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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梅利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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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了整整四十二天,韩炡穿越了千山万水终于回到了这间让他日思夜想的民宿。他来不及卸下车上满载的物资,就一路飞奔着来到那扇他梦到过无数次的门前,他没有告诉言羽凌他今天会回来,为的是给他一个惊喜。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联络少得可怜,因为害怕被AI识别出言羽凌的声纹或面部信息,他们不敢视频也不敢打电话,哪怕是文字信息也要小心谨慎,以防招来危险。深陷相思之苦却得不到丝毫安慰,韩炡早已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到言羽凌面前。
他整了整头发拂去沿途的风霜,带着一颗无比激动的心敲响了房门,这一次他一定要第一时间把言羽凌紧紧拥进怀里,绝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断。敲门声持续了片刻却无人回应,正当韩炡开始担心之际,隔壁的房门被人打开了。
“韩大哥,你回来啦?”小白从隔壁探出头来。
“嗯,回来了,我哥在你房间吗?”
小白摇摇头:“言大哥他已经走了。”
“什么?!”韩炡快步冲到小白面前,眼神里的恐慌让人心惊。“他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你你你别着急,我说的‘走了’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走了,他跟着文熠去了夜莺,他让我转告你,是他要求文熠带他走的,让你不要怪文熠。”
韩炡向后踉跄了两步:“怎么会这样……小白,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民宿的伙计找文熠说什么不收外币只收黄金的,被言大哥听到了,等文熠走了之后言大哥就出去了,过了很久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接着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什么话都不说,后来又过了几天,他就告诉我他要离开这里了。”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一个多星期前吧,他走的时候把他房间里的东西都送给我了,让我继续住在这里,说有机会会回来看我。”
“可是我明明前两天才刚收到他发给我的信息,他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
小白万分抱歉地看着韩炡:“对不起啊韩大哥,那个信息是我发的,言大哥走之前把他用来跟你联络的那个临时账号交给了我,如果你来信息就给你报个平安,他不想你出任务的时候分心发生危险,让我和文熠都先不要告诉你他离开高尔特这件事,他说等你回来自己就会去找他。”他看着韩炡那仿佛天塌下来一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韩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言大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韩炡轻轻摇摇头:“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白知趣地不再追问,突然想起什么跑回房间,很快又折返回来。“韩大哥,隔壁的房间还没有退房,这个是钥匙,言大哥走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的。”
韩炡目光呆滞地接过钥匙,对小白道过谢。
房间的门终于被打开,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一片空荡的苍凉,这里被恢复成了言羽凌第一天入住时的模样,除了几样简单的家具什么都没有。韩炡站在房间中央的空地只想要嚎啕大哭,就在他站的这块地方曾经搭建着他们的爱情方舟,他的车上此时还放着他带回来的双人床垫,他本以为他们会在上面度过更加快乐的时光。他拼了命地从尸山血海中爬回来,想要回到那个唯一能够治愈他的怀抱里,等待他的却是人去楼空,曲终人散。
韩炡躺到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上面那几道裂纹他是如此熟悉,记不得他曾多少次躺在这个位置上,静静听着言羽凌在他耳边均匀的呼吸,只觉得幸福就像那几道裂纹一样在心中不断蜿蜒伸展。如今那一切再也回不来了,这样也好,那段梦幻般的时光本就是他偷来的,他已经得到了太多不该属于他的,不能再贪心了,现在他该回归到他本来的宿命上去了。
…………
梅利沙岛,一座位于大洋上的亚热带岛屿,曾与大陆相连,在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后被淹没了与大陆的通路,去往岛上只能依靠快艇和飞机。这里没有分明的四季,只有永远炽热的阳光和来得急去得快的暴雨狂风。海水冲刷着细白的沙滩,椰子树高耸在碧绿的草地上,绝美的度假风光让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里就是夜莺最重要的军事基地。
言羽凌坐在阳台上吹着清晨和煦的风,趁着气温还没有升上去前享受着惬意的露天早餐。美式煎饼配枫糖浆略显甜腻,在黑咖啡的陪伴下却刚刚好。不远处的沙滩上一群士兵正在进行晨跑训练,阳光跳跃在年轻的肌肤上,满是热血和朝气。
这里和高尔特相比简直就是天堂,能源充足不需要为了躲避天气而住在地下,窗外就是迷人美景无需用虚假的屏幕欺骗自己,宿舍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配置精良,从床铺到卫浴都是高级酒店水准,每个房间都配备有机器狗,既能做简单的家务又能当陪伴宠物。在吃的方面更是质的飞跃,不仅新鲜果蔬肉类不限量供应,而且菜单上有几十种来自全世界的美食可以选择。
这是言羽凌曾经所习惯的生活,精致而昂贵,远离世俗的苦难,在岁月静好中隐藏着不动声色的高傲。只是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看透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被野狗啃噬的路边骸骨,在巷子中奔跑求救的女孩,冲到路中央拦车乞讨的少年,高尔特的一切都刻在了他的生命里,让他再也无法理所当然地看待一切表面的美好。他现在住着温度永远适中的房间,睡着柔软舒适的大床,用着宽敞明亮的浴室,吃着美味丰盛的餐食,心却被留在了那个简陋逼仄的地下室里。他们的伊甸园终究是破碎了,碎得这样不堪,碎在又一次的欺骗里,可他却无法停止对那一切的想念。他想念高尔特尘土飞扬的道路,破败不堪的建筑,吱呀作响的床铺,想念民宿里每一张熟悉的面孔,热情阳光的小白,少言寡语的伙计,还有永远一脸不高兴却又总是有求必应的清洁阿姨,甚至连那些一直困扰他的生活细节都让他想念,排风扇恼人的噪音,卫生间的滴水声,墙壁散发的淡淡霉味,全都令他难以忘怀,因为所有的这一切都和那个人紧密相连。
在悠闲舒适中一天很快又过去了,夕阳洒在码头上,一艘艘快艇随着海浪静静漂浮在港湾,远处的机场上有运输机正在降落,机翼在余晖中闪闪发光,言羽凌站在窗前无比期盼着那个人的到来,他想要去质问,想要一个解释,但更多的只是想要那个唯一能够令他安心的怀抱。
厚重的房门传来两声轻柔的敲门声,随即是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言羽凌转过头,看向正提着食盒走进来的人,这岛上禁用无人机,他现在的一日三餐都是由眼前这位名叫Aden的勤务兵负责送过来。
Aden是个身材细长拥有一头红发的年轻男子,乍看上去跟韩炡年纪差不多,但通过他腼腆的举止和清澈的眼神判断,他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言博士,您点的晚餐。”他把保温食盒放到桌边,打开一层层抽屉式的储物格,取出一盘盘精致的食物放到桌上。“言博士,你喜欢草莓味的东西吗?”
“喜欢啊,怎么了?”
Aden笑起来:“那太好了,我刚才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刚好赶上运输组送物资,里面有冰淇淋,我就自作主张给您拿了一盒,草莓味的。”他说着把一个小小的冰袋从食盒里拿出来献宝一样的给言羽凌看。
“谢谢你,我真的很久没吃过冰淇淋了。”
“别客气,这是我份内的事。言博士,您知道现在外面的局势很微妙,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对所有想要加入夜莺的人进行严格的背景调查。为了确保调查的顺利进行,在此期间您不可以随意在基地内走动,我们也不能给您配备可以向外界通讯的设备,为此我再次向您表示歉意,希望您能够谅解,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用内部通讯器或者直接面对面告诉我,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Luca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些“官方解释”。
“我明白,换作是我也会对每一个投诚者仔细调查,毕竟信息才是决胜的关键。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们给每个想要加入夜莺的人都提供这么好的食宿条件吗?这些东西在这个年月可以说是相当奢侈了。”言羽凌摊开手指了指面前的一切。
“当然不是,您住的是整个审查隔离区最好的套间,因为您是难得的人才,待遇自然跟普通人不一样。不过也正因您曾是白熊公司的顶级技术人员,接触面很广,调查起来会格外耗费一些时间,所以我们才要尽可能提供更舒适的居住环境,不让您受委屈。”
言羽凌看着他笑了笑:“其实你们完全可以不必这么客气,就算你们不提供优越的条件,我也不会怎样,毕竟是我投奔你们,哪有求人还那么矫情的道理?”
“也不能这么说啦,虽然夜莺现在壮大得很快,但毕竟是民间组织起家,跟那些实力雄厚的财团没法比,愿意加入我们的都是跟我们理念一致的人,自然不应该被怠慢。而且梅利沙的主旨一直都是建立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大家一起努力铲除罪恶开创美好的未来。”
Aden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真诚无比,让言羽凌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所谓的“大家庭”,三十岁的言羽凌很羡慕Aden这份二十岁的天真,曾经韩炡也有过这样的天真。
“既然是一家人,你以后就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了,你放心,你们想要调查多久都没问题,我没有什么要求,也不会给你找麻烦。”
Aden感激地笑笑:“谢谢您的理解,那我先出去了,您把要扔的垃圾和用过的餐盘都让机器狗放到门口的置物箱里就好,晚些时候我会来收。”
说完Aden就提着食盒离开了,言羽凌在桌前坐下来,看着面前无论是卖相还是营养配比都很出色的晚餐。在吃了大半年的罐头食品后再面对这些奢侈的新鲜食材,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打开了那个银色的小冰袋,取出了那盒精致的草莓冰淇淋,那是个以价格昂贵著称的牌子,曾经是各种高档餐厅的首选。言羽凌看着盒子上烫金的logo忽然觉得这一切好荒谬,当他躲在地下室里庆幸自己因为有韩炡的供给才不至于饿死街头时,甚至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在生产和消费着冰淇淋。童话里的残忍从未离去,有人坐在温暖的房子里享受着大餐,有人抱着火柴冻死在路边,哪怕是战争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言羽凌把送来的餐食一点不剩地吃完了,他不可能让自己在经历过那一切后还随随便便地浪费食物。在收拾垃圾时机器狗Tim很乖巧地来到他身边,从背部升起展开一个托盘,帮他把垃圾分门别类扔到了门口的垃圾箱里,同时用底部的清扫机扫走了不小心洒出来的汤汁。做完这一切后,Tim变回宠物狗的形状,依偎到了言羽凌的脚边,头部的电子屏上显示出可爱的表情。言羽凌抬手摸了摸它冰冷的机身,这个没有真情实感的机器如今是唯一能让他会心一笑的东西了。
夕阳早已沉入海面,月光在波浪上跳着轻快的舞蹈,晚风拂动着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声响。言羽凌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夜幕下的梅利沙岛,远处的一小片灯火处传来尤克里里的演奏声和年轻人的欢声笑语,把这夜晚衬托得格外美好。
身后的房门传来两声敲门声,然后是电子锁被打开的声音,言羽凌陷在椅子里不想动,只默默等着Aden收完垃圾后离开。可来人却只是站在门口,带着粗重的呼吸声。
空气里弥漫起熟悉的气息,只一点点,便让言羽凌回过头来。肝肠寸断的思念跨越了万水千山,如今当韩炡风尘仆仆地站在他面前,却已是恍如隔世。他站起身,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静静对着韩炡,让他看见自己安然无恙,因为他知道这是韩炡最想看到的。
韩炡默默打量了言羽凌一阵,狠狠松了口气,紧接着涌上来的,便是对美梦消散无尽的遗憾。
“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着你。抱歉,我擅自作主来了这里,因为我不想继续留在高尔特听你编的谎话了。”言羽凌语气平和地说道,当那些翻江倒海的激烈情绪全部过去后,他的心只剩下无奈与疲惫。
“你都知道了。”韩炡的眼神中仍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言羽凌点点头:“嗯,夜莺从来都没有什么‘人才保护计划’,白熊也早在几个月前就放弃了追捕我,而你却一直在骗我,把我留在高尔特,再一次次去出任务赚钱来供养我,还有小白的生活也一直是你在背地里负担,民宿的老板根本就不想雇佣他,这些我全都知道了。”
韩炡低垂下眼眸,表情变得平静至极,一切都要结束了。
言羽凌反倒不再那么平静,他的眼神里既有责备也有自责。当他从高尔特的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对韩炡的那些说辞心里不是没闪过疑虑,只是当时的他被过多的恐惧感包围着,内心深处迫不及待想要有个名正言顺被韩炡保护着的理由,因此韩炡说什么他就选择相信什么,主观地把疑虑屏蔽在外。当谎言被揭穿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指责韩炡,而是去反省那些明明摆在眼前却一直被他忽略的细节。
“我现在才明白,在刚到民宿时我问你是不是住在我隔壁,为何你的反应那么不自然了。我后来去问了老板,他说你本来只订了我那一间房,咱们住的那间民宿当时在高尔特是价格最贵的,以你的收入负担我这一间房费问题还不大,但变成双倍之后就会让你压力大增。可是在我提出想让你住在我隔壁的时候,你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咬牙扛了下来。不仅如此,后来你又承担起了小白的费用,老板说小白在他那里的食宿甚至工资全部都是你出的钱,他只是挂了个雇主的名头而已。紧接着随着战事的升级,物价一再疯涨,你很快就开始在经济上面捉襟见肘,于是你只能一次次地去出危险的任务赚取佣金来维持我们的生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一次我跟你一起去采办物资时你看起来非常不高兴是因为他们又涨了价格,那次采购花光了你最后的钱,让你不得不再次离开高尔特出去卖命赚钱,是这样吗?”
韩炡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下头。他目光落在趴在言羽凌脚边的Tim身上,这一刻他真的好羡慕这只机器狗,没有发自内心的感情便没有烦恼,一切都只是虚拟的假象。在高尔特最后的日子从他眼前闪过,他好想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回那段时光,永远留在他们爱的孤岛。
言羽凌沉默了片刻,才终于问出了那句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话:“你为什么要编出这些谎话?”
韩炡抬起头,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用再瞒你了,我编出那个‘人才保护计划’当然是为了接近你,为了把我所有的行为合理化。自从我们分手后我就一直在利用职业便利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伺机回到你身边,当你被白熊追捕的时候我就抓住了这绝无仅有的机会,做一次你的救世主。你给我下了十公里禁令,不让我靠近你,我要想彻底打破这个禁令就必须得用点手段。把你带去高尔特不仅仅是出于安全考虑,更是因为那是一个对你而言完全陌生的环境,你当时正处在极度的惊恐和被拯救的感激之中,在这种时候我再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官方理由,这样我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留在你身边了么。”
言羽凌惊讶地看着韩炡,他怎么都没想到韩炡会如此大言不惭地把这一切说出来,并且毫无悔恨之意。从一开始他就猜到了韩炡可能另有所图,他也曾试图挣扎过抗拒过,但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一步步沦陷,当他得知原来自己的生存是一直靠趴在韩炡身上吸血时,他虽然对韩炡的谎言有所埋怨,但更多的是心疼,于是他毅然决然离开了高尔特,替韩炡卸掉这个大包袱。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眼下这种局面,韩炡俨然一副理所当然欺骗他的模样,甚至有种他这么做全是被他逼迫所致的感觉。
“所以高尔特就是你为我布下的又一个陷阱,而这一次你比上一次更加无所顾忌,因为你知道我当时正处于绝望当中,对于你抛出来的救命稻草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眼看着我对你的依赖越来越强烈,却有意跟我保持距离,让我的情绪不断被你牵动,你还把小白弄到民宿,再故意告诉我他喜欢我,逼着我做出选择。”言羽凌心底无比苍凉地说着这一切,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所察觉,却一次次刻意回避掉它们,任凭自己被韩炡所吸引,而最令他痛苦的是,就算知道了这些后他依然不打折扣地深爱着这个人。
“小炡,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把无辜的小白给牵扯进来!”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愤怒,试图唤起韩炡良心上的不安。
然而韩炡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我过分吗?如果没有我,他可能早就喂了野狗了,我拿着血汗钱供他吃供他喝,我甚至把追求你的机会送到他面前,是你明知道他喜欢你却由着他对你献殷勤,是你不要他而选择了我,怎么能说是我过分呢?”
言羽凌被他说得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嗫嚅着说道:“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
韩炡无所谓地笑道:“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言羽凌哑口无言,韩炡一直都是那个骗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无耻之徒,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了这个无耻之徒,他都不知道该被谴责的人究竟是谁。
“小炡……你真的爱我吗……”言羽凌眼眶泛红地看着韩炡,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韩炡、对自己发出这样的疑问:“你到底是爱我,还是只是想占有我?”
韩炡耸了耸肩:“这两者有区别吗?”
“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舍得眼睁睁看着我被你的各种伎俩所折磨!你肆无忌惮地编织各种谎言,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因为你只是想得到我,为了这个目的你可以不择手段!”言羽凌近乎失控地对他吼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韩炡却并没有被他的眼泪打动,而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又怎么样呢?你那么完美,那么高贵,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王子,谁又不想得到呢?你知道吗,看着你为我心动毫无保留地把你自己交给我,向我所给予的快感投降,那种满足感是我从其他任何人身上都得不到的,我在外面睡一百个一千个唾手可得的笨蛋都远不如征服你更让我上瘾更让我有成就感!”
言羽凌不可思议地看着韩炡,眼神陌生到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夏夜的风轻轻吹过窗口,被摆在桌上的花束轻轻摇摆着,那是一把早已干枯的野花,被插在白瓷瓶里。这把脆弱又无用的东西被言羽凌执着地跨越大洲带到了这里,只因为他舍不得丢弃。如今这束小花静静地立在那里,存在的每一秒仿佛都是对他所付出的感情无声的嘲讽。
“告诉我你不是真的这样想的……”言羽凌攥紧了拳头,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韩炡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是你说我只是想得到你,我承认了,你却又不肯接受,你不觉得你这样很矛盾吗?”
言羽凌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不受控地流淌。是,他就是很矛盾,明明知道这个人是个混蛋,却还是无法停止爱他,他矛盾到简直想要拉着这个人同归于尽!
“那你现在把这些全都告诉我是想怎样?不想再装下去了?”
韩炡笑着说道:“因为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到最后你一定会原谅我。”
言羽凌呆呆地看着他,被他的理所当然震惊到全身动弹不得。面前的这个韩炡不仅和过去一样有恃无恐,而且比过去还要厚颜无耻得多。
韩炡来到他面前,用指尖抹去他的泪水,眼神中是无所顾忌的放肆:“我和你是一辈子的羁绊,你根本就拒绝不了我,不管你再怎么挣扎,到最后也一定是我的。”他边说着边满含恶意地凑近言羽凌的唇,“你根本就做不到不爱我,不是吗?”
言羽凌一把狠狠推开他:“你少在那自以为是!之前在高尔特的事只是因为我当时处境特殊,才会对你产生依赖心理,跟你上床也只是一时冲动才把你当成了逃避现实的工具,其实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已经后悔了。”
言羽凌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说着谎,只为了挽回一点点早已破碎不堪的自尊。
韩炡满脸戏谑地笑着,那副混不吝的样子让言羽凌恨不得立刻给他来上一拳。“是吗……你和我上了整整两个月的床,你跟我说是‘一时’冲动?你知不知道你一遍一遍求我干你的样子有多动情?你又知不知道你哭着说你离不开我的时候有多让人怜惜……”
“够了别说了!”言羽凌羞愤难当地打断他,心口疯狂地刺痛着,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韩炡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强迫自己不再流泪,摆出一副决绝的眼神说道:“不管我当时对你是真是假,都不代表我会理所当然地原谅你做过的一切,如果你认为我还会继续毫无原则地包容你,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不可能。”
韩炡一副吃定他的模样说道:“哦,好啊,那我就看看你能坚持多久,你知道我的大门永远都会向你敞开,你什么时候不想再闹别扭了,或者是又忍不住想和我上床了,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我等着你。”说完他故意轻佻地眨了眨眼。
言羽凌被气到浑身发抖,用极尽刻薄的语气说道:“不会有这种时候,之前跟你只是饥不择食,现在我选择多得很,当然要挑比你好得多的!”
韩炡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但立刻用一个挑衅的笑容给掩盖过去:“行啊,我拭目以待。正好现在我也不用再出去赚钱养活你了,我以后就留在这岛上,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他说完一脸轻蔑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言羽凌本能地向前一步,想要挽留的手抬起又放下,都到了这个份上他却依然舍不得韩炡离开自己。
他的动作被韩炡用余光捕捉到,立刻转过身来笑着看他:“怎么?不想我走?”他说着抬腕看了眼手环:“我时间还够,想让我再干你一次吗?”
言羽凌眼眶猩红地死死攥紧拳头,咬着牙说道:“给我滚出去!”
韩炡吊儿郎当地笑着踱到门前,在抬手按开门键的时候却迟疑了两秒,他背对着言羽凌,眼眶已经无可抑制地泛红,最终,他狠心按下开门键,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言羽凌呆呆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许久,脸上是无尽的迷茫,眼泪无声落下,将寂静的夜染上一片浓稠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