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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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檀不紧不慢抿了口茶，撩起长眸：“空长老，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凭心论，我不会喜欢任何人。”
“您说的那些人……又是真的喜欢我吗？”
她的眼睛湖波平静，那里没有欺骗，好似在只是在阐述一个真得不能再真的事实。
空净等呼吸静止一瞬，随即低斥道：“胡说！之前整个仙域喜欢你的小男修多得用手都数不过来，还不是你天天吓唬别人，说什么自己性格太差，把所有人都吓跑，不然你觉得你能到现在都没成婚吗？！”
空净等差点被谢檀绕进去，闷闷的一口气憋着胸腔里，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道：“十九岁的人了，我到你这个年纪早就膝下有女，你也不好好想想以后，难道想一辈子都窝在容章门吗，简直笑话！”
谢檀：“……”他在撒谎，空净等明明一百岁才成的婚。
但后来空净等再也没有和她提过要牵线的事，主要是不想给自己找罪受，还有就是谢檀不配合，他一个人干着急也没办法。
谢檀倒是有挺多事情做，参与门派会议，处理门派事务，每日早晨带着弟子操练，定期进行考核……
除了这些，就是寻找一个人。
一个……死在记忆里的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谢檀活过两世。
两世记忆，何其沉重。
谢檀清楚记得，当她从长久的噩梦中惊醒，第一眼看到的是被晒得滚烫的大街。
她给人打苦力，为了个馒头填饱肚子，但人家其实根本没把屁点儿的小孩子当回事，使唤了人就想要赶她走，后来谢檀动怒从摊位抢过一个馒头，那人便恶语相向，带人将她逼至墙角，狠狠揍了一顿。
这时的谢檀才十二岁。
小脸沾满灰尘，她平静地抹掉不停从嘴角渗出的血，而后惊醒，来不及思考，赶忙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因为有人过来了。
在她躲起来的下一刻，离她不远处的一个茶馆，从里边走出一位身着鹅黄浅色衣裙的小姑娘，身后背着把剑，瞧着是位剑修。
小姑娘愉悦地翘起嘴角，摇摇晃晃穿过人群。或许是光线太刺眼，随即动手压低了斗笠，以至于看不见她的眼睛。
她的年纪不大，约莫十二三岁，大抵与谢檀相当，浑身上下却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老道。
这人就是她要找的人。
李流年。
同样在这里，同样的人和事。
当她仰天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有真的想过要不然就此死去，反正艳阳高照，没人会注意到她和她发臭的尸骨。
“你躺在地上做什么？”可是不知何时来了个陌生的少女，她蹲在她旁边，笑嘻嘻地问道，仿若一个不知世的孩童。
听见问话，谢檀勉强抬起无力的眼皮，然后重重地咳了两声，吐出一口粘稠的鲜血。
在做什么？
耳边响起少女温和的声音。
“等死。”谢檀淡定答道。
少女捋顺她脏乱的长发：“长得可真漂亮，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谢檀没说话。
“这么痛苦，那我送你去死吧。”霎那间她细嫩的脖子被抵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眼前的少女仍旧笑得灿烂，手下一念之间谢檀就死了。
三月的春风也能冷得如寒冰之水，冻骨寸寸。李流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替她挡住了不断涌入的，潮湿的风。
李流年慢慢收回了匕首：“你不怕死。”
谢檀扯了扯嘴角，便听见她笃定地说道：“你也不想死，对不对？”
死得不明不白，毫无尊严，你又真的甘心吗？
谢檀僵住。
似是遇到危险就立即竖起所有防备的刺猬，她冷漠地反唇相讥：“所以，你想说什么？你看得出我是魔吧，你当真以为你是救世主，我们从未见过，我想或不想又跟你有关系么？”声音哑得厉害，气势却仍旧不输。
“本来是没关系，但是姑娘我人好啊，平生见不得委屈。魔又如何，魔也能好好吃饭。你什么都没做，却遭尽冷眼，我不信你不委屈。”李流年淡淡驳道。对于谢檀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
这样死了才是对谢檀最大的不公。李流年眯了眯眼。
“再忍忍，活下来……熬过去我们就能看见明天。”周遭闷热，但她不厌其烦重复了很多句。
她看见李流年逆光蹲着，风尘仆仆，似长途跋涉的行人，也似从天而降的神仙，要以祥云普渡众生。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要她活下来？
她可是魔啊。
无恶不作的魔，人人憎恶的魔。
不会有人希望她活着。
谢檀弯起嘴角。
“活下去。”李流年的瞳孔里住着小小一个她。
谢檀涣散的眸光缓慢聚焦，笑意也消散得一干二净，她沉默与女孩对视，还是没有作声。
“……真是。”若是铁了心向死，人是救不回来的。这要是她的家人，李流年会直接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可她只是作为旁观者，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因为生死是谢檀的意愿。
可惜了。
李流年落寞地偏过头，起身就要走，没想到被谢檀拽住手腕，她力气比寻常女子还要大一些，轻松便将人扯了回去。
杂乱的风静了下来，良久，她看见谢檀转过脸，别扭说道：
“你说对了，我不想死。”天意不收她的命，她便应该听从天命的。
于是阴差阳错，李流年救下了那时并不一心寻死的谢檀。
多年以后，李流年随着年月渐渐长大。眸光流转，整个人含苞待放，出落得也愈发亭亭玉立，仿若翩飞的蝴蝶，而身边总是会跟着高出她一点的谢檀。
谢檀眉眼如画，嘴角总是噙着抹笑，气质懒散又淡漠。岁月将她养成傲气的性子，也确实比当年还要明艳动人。
若是李流年要说话，少女便会走快两步，直至牵上她伸出的手，与她并肩而立，然后再微微往身旁靠，侧耳倾听。
可惜好景不长，曾经已作曾经。
后来黑云压城，众人围剿，谢檀单薄的身影犹如最后一株顽强生存的野草。
他们用嘲讽的语气告诉了谢檀真相。
“有位叫李流年的修士说你在这里，特地向我们留下了你的踪迹，为的就是赶尽杀绝，你个魔头，怎还敢苟活？！”
闻言，谢檀拨动秀发，嗤笑道：“什么魔头？”她的裙摆在冷风中凌乱飞舞。
“空口无凭，阁下说话可是要讲究根据的，小女不过普通女修，何来魔头一说？”
“还敢撒谎！”有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当着谢檀的面打开，将信面对她展开，她能看见书信上写着的所有内容。
字形潦草狂乱，又遒劲有力，差点把纸都写烂，字丑成这样，这不是李流年的字还是谁的字？
谢檀顿时红了眼眶。
她就算再不愿相信，此刻也没有让自己能够不相信的理由。
那人捕捉到谢檀细微的神态变化，嘲讽道：“认出来了吧？现在看来你定是谢檀，那个魔域里唯一一个拥有双魔丹的谢檀，真是害我们寻得你好辛苦。”
“哈哈哈—”女子的笑声柔和婉转，神情却莫名像阴湿地府里爬出来的阎王般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李流年就叫了你们过来对付我？”谢檀话锋突转，她缓缓扬起红唇，似是听到什么引人发笑的事情，眉梢间尽是愉悦。紧接听她又轻轻吐出一句：“不自量力。”
半晌，谢檀孤身一人踏过被震晕的人海，此刻的她仍旧笑着，只不过笑意僵硬，伴着脱离眼眶而出，仿佛断了线的泪珠，一同砸在了怨恨中。
……为什么？
李流年突然让她一个人走，就是为了找人对付她吗，她一直在骗她吗？
原来李流年也跟那些人一样，厌恶她至极。
谢檀缓缓蹲下来，肩膀不可抑制地抖动。
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羁绊，怎舍得就此作罢。
谢檀只觉无法忍受，她现在要见到李流年，她要问为什么，李流年这辈子就算要死也是她亲手杀了她。
可是谢檀还不知道，可悲的是，此后走过十年乃至一生，她再寻不到李流年。
谢檀冷冰冰的表情终于尽数碎裂，她盯紧女孩的脸，百感交织下的神情透露出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痴迷，愤恨与悲怆。
谢檀脸色苍白，抿紧了一瞬间失去血色的嘴唇，忍痛起身，决绝地转头就走。
往后天高海阔，她断不会再与李流年相见。
……
……
“小檀？”说话的人是容章门的魏长老魏翻，每年进入彩云洞岩都应由他来护送，所以他此刻出现在洞岩山脚并不是一件稀奇事。
谢檀收回目光，游刃有余地绽开一抹笑，笑意不及眼底。在隔着他们几米之处，站着的人就是李流年和陈衬缘。
她亲眼目睹，那两个人说了很久的话。
谢檀敛下眼眸。
魏翻已然知晓谢檀也要进入彩云洞岩这件事，问她原因，她只说往年没进过，有些遗憾罢了，魏翻也没觉得有哪里什么不对。
不过方才魏翻看见谢檀望着一个方向走了神，他刚想循着她的视线，谢檀便已经偏过头去，好似识破了自己的心思般，可她神情坦荡，不见得是这样。
好一会儿，雨滴渐落，打在芭蕉叶上传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盖住了众人愉悦的谈笑话语。
洞岩山脚坐落着许多青砖白瓦的房子，巧夺天工的雕栏韵味悠长，仿若名画中隐世于山林的古村落。这个时辰油灯盏盏，火光指引陡坡的方向，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随即沉没在细雨中。
除去谢檀和魏翻，要进入彩云洞岩的人统共二十个，其中有十五个是容章门的弟子，剩下五个则是闲散人员，来处不知。
暂时作假身份的李流年自然就是十五个里的一个。
雨越下越大，由于几间厢房尚未分配，众人不得不先躲进庭院避雨，眨眼间，庭院顿时热闹起来。
李流年混在人群里。方才突如其来的的雨打湿了她鬓发，两颊和鼻尖因为受凉而微微泛红，看着像才哭过，倒是惹人心疼。
“在此的各位——”魏翻出声，“在下知道你们有的人是我门下弟子，有的人是来自五湖四海的侠士，但相逢即是缘。这些房屋当下归我容章门管理，若各位不嫌弃，可在洞岩山脚处留宿。”
能住得离彩云洞岩近一点，谁愿意天天两头跑，这话魏翻虽是每年都会说，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客气示好，毕竟这里还是容章门的地盘。
“能如此便是最好，我们几个前来打扰的就悉听尊便了。”其余不是容章门的人纷纷附和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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