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门》尘一心

143、现实

　　房间静的几乎只能听见赵渠的心跳声。

　　他的握紧笔记本的手机在不停发抖，他大脑一片懵，他看见那些字眼的眼球不断颤抖，直到看见最后的两个字。

　　赵渠，

　　第九号病患，

　　他是一个病人，

　　至少在笔记本里的描述来看，

　　赵渠有些混乱起来，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病人呢，他不是治疗别人医生吗？

　　他的身份和角色转化的太快，一时间分不清到底哪一个记忆才是真的，而哪一个是假的？

　　赵渠的眼底入侵一模纯白色，那是他衣服上的颜色，他忽然想起来他从病床上爬起来，换着病号服，出现在医院内，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又记起来，他现在是在自己的梦魇中。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只要再等等就可以从这场梦魇逃离出去，他不会出现在一个如此残酷的世界，一个颠倒的如此厉害的世界，一个大家活的好好的世界，一个有宋命，有边月和李知恩的世界，一个和他曾经都有过联系的世界，所有跟他有关的人都还存在的世界，而不是这样残破不堪的世界。

　　赵渠这样思索着，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站起来，他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计时器只觉得那个东西无比熟悉，似乎曾经已经看过那东西无数次，而摆在桌子上的身份牌在窗外照射来的眼光间变了样子。

　　如果赵渠记得没错的话，那上面在赵渠来的时候还是赵渠的样子，而此刻却在赵渠的眼前模糊起来，成为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赵渠不敢置信的定在原地，口中呢喃：“……宋命？”

　　的确是宋命，微笑着，带着银色眼镜，一脸温柔的宋命。

　　赵渠伸手想要拿起牌子看时，门开了。

　　门外正站着一个让赵渠无比熟悉的人的。可仔细一看，这个人又无比陌生。

　　是宋命。

　　宋命一身白衣，白的不真实，他依然带着银色眼眶，他看见赵渠时微微有些意外，但一脸冷漠。

　　“你醒了？”宋命说。

　　或许是赵渠已经看过那本笔记本，他听出宋命的语气连声音都无比清冷，像是在对一个陌生到莫名厌恶的人，像是避嫌，像是在刻意远离，像是有口难以宣出。

　　赵渠满脸疑惑，他现在弄不清楚什么情况，他面对宋命时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陌生感。

　　赵渠道：“你不是宋命。”

　　宋命有些意外，他并没有选择进门，而是站在门口，道：“赵渠，你从催眠室醒了，如何，感觉怎么样？”

　　赵渠更意外了，“什么…催眠？我只是来到了梦魇，我根本没有被催眠，还有，”他举起手里的笔记本说，“这上面记录的内容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宋命盯了一眼笔记本，“笔记本的内容你不是早就偷看过吗，何必来问我。”

　　赵渠有点着急，他走近宋命，望着这个无比熟悉的人，道：“我以前也看过，我怎么不记得，你别骗我了，宋命，我问你，这上面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宋命垂目，无比沉重道：“是，他们都死了。这件事你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赵渠终于像是知道宋命的破绽似的，他笑了，说：“宋命，你还在骗我，你说他们都死了，可我生活中的世界，你说的那些死去的人都活的好好的。”

　　宋命像在看疯子似的看赵渠，忍无可忍道：“赵渠，你在说什么胡话，我笔记里的所有人，除了你，所有的人都死了！”

　　他说完不想在理赵渠，转身想离开，此刻门外冲进来一个护士。

　　护士神色慌张，拉着宋命的手，道：“宋医生，你怎么还在这里，李坚的家人还在到底找你呢，警察还没到，你先躲躲！！！”

　　话刚说完，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响起：“那个庸医在这儿！！！”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宋命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满脸愤怒的男人，他揪住宋命，伸手想要给宋命一拳头时，一个人影冲上去挡住了。

　　赵渠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他的嘴角裂开了一条殷红色，眼神也变得狠厉，毫不留情回敬了男人一拳头，这时才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李坚的大哥。

　　又冲来个女人，看样子是李坚的母亲，她趁着赵渠打人的间隙一把抓住宋命，满眼痛恨道：

　　“你这个庸医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你害死了我的女儿，你知道不知道我女儿马上就要嫁人了，”

　　“人家连彩礼都给我们了，眼看着我女儿就要去过好日子了，你居然害死了她，你还我女儿！！！”

　　“你和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

　　“你这个杀人犯！！”

　　“你一定害死过很多人吧！！！”

　　“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为什么要给她治疗？！！！！！”

　　整个医院内全是愤怒的质问。

　　宋命整个人定在原地，他因为这番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通红，微微颤抖着开口：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李坚的母亲并不打算善罢甘休，她抬起手想要给这个男人一巴掌时，另外一只手拦了下来。

　　赵渠这一刻无比气愤，他的心底情绪水涨船高，快要爆炸，他挡在宋命跟前，死死遏制着那只需要扇巴掌的手，带着一种深深藐视一切的语气，质问着李坚的母亲。

　　“你关心过她吗！？”

　　“你有考虑过李坚的感受吗？！”

　　“你从小到大除了对她又打又骂，你敢承认你是为了她好才让她嫁的人？！”

　　“你们在她喜欢什么的时候偏偏不给她，在她讨厌什么的时候又给予她，”

　　“你们明明知道她未来的丈夫是个暴力狂，却为了钱推她下火坑，”

　　“她不是你们的女儿，”

　　“她在你们眼里只是一件商品。”

　　“和你们在一起，还不如去死。”

　　赵渠说完，他笑了一下，眼角的泪水滑落，他看向宋命，自言自语道：“不过幸好，她在另外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李坚的父母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警察就已经进了医院，这场闹剧才勉强结束。

　　医院外的公交长椅上，公交车又过去了一辆，行等车的人少了一大半，有上车的，有下车，而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这就是真实的，略显枯燥乏味的真实世界。

　　赵渠感受着那极其不真实的阳光照耀在他的皮肤上，嘴角传来丝丝痛感，他不舒服的闭上眼，唇角一股凉意袭来。

　　“你干什么？”赵渠躲开道。

　　宋命手里拿着创可贴，他道：“你受伤了。”

　　赵渠没好气道：“你有病吧，宋医生，创可贴能贴嘴角吗？”

　　赵渠说完有点意外自己的语气，他以前从来不这样，他面对宋命永远唯唯诺诺，没有主见，怎么一入梦就性格变成这样？

　　宋命没有说话，他刚想把撕开的创可贴给收回口袋，就让某人给抢了过去。

　　赵渠贴在嘴角，道：“和我说说关于第九号病患的事情吧。”

　　宋命垂下头，他的手指交叉略显局促的放在腿上，温暖的阳光随意撒在他的脸庞，无一出不温柔明媚，可又显露出一丝忧伤。

　　宋命开口：“你的身体处于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催眠，通过心理暗示，我让你进入过另外一个你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在那里你可以获得安全感，你也可以重塑自我，而现在，你醒了。”

　　赵渠下意识感受到了欺骗。他觉得很可笑，道：“宋医生，你别开玩笑了，我十分坚信我现在是在梦魇中，我帮了很多人，你笔记本里死去的人在我的世界里都还活着，我和他们成为了朋友，李知恩，边月，还有另外一个宋命。”

　　“那是催眠带给你的正面反馈。我相信，你在另外一个世界也能感知到许多来自关于现实世界的暗示吧。”宋命道。

　　赵渠思索着，他觉得这一切很好解释，这些所谓的提示活着暗示只不过是巧合。

　　他说：“那只是概率问题，我会回去的，这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里。”

　　宋命用一种看可怜人的眼神看着赵渠，给了对方一个残酷的回答。

　　“你回不去了。这里就是你选择的现实。”宋命说，他站起来，道，

　　“这里才是你不能拒绝的世界。你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催眠之中。”

　　赵渠还是不愿意相信，比起眼前的宋命，他更希望看见梦魇中的宋命。

　　他也站起来，怒吼道：

　　“我不相信！”

　　“你在骗我！”

　　他忽然记起来当初对宋命说过想要选择现实世界，那个愚蠢的答案让赵渠头痛欲裂。

　　“你回不去了！”

　　“你不回去了！”

　　有人在笑，

　　有人在赵渠的耳朵边说，

　　一遍又一遍的说那句话，一遍又一遍笑。

　　“你再也回不去了！”

　　“我可以回去！”赵渠捂着耳朵大吼大叫，他看见宋命要走，一把拉住宋命，不依不饶的闹着要再一次催眠。

　　宋命听着这无礼的要求，神色愠怒：“你真是疯了！”

　　赵渠哀求道：“你让我回去吧，宋医生！”

　　宋命推开了赵渠，“你冷静点！”

　　赵渠哭着，他开口道：“宋命，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其实你和我一样，你病了，所以以前偷看你的笔记时，我才那么想要帮你，你病了自己却没有察觉，你无意识对他人的怜悯就是你开启地狱的开端，你流露出的悲伤我都看见了，你和我一样想要那些死去的人活着不是么，所以我一次一次要你催眠我，我没有私心，我真的复活了他们，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都很开心，没有伤心，没有折磨，李知恩解决了她的那个废物父亲，边月和过去和解，李坚独自生活着，卢小安还活着，王芝兰接纳了自我，王小泽虽然消失了，可他的梦魇解决了，老张的心愿也完成了……大家都活着，而我也终于有了喜欢的人，我有了在意的人…让我重生的是我在意的人，毁了我的居然也是在意我的人。”

　　宋命躲开了那个又爱又恨的目光，道：“我是不会同意让你再催眠，另外我已经联系好德国的心理医生，把你的资料全部发过去，如果你想——”话为说完，赵渠已经在宋命的眼皮子底下冲向了马路中央。

　　而一亮拉着沙土的大型半挂而在疾驰而来，有盲区的大车师傅根本没有看见赵渠这个人。

　　赵渠以死相逼，骂道：“宋命你个混蛋，你让我回去！”

　　宋命眼看来不及，猛然跑过去，在一瞬间拉回来赵渠。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早就疯了，我不疯，能来找你吗？”

　　宋命让人给怼的哑口无言。

　　“我已经辞职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宋医生，我没有资格再为你解决那些复杂的心理问题，我要走了……”

　　“你不准走！”赵渠有些慌乱，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甩在他的眼前，他都不知该先说哪一个。

　　他问：“你想要辞职来逃避我？？宋命，是你让我有了这些开始，你不打算负责吗？”

　　宋命没有说话，

　　赵渠继续道：“我喜欢你。”

　　宋命眼神一变，他瞪大那双好看的眸子，随即目光暗淡下去。

　　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