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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黎明前的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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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死掉了?”
“是,内线传出来的消息,直升飞机刚降落,蒋家少爷一被接走,现场就交火了,无一人幸免。”
见他不开口,那人试探地引了一句。
“岳校,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许从知那伙人帮他们救了人,怎么也不该落得这个下场啊,翻脸比翻书还快,哪有这样的。
”许从知那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岳易之抽了一口烟,隔着一层烟雾看着虚空的一点。
上次录音的事就把他给吓着了,谁家新人胆子这么大,你说他监听也就算了,他还录音!
好在录音带落在了夏敬廷手上,经过处理后,才转交给了上面。
不然……贻害无穷啊。
“人都被严控起来了,听说,被折磨了个半死。”他桌前的制服青年面上表情淡淡的,但靠近了就能闻见他身上浓郁的烟味,硬生生压过了岳易之嘴里的那一支。
他斜眼扫了一眼过来,这帮子年轻人比他们还凶得很,烟抽的又猛又烈,真真是后浪推前浪,把前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去、让人跟关二说一声,别把人弄废了。”
樊冕眼神闪烁了一下,背挺得直直的,微低垂着脑袋。“岳校这意思是……要留?”
“废话!首长十分景仰许教授,他力保的人怎么也不会落得最坏的下场。上校那边也有要人的意思……你赶紧的,别去晚了。”
“是。”
等人将要走出门去,岳易之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唉唉唉地把人给叫住了。
樊冕一只手附在门把手,闻声速度极快地翻了一个白眼,转身低头的动作却让人找不出一丝错来。
岳易之砸吧着烟嘴,终于尝出点味来。“你跟夏敬廷关系还不错吧,叫他明天来找我一趟。”
“是。”
——
“醒了?”
耳边一阵狼嚎鬼叫,令人毛骨悚然,许从知从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朦胧暗沉的光线中勾勒半个人影来,恍若梦中。
“别紧张,放轻松。”
眼前是不断从头顶滴落的水珠,冰凉彻骨,他竟然觉得熟悉。
果然他骨子里就是低贱的,就是在泥水里打滚的。
“我还真没啃过像你这样硬的骨头,特别是,这不是你第一次进来了。”
“许从知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害怕啊。”
“我现在很好奇,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记住了我的名字……”
“什么?”
那一声实在轻微,跟回光返照似的。关陆英吐出一口浓烟,将烟夹在了指尖,偏头凑了过去。
许从知扯着嘴角,笑不达意。“我时常在想,什么是值得铭记的,胜利还是失败……”
听他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些胡话废话,好像还挺有意思的,关陆英没打断他,将离远的烟又抵到嘴边吸了一口。
“没人愿意无意义的牺牲……”
最后也不知道听了多少进去,这些话,左耳进右耳出,从来没在他心里停留过多久。
没意义,对于他们这种,人生就此明了的人来说,想太多,没意义。
等许从知说累了,关陆英一支烟也抽完了,他心里那股狠劲又冒了出来。
“告诉我,你怎么和外界联络的。”
上次,许从知被人从看守所救走的事,至今他还有些耿耿于怀。那毕竟是他亲自挑选建造的完美出所,就这么暴露了,多可惜啊。
“你说那个啊……”许从知笑了起来,明知道这时候的笑就是在对方雷区里蹦哒。
他幽幽地笑了一声,“在我肚子里。”
“是吗。”
关陆英伸手按在他的腹部上,左左右右地碾了过去,他一点劲没收,还故意使劲摁了摁,许从知差点吐出来。
“想被吐一脸,你就摁吧。”
肖贺不知道听到了哪个字眼,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嫌弃。
他真的很有意思,关陆英将烟头往他肩膀上摁灭,滚烫的温度把最后的余温都给了他。
许从知一声不吭地受着,心里的恨意愈发浓烈,等到浓烈到他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淡人都承受不了的时候,不知道适放出来又会是怎样的一幅光景。
他恨,可又不知道该恨谁。
“知道这是什么吗?”关陆英的声音在房间里每个角落无时无刻不抓着人的心神。
他手里捏着一小瓶药剂,透明的瓶身里随着他晃荡的动作,来回倒腾着无色的液体。“沾上一点就让人摸不着头脑,给你来上一管,保管你爽得失神!”
许从知只偏头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更别提求饶了。
“你也就这点能耐了。”他开口恍若隔着人世。
关陆英已经没打算放过许从知,让他折腾了这么久,他也烦了。
就在他一瓶接一瓶往针管里吸入高浓度药水的时候,门外砰砰砰地被人拍响了。
肖贺拉开铁门,就看见门外陆青颖的那张脸。
“关处,岳校那边来人了。”
“那个大嘴巴来做什么。”
陆青颖眼睛都瞪大了,我滴个关处唉,你嘴里可把个门吧!
“对方要见您,面谈。”
“不见。”
关陆英弹了弹针管,将空气打了出来,陆青颖看着脸色都白了一瞬。他看了椅子上的许从知一眼,对方正默默注视着他们,表情淡淡的。
神特么地淡淡的!
他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装得害怕一点呢!别让他们像个唱独角戏的二傻子行不!
“关、关处,真的有要紧的事,您还是去看看吧!”
陆青颖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他就是莫名有些紧张,有些冲动。
最后他甚至大胆地拉着关陆英过去了,事后他也吓了一身冷汗,好在关处并没有追责他。
来的那个青年穿着一身合体的制服,西装革履的模样很是斯文。可他能感受的他的内在是和关陆英他们一样的野性。
这份野性,他从未在许从知身上看到过,这或许就是他当时冲动行为的诱因吧。
关处和那青年交涉了半个钟头,最后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阴沉沉的。用肖贺的话来说,就是想砍人了。
多半就是许从知的事情又有了转机,在他身上,他几乎看到了他这一辈子能看到的最多的变故。肖贺的脸色也黑了下去,他想找许从知麻烦很久了,今儿才到手,又飞了。
再度到刑房里,关陆英在房间里围着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许从知的椅背后。
他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人脑袋扯了起来。
“你现在是不是特得意啊,老子手上过了这么多条人,只有你是整须整尾的。”
牙尖轻颤,许从知口腔里溢出血迹来,他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融化,粘黏在了一起。
“把他关禁闭室里,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抗多久。”
把人带到地下去后,肖贺提到上面让留人的事,关陆英不以为意。
“这不是还没把人弄废吗。”
就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禁闭室里,许从知在那儿待了整整三天,出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畏光,其次就是头疼。
那三天,没有任何声音,也没人来给他送饭,大概是肠子也饿细了,让他并不容易感觉到饿意。
坐在满是泥土的地上,他用手指在角落里不停地划着一个字。
一个纪字。
关陆英走进来的时候,明显看到那蜷缩在墙角的人影停滞了一瞬,他打着手电筒上前,强光直射,许从知本能地抬手挡了挡。
很快又适应了下来,放下手,直直望了过来,那双躲藏在黑暗里的眼神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关陆英看着那张脸,感觉多了些什么又像是少了些什么,
“精神出问题了?”
“真把人弄废了……”
他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要不是今儿一大早他老师就打了电话过来,他真就要把这人给忘了。
他老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人被救了就救了吧,关了个把月了,闹出的动静也不小……别再又添损失了。”
作为前特务处处长,他的老师已经退隐很多年了,也是他无比敬重的前辈,对于他的要求,他不会不听。
“是,老师。”
——
“我怎么感觉……是你在挑衅我。”
关陆英蹲下身去,用手电筒抬了抬许从知的下颚。
“许从知,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不求饶,也不逃跑,跟自虐似的。资料显示,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
“究竟是多强的意志啊,让你连松一下口都不行。”
“许从知,就这样了吧,低个头,我就放过你。”
他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和平常完全不一样。守在窑洞口,没有跟着下来的肖贺难得颤了颤眼睫。
难以想象,才过去三天,关处竟然输了。
许从知依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回应。
好像这三天真的把他废掉了。
“这样就没趣了——许、从、知。”
“你非要死了才甘心是吗?”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不会弄死你,所以故意的。”
……
自下而上发散的灯光将青年脏污的脸变得狰狞又平静,他那双闪烁着野兽才有的凶狠的眼此时无比地平静,平静地注视着在他面前发疯的男人。
他用平静打破了所有。
关陆英最后几乎是咬着牙在求他,他这辈子没求过谁,所以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下位者的姿态,就算他意识到了,他也不会承认的。
第三天后,许从知终于被带回了地面上,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难以进食,只能打着营养液缓一段时间。
气压低沉的办公室里,关陆英抓着头发,一侧的眼狠狠地眯了起来,语气难得有些挫败。“赶紧把他送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他。”
这烫手山芋,谁爱接手谁接手,他反正是烫着了。
肖贺本来靠墙,闻声挺直了腰板。“徐上校那边通知都下来三遍了,早就让您把人送回去了。”
还不是他,非要犟什么劲,跟这么个金疙瘩犟劲,吃亏的是谁。
“哼。”关陆英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声。
“连我老师都惊动了,这小子背后势力大着呢,他徐冬胤也不怕噎死,吃得消嘛他!”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肖贺背过身去,打开门将盒饭从陆青颖的手上接了过来。
“他吃不吃得消,我没胆子问,陪着耗了那么久,您可是得吃饭了。”
上去将盒饭摆在了桌上,肖贺自个捧着一盒闪到一边去痛快地吃了起来。关陆英要跟许从知耗个你死我赢,弄得他们也战战兢兢地,这几天都吃了啥呀,全去处理四面八方招惹来的破事儿了。
看着那敞开的盒饭,关陆英夹着烟的手挪过去抖了抖烟灰,他心里郁闷,格外郁闷。
肖贺瞅见了,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这阎王霉头,只好在心里吐槽一句——浪费粮食。
不过不用担心,这几天送来的特务格外多,总是有那些几个不听话又暴躁的打翻吃食。也是浪费,把这些送过去,既不心疼,又起了吊足他们胃口的打算,一举两得。
“出去。”
打火机在桌上敲了敲,肖贺识相地把桌上那份一起带走了。
没办法,看着他吃这么香,关处指不定唾液都出来了,还犟呢,那人都晕过去了。
从房间出来,就看见还留在门口没走的陆青颖。
见他出来,陆青颖转身就要跑,被勾住脖子给拽了回来。
“你不回去看着许从知,你搁这儿干什么?”
肖贺糙人一个,手劲也大,勒得陆青颖憋红了脸。他猛拍着那只比他大腿还有力的胳膊,挣扎着开口。
“他、他醒了。我来通报……”
门板被屋里丢过来的硬物砸中,发出一声不小的声响。
“滚——”
关陆英暴戾的声音随即从房里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