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邵贝玉

39、第 39 章

　　第二日清早，刚刚到上班时间，杜氏集团人事部下达一封重要人事变动：杜俞安确认离职，一应工作暂时由孙秦暂代。孙秦无法决断的事务，上报杜老爷子，由杜老爷子做主。
　　得知此事的业内同行议论纷纷，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杜俞安离职，孙秦不能完全接替，那么杜氏的一应工作就都有了可趁之机。愁的是与杜氏有合作的各方，怕杜氏就此一蹶不振，影响自己的利益。
　　杜老爷子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听着各方争论不休。有人不信杜俞安如此决绝，试图劝杜老爷子回心转意，让杜俞安回来工作。有人趁机拍马，试图为自己谋利，能够更上一层楼。杜老爷子被吵得心烦，一个眼神扫下去，众人噤声。
　　杜氏管理层有十几位管理人员，杜俞安还在职的时候，各司其职，虽然也小心思满满，到底不敢明着闹事。这次杜俞安一离职，很多人的心思就浮上水面，他们大多数都不服孙秦，所以一番商议之后，一起来跟杜老爷子闹事。孙秦立在杜老爷子身边，朗声宣布：“各位副总，杜氏发展到如今，少不了各位的努力和支持。但是杜老这边对于后续的安排，有他自己的意愿，希望各位副总能够谨守本分，跟杜氏一起谋求发展。”
　　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公司暂时不会有他们想要的人事变动，后面怎么走，全看杜老爷子一手安排，谁也别想闹翻天去。
　　众人脸色几变，不服却又不敢再造次。良久，终于有人服软：“杜老，我相信你。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后续我一定全力配合。”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表忠心，不再提其他。
　　杜老爷子看到弹压效果，也出言安抚：“各位不必担心，杜氏不会垮，也不会因为缺了谁就转不动了。有我在一天，杜氏依旧是从前那个杜氏。”
　　众人纷纷表态告辞，总裁办公室内一时只剩杜老爷子和孙秦。杜老爷子闭着眼，一言不发，孙秦摸不透他的想法，半晌犹豫开口：“杜老，实在不行，让二公子替几天，反正他们长得一样，冒充几天压一压下面的人，也没什么大碍。”
　　杜老爷子才被两个孙子替换身份骗得团团转，当下便发了火：“该是谁就是谁！没有谁替谁一说！”
　　孙秦被骂得满脸都是尴尬，只讪讪着问：“那就让大公子这样离职吗？要不要找个职业经理人来代替他？”
　　“不必。你们做好你们自己的工作就行，其他不必多问。”
　　杜氏集团的风云变幻，丝毫没有影响到杜俞安。他一早起床，吃了一屉汤包，喝了碗小米粥，打着饱嗝夸厨娘的好手艺。话音刚落，贺毓之从门外进来，笑着说道：“你怎么不夸夸我？这是我请的厨师。”
　　杜俞安瞥他两眼，凉凉地道：“嗯，你也不错。”换来贺毓之一顿挠痒痒，很快杜俞安就受不了地喊停。贺毓之不想饶人，还要继续，杜俞安赶忙问道：“你今天有空吗？”
　　贺毓之回想一番今天的行程，道：“嗯？公司暂时没有什么大事，想抽空也是抽得出来的。”言下之意就是有空。
　　杜俞安突然有些出神，他抚上贺毓之的脸颊，轻缓地说：“带你去见两个人……”
　　杜俞安没有明说去见谁，贺毓之也没有问。杜俞安开车，沿着外环破旧的道路一路往前，绕了近半个S城才到达目的地，墓园。
　　非年非节，墓园的停车场没几辆车，凉风吹过，透出几分萧瑟。
　　杜俞安在门口的店铺里请了香烛和纸钱，又在旁边的花店包了一束白菊，领着贺毓之往里行去。两个人左弯右绕，最后停在一座双人墓前。墓碑上的双人照，一双年轻男女笑得幸福甜蜜。
　　这是贺毓之第一次看到杜俞安的父母，以前只听老贺总提起过，杜老爷子独子早亡，儿媳妇成了杜家禁忌，谁都不能提起。杜俞安长相上更肖似他的母亲。
　　杜俞安摆好花束，点上蜡烛燃好香，双膝跪地，贺毓之见状也跟着跪下去，和杜俞安肩并肩。
　　“爸，妈。我是俞安，今天我带我爱人来看你们了。爷爷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觉得我辜负了他这么多年的教导和栽培。可是我偶尔也想任性一次，像爸爸为了妈妈那样义无反顾一次。我相信你们能理解，所以我带他来见你们。磕过头，我们就算正式在一起了。”说完，杜俞安弯下腰去，朝着墓碑磕了四个头。
　　贺毓之不出声，跟着杜俞安磕头，磕完以后注视着照片上年轻的夫妻改口：“爸爸，妈妈，我是贺毓之。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爱护杜俞安，不让他伤心难过，请你们放心。”
　　燃烧的纸钱，火苗突然窜了窜，像是杜锋和沈芙在回应儿子的祭拜。
　　远处突然传来哀乐和哭声，不知又是哪家有亲人新丧。贺毓之突然开口，语气有些迟疑：“我记起……小时候好像去参加过你爸爸的葬礼，我爸妈带着去的。那时候你跟杜俞乐两个人好像也在，不过我分不清谁是谁，还追着其中一个问了许久的话，可惜他一点也不搭理我。”
　　杜俞安闻言笑起来：“原来那个人是你。”他记得那时候的事，不只是贺毓之，他父亲葬礼上的一切细节，这么多年一直都刻在他的脑海里，无法忘怀，因为那天以后他再也没有了幸福和乐的家庭。
　　纸钱燃到尽头，只剩零星火星明灭不熄。杜俞安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贺毓之从后拉住他，正色道：“我们聊聊。”
　　杜俞安环顾四周，问：“在这里聊？”
　　贺毓之目光灼灼，坚定地道：“就在这里，当着你父母的面，聊聊。”
　　杜俞安突然意识到，贺毓之想聊什么，他缓缓开口：“你想好了？”
　　“嗯，想好了。”贺毓之没有迟疑地说道，“整件事因我而起，这是我无法逃避的责任。过往大错已经铸成，我不想我们以后的相处中还梗着这根刺。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要你不离开。”
　　“那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所有的细节，一个字都不许撒谎。”
　　“不会，对你，我不会再有一句谎言。”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
　　“大约三年多以前，我们有次吵了架，不欢而散。没几天我在一个酒宴上遇到了杜俞乐，一开始没有这个想法，是杜俞乐主动来找我搭话。那时候他大概对你和我的事有些猜疑，想从我这里套些话，我没怎么搭理他。后来他自顾自地在一边闲扯，说起小时候冒充你被杜老爷子打的事儿，那时候我心里萌生了这个想法。
　　“但是要实施这个计划，最大的变数是你，我不能确认你会配合，所以想法就一直只是个想法。两个月后，偶然的机会，我被人引荐，认识了楚鸿升。楚鸿升的实验室缺资金，引荐人是帮他做中间人，找我拉投资。他介绍了一些项目，其中脑部记忆限制这个项目吸引了我，我跟他很快签订合同，达成合作，唯一要求就是如果我有需求，他必须无条件帮我。
　　“一切就绪之后，我主动找到杜俞乐，以帮他坐上杜氏总裁位置的条件，换得他帮我实施计划。跟杜俞乐的婚礼只是一个提前准备的流程，为了用婚姻困住失忆的你。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彻底把你们两个身份换过来的机会。然后……”
　　“然后我就出车祸了。”杜俞安打断他，提出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如果我没有出车祸，你打算怎么办？”
　　远处的哀乐和哭泣声停了，整个园区陷入一片死寂。贺毓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他在犹豫。
　　杜俞安也不催他，静静地立在一边等着。有些坎，贺毓之得自己跨过来。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暂停，贺毓之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凉风习习，杜俞安被吹得有些发冷。
　　“我……我当时想过……”贺毓之突然磕磕绊绊地开了口，“如果一直等不到那个机会，我自己大概会制造一些机会……”
　　“……绑架，或者能让你名正言顺消失几天时间的事件，让杜俞乐有机会顶替你的身份回到其他人的视野中。”贺毓之艰涩地说完，目光已经飘到其他地方，不敢正视杜俞安。
　　杜俞安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起码这次，他确定贺毓之没有撒谎。他一直觉得贺毓之有不可示人的阴暗面，藏得很深，不敢轻易示人。只要他肯诚实以待，以后在他的面前，贺毓之不会再有机会行差踏错。
　　“贺毓之，你胆子太大了！”杜俞安板起一张脸，冷声训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中间有个意外，我会被置于什么样的境地？”
　　“想过……所以跟杜俞乐假结婚以后，拖了一年，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办，始终没有个定案出来。”贺毓之试图挽回一些自己在杜俞安心里的印象分，“我今天选择在这里和盘托出，也是为了向你证明，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以后我想要做的所有事，都得先经过你的允许才行。”
　　杜俞安要的就是贺毓之这样一个保证，他可以对以前的事既往不咎，但是不能担着被再次玩弄的风险和贺毓之在一起。他相信贺毓之本性不坏，而这件事自己也有几分责任，才逼得贺毓之狗急跳墙。
　　“好了，回家吧。”杜俞安说完抬脚就走，贺毓之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能心中忐忑地赶紧跟上。
　　日子不温不火地过了两周，杜俞安依旧跟贺毓之各睡各的房间。贺毓之以为杜俞安还是没原谅自己，在家里处处小心，生怕杜俞安一个不开心就又跑了。
　　杜俞安则是心中纳闷，原来喜欢强行入室的贺毓之，怎么能硬生生忍过两周，还每晚安安分分地回次卧睡觉？难道还要他邀请他搬回主卧吗？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说不出口。杜俞安每天在贺家闲得无聊，思索着要不要找份工作。贺毓之得知他的想法，问他要不要去贺氏上班，他把位置让给他都行。杜俞安果断拒绝：“再喜欢的人，看久了也会相看两厌，更何况在工作上合作？我暂时还不想跟你分手，让我们保持每天只共同相处几个小时的界限吧。”
　　杜俞安在求职网站注册了账号，开始写简历。工作经验不多，只有杜氏这几年可写，但是担任过的工作很多，他写了一个下午也没写完。
　　然而简历投出去，却没什么回应。小公司不敢用，大公司不能用，大公司的HR多少都听过杜氏的风波，怕用了杜俞安引来祸端。好在，杜俞安也不靠一份工作养活。他半瘫在沙发上，脚翘上贺毓之的膝盖，嘴里嚼着贺毓之递过来的水果，叹气道：“要么干脆不工作了，你养我吧！”
　　贺毓之握住他的脚踝，伸出手指头挠了挠他的脚心，道：“没问题，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杜俞安被挠的钻心痒，想缩回脚，却被贺毓之用力抓住不放。他抬起双眼望向贺毓之，只看到对方眼里赤裸裸的欲望。杜俞安心中一动，伸脚在贺毓之大腿处蹭了蹭。
　　下一秒，杜俞安身体悬空，被贺毓之横抱着往楼上去。杜俞安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开怀：“贺毓之，我还以为你多能忍。”
　　贺毓之一边上楼一边回：“我从来也不是个能忍的，你对我有所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