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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认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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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对她来说,基本等于不存在的男人突然出现,孟宁感到惊奇,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怪异,
无论是小说,还是影视作品里,写到失散的亲人重逢时,心里涌过一阵暖流,觉得对面的人很亲切,孟宁却丝毫没有这种亲切的感受,她只有陌生感。
她的亲生父亲个子不高,低了秦琼一个头,长相斯文俊秀,甚至有点男生女相,孟宁见惯了秦琼、秦立的英挺模样,乍一看他,就觉得过于阴柔了。
他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双手局促地搭在膝头,很少打量孟宁,一双眼睛只顾瞅着身旁的女人,那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长得并不好看,但精致的妆容和时尚的服饰为她掩盖了这个缺点,使你第一眼看上去,绝对不会先注意她的五官,而是会先看她那件笔挺有型的米色风衣,然后再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就会发现她的颧骨过高,眼睛太细,嘴唇薄如刀削。
孟宁曾跟着葛春艳学过一段时间的相面,按照葛大师的说法,这类长相的人都很强势,厉害过了头,常把别人压在下面。
这位女士的眼神也着实很犀利,她明目张胆地打量孟宁,神情冷漠如冰,孟宁感觉自己就像冷鲜柜里的一块猪肉,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相比起父亲的不闻不问,这位女士的不客气,另外两个老人就要和蔼的多,秦琼指着他们说:“丫头,这是你姥爷姥姥,还不喊人?”
两个老人期待地看着她,孟宁的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秦琼笑呵呵地打个圆场:“这丫头,内向。”
老妇人笑着说:“我们是南边来的,不兴叫姥姥姥爷,都是叫爷爷奶奶,名字叫孟宁对吧?”
孟宁点了点头。
“几岁啦?”
“十五。”
“哦,大孩子了。”
老人笑了,皱纹都舒展开来,对孟宁说:“长得真好看,明天去买几件衣裳好不好?让你妈带你去,她最会挑衣服了。”
“妈”这个词一出口,那个女人唇畔就挂起一丝冷笑,充满讥诮地说:“谁是她妈呀?别绕弯子了,行吗?你们有那闲心,我还没空呢,想接孙女回去就挑明了说,趁早接回去了,大家都省心,说什么妈不妈的,假死了!”
她这番话炮仗似的放出来,丝毫不给自己婆婆脸面,两个老人脸都青了。
孟宁察觉出她对自己的敌意,这让她打了个寒颤,情不自禁地往秦立身边靠去,一脸惊恐,喉咙里几乎破音地挤出一句话:“不!我不去!”
几个大人一齐变了脸色。
秦琼送客人下楼,一路送到奔驰车上,叫白崇礼的老人没有上车,站在马路边和他聊事。
据说他是这场寻亲之旅的主要策划人和发起者,他们老白家香火不旺,白崇礼头上两个哥哥,一个同胞姐姐,不是夭折,就是英年早逝,没有后代留下,剩他一棵独苗苗,到了他自己成家,也只生下一个儿子,就是孟宁的父亲白景秋。
白崇礼指望着儿子替白家开枝散叶,结果白景秋没出息,招呼也不打一声,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儿媳名叫季芸,北京人,在皇城根儿下长大,家里做点小生意,结婚后,就在北京置了一套房,把他二老接过来住了,白崇礼对这个又懒又馋、嘴皮子还刻薄的北京儿媳半点不喜欢,无奈婚已经结了,自己又住着人家的房子,只好捏着鼻子忍下去。
一忍十多年,眼看自己都是六十好几的人了,白崇礼忍不下去了,因为季芸的肚皮一直没动静,去医院一查,说是子宫内膜太薄,怀孕的几率很小,就算怀了,也坐不住胎,会很快滑掉,季芸自己也不是很想要小孩,因此也不以为意。
白崇礼心里却埋下了心结,儿子当了上门女婿,就够让人憋屈了,现在老婆还是只下不了蛋的母鸡,这不是摆明了要断他白家的香火吗?
老人堵了口气,就病倒了,又誓不就医,也不吃饭,闹起绝食,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白景秋在他床头唉声叹气,终于有一天招了,他原来在广东有个相好,后来跟季芸结婚了,就跟人断了,那相好却对他情根深种,生了一个孩子。
季芸性格跋扈,防他跟防贼似的,烟酒都不许他碰,家里还设了门禁,白景秋压根儿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偷偷寄去过一笔钱,后来广东那女人寄来了一张照片,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儿穿着裙子,怯生生地盯着镜头。
白崇礼接过照片一看,当即就断定那就是白家的孩子,她生了白家人标志性的眉眼,跟白景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的病立刻就好了,对白景秋说,那是他孙女,得认回来。
白景秋很为难,因为季芸绝对不会同意,果然妻子也闹了起来,他的甜言蜜语、做低伏小都不管用了,季芸直接扔下一句要女儿就没老婆,咱俩民政局见,就打包行李回了娘家。
白景秋和白家老两口追过去,求也求了,道理也讲了,如此闹了半年多,岳母终于站了出来,她是真正的掌权人,一句话就把季芸劝回去了,还很支持白崇礼认孙女的决定。
于是白崇礼和儿子去了广东,结果发现他没讲真话,原来那相好不是什么正经人,而是一个站街女,他也没顾上骂白景秋,急于找到自己孙女,一个叫秀姨的女人告诉他们,孟宁跟继父秦琼走了,还给了他们秦琼的号码,这才一路顺藤摸瓜,找到南市来。
孟宁比照片上更像白景秋,像到白崇礼听到她的名字都觉得刺耳,她应该姓白,而不应该跟那个妓/女姓。
亲孙女惊恐的小脸还出现在自己眼前,她用那副细声细气的嗓子吼出三个字“我不去”时,白崇礼的老泪都要出来了,他抓着秦琼的手,像抓住水里一块浮木。
“小秦,你还是要帮我去劝一劝,我们也不是图她喊声爷爷奶奶,只要肯跟我们吃一顿饭,就心满意足了。”
秦琼为难地说:“这事恐怕不太好办,不是我说,这得慢慢来,你们头一次见,就说要带她走,这孩子都有抵触心理了,她跟她哥感情好,这几年家里困难,她哥出去打工也要养活她,两个人相依为命,说走就走是不可能的。”
白崇礼连连点头,明白他的意思。
“知道,我知道。”
他也是一肚子火气,来之前,他们就商量好,怕吓着孩子,就先不说带她回北京的话,而是先带她出去吃吃饭、买买衣服,从细节处打动她,培养好感情,再说认亲的话。
季芸骤然揭破那层窗户纸,完全在他们的意料外,在白崇礼看来,她是在故意与自己作对,好搅黄这件事。
身后响起一声喇叭响,是季芸在催他上车,白崇礼恨得咬牙切齿,却只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诚恳地对秦琼说:“小秦,我知道,你养一个孩子,也花费了不少,你放心,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到时我们走了,会给你五万块,就当是感谢你对咱们孙女的照顾。”
秦琼要的就是这句话,五万块钱虽然比他预期的少了点,有时候越有钱的越抠,但苍蝇腿也是肉吧,他现在身无分文,有钱拿就够偷着乐了。
他笑着一口应承下来。
“老爷子放心,我会好好跟孟宁说的,她会想开的,毕竟你们才是她的亲人,血浓于水嘛。”
白崇礼激动地满面红光,像找到了知己,重重地握了下他的手。
“哎!就是这样!”
轿车喇叭又响了几声,昭示着主人的不耐烦,秦琼对老人说:“得,您先上车吧,咱们电话联系。”
送走他们后,他上了楼,刚推开家门,就看见秦立在玄关处等着他,把他吓得一哆嗦。
“你杵这儿干嘛呢?孟丫头呢?”
“睡了。”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秦琼嘀咕一声,他还想找她做下思想工作的。
秦立冷冷地问他:“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带那些人上门,你的目的是什么?”
秦琼“嘿”地一声,很没好气:“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儿呢?好像我的目的有多不可告人似的?儿子,你可别误会,那四个人里,除了那女的,都是孟宁的亲人,爹是亲爹,爷爷奶奶也是亲的,如假包换,也不是我主动找上他们,是他们来找的我,我就一带路的。”
顿了顿,他又疑心地问:“儿子,老实说,你是不想孟丫头和她的亲人相认?还是不想她回去过好日子?我可打听清楚了,她亲爹娶的那老婆,家里有的是钱。”
秦立的表情愣了一瞬,随即恢复常态。
“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转身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