南清在心里给他点赞。
刨冰做得很快,四种款式齐刷刷出现,林南清萌生了全部尝一遍的想法。
宋惊梧接过俩刨冰,校服兜里的手机响了,顺理成章地把抹茶味的递给林南清。
“帮我拿一下。”随后跑到一旁接电话。
林南清瞅着两个绿不知如何是好。
“我小妹突然又不想吃了,我一个人又吃不了两个……这个要不给你吃吧?”宋惊梧带着歉意地走来。
林南清微微扬起眉,语调都上扬:“好吧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
算你宋惊梧有点讨人喜的本领,猜出我想吃抹茶味的,我承认今天我对你的偏见有点大。
宋惊梧将他的一切微表情尽数收入眼底,因其乐而乐。
什么“张晨过”,我才要做你最好,最懂你的朋友。
“装起来一个吧,这样吃不了的。”宋惊梧拿了一个袋子,贴心地放进哈密瓜味的。
林南清将今天发生的多重倒霉弃之脑后,瞄了一眼身后的张晨过,故作烦躁:“这是哈密瓜味的。”
他愣了一下,语调含着歉意:“抱歉,我不知道。就是随便一装。你要想吃哈密瓜的话我把抹茶的重新装一下。”
“算了算了,抹茶味的也行。”林南清摆了摆手,吃起手上仅剩的刨冰,投向宋惊梧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赞许。
我再也不会说你不好了,这不好到爆了?
懂事。
在林南清身后杵着的张晨过吃着刨冰,两人的互动并没有引起他一丝丝朋友被抢走的感觉,反而是欣慰。
巧克力的有些苦,却转瞬即逝。他搅动着碗里东西,脸上开了笑容。
真好啊,林南清。
真是,太好了。
晚上十点,月光是那般澄澈,不偏不倚地照在三个人身上。阿婆吆喝声响起,刨冰摊前来了许多人,他们分成了各个单体。
“林南清,走了走了,我回家了。”张晨过道了个别,紧急离开。
“那我也走了。”宋惊梧也说了一声。
林南清从刨冰里抽离,点了点头:“走吧走吧。”
好像苦情剧离别的戏码。
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涌现,他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路上小心。”
得胜而归的刨冰使者美滋滋尝着供品。走向回家小路,两双鞋便闯入视野。
林南清只是抬了眼皮,辨别不速之客。
这条道人流量很少,打架发现的概率不高,更何况现在天黑得完全。
“何楷瑞?又来送钱?”使者抓紧时间又挖了一口塞嘴里。
路旁的灯光频闪着,何楷瑞手里惦着板砖,旁边小弟拿着棒球棒,凶神恶煞。
他笑了,带有侵略性的语调:“林南清,今天你怎么也得交代这个。”
小弟手里的棒球棒一下又一下敲在手上,像是生命倒计时。
“老规矩,我赢了赔我三千块精神损失。要不我就告警察,让你爸知道。”
林南清撸起袖子,将刨冰直接扔到垃圾桶。
不扔也吃不了了,他们会糟踏坏的。明明还挺喜欢抹茶味,没吃几口就丢了。
浪费钱。但我可以拿到钱去买更多的了。
所谓先发制人,林南清上来就给小弟一拳,正中眉心。
攻其不备,攻击力最强的就应该先下场。接着,便是缴械。
何楷瑞反应很快,一板砖就要拍上来。他抓住何楷瑞的手腕,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小弟缓了缓,棒球棒就往林南清身上招呼。林南清直接翻转手上抓住的手腕,转身去挡。何楷瑞痛得松开手,板砖啪叽掉在地上。
战况的最后,林南清一打二惨胜。他大口呼吸着,手捂着胳膊上渗血的位置。
阴狗,还带刀。
他踩上趴在地上的何楷瑞的手,习以为常地掏出裤兜藏着的钱包。
“……妈的,林南清,下次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林南清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摆了摆手。
“嗯嗯嗯。”
小区门口人影错杂,还有股烟味。他脱掉校服外套包裹伤口,尽可能不让人看到那个伤口。
这幅样子回家肯定要受一顿骂,更甚还得打一次。林南清抓了抓头发,给联系人打电话。
“诶,南清啊,咋了?”
“你爸妈在家吗?”
“……你直接来吧。”
十几年的交情就会让俩人变得心照不宣。他跌跌撞撞地来到隔了一个十字路口的小区,犹豫再三敲下房门。
门打开,张晨过就给他让道,玄关处还能看见放在茶几上的医疗箱。
林南清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不错,没白疼你。”
张晨过鲜少没跟他贫嘴,关了门,扶他到沙发坐着。伤者一点都不领情,强硬要求坐地上。校服拆下来,胡乱叠一下,没沾血贴在地上,坐上去。
你是伤者你最大,张晨过心里翻了个白眼。
“护士啊,快给我疗一下伤,我不想动了。”
医疗箱打开,护士拿出碘伏纱布,那道伤口赤裸裸摆在他面前,他自己都愣了。
那个口子将近是整个小臂的长度,还好不深,血还在往外冒,周边全是猩红。
林南清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包扎。张晨过摇了摇头,熟练细致消毒缠绷带。
整个过程伤者没呲一点牙,护士快疼死了,脸部表情都呈现扭曲。
伤者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是你受伤还是我受伤?”
他娇柔做作地捂住胸口:“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恶心的有点想吐。林南清选择再锤他一下报复。
“何楷瑞那群人又来了?下次他们来你叫我。”
伤者骄傲起来,哼哼两声拿出兜里的钱包:“不用不用,你来了我一分也捞不到。你看,整整三千块钱!”
张晨过无语:“衣服掀开,我看看后背。”
得意全部退散,他愣住,不情不愿掀开衣服,转过身背对张晨过。
背上情况更加惨烈,新旧伤疤交替覆盖,淤青还停留在上面,一块块,一群群,脊椎骨上都有几道浅痕。
□□都没这么惨。
“没事的,不疼。”林南清话语平淡,像是说什么很普通的事,“我习惯了,你也不必担心。”
“你之前不是不会打架吗?”
林南清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凭着了解回复:“天赋异禀吧。下次我没钱了就去周边找□□做打手。”
弱智,这人太弱智了。张晨过表面一声不吭,全在内心吐槽。
林南清头耷拉着,闭着眼,手肘撑膝盖。后背还在填药,可他困得太狠了,没精力去管那小痛。
口袋振动了一下,惊醒了他。他缓缓睁开眼,愣神两秒,拿出手机。
十一点,来自宋惊梧的一条消息。
[宋惊梧]:?
[南清]:?
[宋惊梧]:怎么没睡?
聊天框下意识输入“打架了”,林南清向一旁瞥了一下,删掉原先内容。
[南清]:刷题,咋了?
[宋惊梧]:没事,晚安。
这一套问候小连招给林南清搞得有点懵,他哪知道宋惊梧这人搞的哪一出。
“好了。房间你还是睡南边那间,衣服你先穿我的吧。”
张晨过将东西都收起来,丢给他一套校服与卫衣。
林南清稳稳接住,轻车熟路走向浴室:“嗯。”
楼下还荡着喊叫,伴随骤风吹叶发出的嘶哑。
热水撒身,他站在水源下,闭眼沉思。
太倒霉了,从梦,谈话,打架,伤口。以往都不会堆一块,今天却争先恐后到来。
没受伤的手接了些水,泼在脸上,关上花洒,用浴巾擦了擦身上,穿好衣服,带着蒸汽出去。
林南清出门鬼使神差地转身看镜子,手撑洗手池。发梢湿哒哒落水,他此刻眼下全是乌青,脸色惨白。
挺像死人的。林南清笑了一下。
我并没有忘记,所以不必提醒我。
哗啦啦的水声响奏,冷水扑在脸上,神经更加紧绷几分。林南清拧好水龙头,几步走得慢,可也差点撞上张晨过。
“我去……吓死我了。”张晨过顺了顺气,“医药箱放你屋里了,有需要就用哈。”
林南清点了点头,道了晚安后回到房间。
天中星光微茫可见,月亮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