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柠》刀上漂

32、作弊风波1

　　就跟野火燎原似的，秦立作弊的消息很快在七中传开了，这件事不仅在高三学生中广为人知，就连高一和高二的都知道。

　　究其原因，第一是因为秦立本身就是个名人，他捧回奥数金牌的事早就被贴了横幅广而告之了，上面写着：热烈庆祝秦立同学在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荣获全国第一。

　　条子才摘没多久，就挂在通往食堂的一条林荫道上，全校师生去吃饭时，都会下意识地抬头瞧一瞧。

　　要是别人，大概大家也没心思去搞清楚，到底谁拿了奥数金牌，毕竟这一长串横幅上，真正有含金量的是后几个字，全国第一，前面的不过都是点缀。

　　可换作秦立就不一样了，因为他长的俊，是学弟学妹们眼中的男神，去食堂打饭都要围观的那种，男神不仅长得帅，学习还好，简直又多添了一个光环，更加引人瞩目。

　　至于第二个原因，就是他被抓到作弊的考试，并不是一场寻常的小考，不是周考，也不是月考，而是全区统一组织的三模，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摸底考试。

　　高三三次大型模拟考试中，无论是试题难度，还是现场布置，三模都是无比接近高考的，可以说，它就是正式高考之前的一次彩排，而秦立居然在这样严格、这样重要的考试中作弊，还被当场抓到，其后果之恶劣、影响之坏是可以想象的。

　　总之事情传出来后，摇头惋惜者有之，幸灾乐祸看热闹者有之，因为学校并未通报、作出处分，所以坚持不信者亦有之。
　　对于孟宁、董回归和郝帅三人来说，这是他们最黑暗的一段日子。

　　秦立频繁被叫进教师办公室、校长室和教务处，问他说了什么，他总是不发一言，又不见学校有什么处分出来，三人都替他悬着心，也不敢多问，怕问多了惹他烦。

　　郝帅把罪全部怪到董回归头上，怪他瞒着他，怪他见钱眼开，如果秦立在这时候背一个大处分，那就是他的错。

　　董回归虽然后悔不迭，心怀愧疚，但也有些委屈，忍不住替自己争辩，问郝帅还记不记得上次下暴雨那晚，立哥突然给他发消息，说要接活儿，他又不是没劝，这不是劝不住嘛，立哥那脾气，你也知道的……

　　郝帅越听越来火，和他吵了一架，在两个人的吵架声里，孟宁轰的一下，全明白了。

　　下暴雨的那晚，就是她从北京偷跑回来的那一天，她死乞白赖地说要留下来，然后秦立拿过手机，给董回归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她也终于明白，秦立送她去写生的拿一笔钱，究竟是怎么拿出来的了。

　　他是将自己的前途放上了赌桌，只为了给她赢一笔去写生的钱，她在婺源有说有笑、观赏风景的时候，她哥也许正好作弊被抓……

　　她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孟宁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跑去房间问秦立，其实也不必问，真相一定就是她以为的这样，她太了解秦立了，他的个性里虽然有冒险的成分在，但并不是董回归这种没脑子的一流，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做，除非是被逼到没办法了。

　　没想到，秦立对她的质问根本不承认，只说没这回事。

　　孟宁立马问：“写生的钱从哪儿来的。”

　　他卡了下壳，就是这短短的一秒，让孟宁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她崩溃了，眼泪决堤似的漫出，冲秦立大吼：“你凭什么这么做？我不想去的！什么破写生！它值得你毁掉你的人生吗？我不画了！再也不画了！”

　　她一气之下，抹着眼泪冲出房门，董回归和郝帅在房间外探头探脑，正好和她撞个满怀。

　　两个大男孩因为偷听被抓包，多少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咧嘴一笑，孟宁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她凭着一口气，冲回自己房间，把那些画簿画册一股脑儿地翻出来，撕了个粉碎。

　　那些烟雨江南，那些雨打黄花，那些粉墙黛瓦，全部成了雪花一样的碎片，委落在地，它们曾经被赋予了主人无数的心血，现在却连垃圾也不如。
　　孟宁扑在床上，痛哭流涕。

　　赶来的董回归和郝帅伫立在门口，面面相觑。

　　第二天，孟宁起床时，发现被她撕碎的画又重新出现在她的床头，一共是八张，一张也不少，每一张都用透明胶带粘贴好了，线条的断裂处基本吻合，看得出黏画人的用心，是想尽力把画复原的，只不过裂痕还是歪歪扭扭，像一条条丑陋的疤痕。

　　孟宁把画抱进怀里，觉得心有点痛，钝刀子割肉似的。

　　作弊事件风风火火地传了一周之后，突然就偃旗息鼓了，学校方面没有公布任何处理措施，就连是否有作弊一事，他们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清的，这就让很多人表示怀疑，认为秦立作弊是谣传。

　　其实这倒不是谣言，秦立作弊是真的，被抓也是真的，只不过他不是自己作弊，而是帮别人作弊。

　　他和董回归的同桌，也就是这一次生意的客户，并不是同一个考场，所以他们的作弊方式是约定好一个时间，比如距收卷还有三十分钟的时候，申请去厕所，秦立将会在厕所把抄好的答案交给他。

　　客户的语文和英语还行，主要是数学和理综拖了后腿，所以这次他只要抄数学和理综，数学在第一天考，顺顺利利地过了，但在第二天上午考理综时，却出了岔子。

　　按理说，这种作弊方式，真正危险的是在考场的时候，无论是秦立誊抄答案，还是客户掰开纸团儿，往自己答题卡上填答案，都要承担一定的风险，因为教室里有三个监考老师，一前一后，还有一个在走廊随机走动，可谓是风声鹤唳，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眼下。

　　这种事，秦立做过很多次，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不想这一次却阴沟里翻了船，岔子偏偏就出在厕所里。

　　他把写满答案的草稿纸塞给客户后，这时候外面正好走进来一个人，也不是别人，就是那位袁组长，当初为了竞赛的事，和冯国祥正面硬刚了的那位。
　　他进来应该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而不是提前得知这里有场作弊交易，故意赶过来抓人的。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袁组长进来时，看见厕所里有两个学生，也是霎时间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秦立和客户只会更意外，但他惊诧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很淡定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就好像自己真的是来上厕所一样，可那个客户却一下慌了神，竟然下意识把握着小抄的手藏在了背后。

　　袁组长是什么人？跟学生打交道这么多年，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一看他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有鬼，当即断喝一声：“手里是什么？给我交出来！”
　　事情就是这么败露的，几乎等于现场抓包，人证物证齐全，秦立想抵赖都没有机会。

　　这么板上钉钉的一件事，学校的处理意见却迟迟不发出，背后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有人在保他。
　　秦立作弊非同小可，他不是那些成绩差的学生，能随随便便给个处分，通报批评，其实就算是学渣，校领导们也要网开三面，马上就要高考了，何必在最后关头让孩子背个处分，万一毁了人家的前途怎么办？

　　何况秦立还是奥数金牌的获得者，学校里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还跟清华签了约，这时候如果给他一个处分，那就不是把孩子前途毁了，而是直接把他整个儿的人生给掐断了。
　　无论是秦立的班主任，赏识他的冯国祥，还是七中校长，都不认可这么做。

　　校长考虑的更通盘些，秦立是在全校师生面前大肆表彰了的，还领过教育局发放的奖学金，如果这事儿捅出去了，岂不是狠狠打了七中的脸？

　　而且秦立是要上清华的，如果这件事被清华知道了，他们降一本线录取的是个有作弊前科的学生，即使只是帮人作弊，他们还会不会要他，如果不要，七中的升学率和口碑就会大受影响。

　　那可是清华啊，全国顶尖学府，多少学生削尖了脑袋想上，最后只有凤毛麟角的人圆了梦，假设事件真的糟糕到演变至此，那不仅是七中的损失，也必将是秦立的人生噩梦。

　　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捂住，捂紧了！

　　提出不同意见的只有袁组长，他刚正不阿地表示一定要惩罚秦立，否则难以服众。
　　其实大众挺服的，真正不服的是他，教师们背地里嚼舌根子，都说他是上次跟冯国祥结了仇，所以这次非得争个高低出来。

　　可惜这次他还是个输的命，因为校长都同意糊弄过去了，他还在这儿蹦跶，有谁会听呢？

　　袁组长争不过，在办公室发起牢骚，一声盖过一声。
　　校长被他嚷得头疼，掀起茶杯盖子，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老袁，你干嘛非得跟个孩子过不去呢？”

　　袁组长哽住了，没话说了，校长的话就像一口尖利的针，被他那些欲说还休的小九九给戳破了，他是真的想要一个公平？还是想抓住冯国祥不分缘由、偏袒自己得意弟子的小辫子呢？

　　扪心自问，只怕还是后者多些。

　　而他与冯国祥之间的这些不对付，真的要以一个学生的前途来作牺牲吗？说到底，他和冯国祥，都是惜才的呀！

　　冯国祥惜秦立的才，他惜自己班上学生的才，就因为冯国祥不想给他班上的学生做竞赛辅导，两个人才产生了龃龉，何必把斗争扩大化，事情闹大化，殃及一个潜力无限的学生呢？

　　袁组长泄了气，不吵了，也不闹了，灰溜溜地回了自己办公室。

　　这件事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粉饰了过去，可雨虽然小，该下还是得下的，秦立不能大张旗鼓地罚，还是被叫进教务处训斥了多次，他的班主任、冯国祥也找他谈了心，话语里都不掩饰对他的失望。

　　另一个作弊的学生倒了大霉，成绩被取消，虽然没有记过，却被叫了家长，他也被带回家反省。
　　孟宁日夜悬心，为她哥捏着把汗，脑袋顶上恨不得竖起一根天线，好把那些关于秦立的八卦全部听来。

　　高一有些人知道她是秦立的妹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特意跑来七班，朝她打听，全被萧稚子卷起书筒给抽走了。

　　其实问她也是白问，秦立比过去更沉默寡言，压根儿不跟她讲这些东西，好在有董回归和郝帅暗中她传递消息，知道他暂时是安全了。

　　她舒了一口长气，那颗石头却还是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她的右眼皮总是跳，有种不祥的预感，说给董回归听，他笑她现在真是他妈的关门弟子，越来越像个小神棍了，封建迷信要不得。

　　可谁也没想到，孟宁的预感在半个月后，居然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