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chapter5 匆匆 ...
-
流动的云,摇曳的枝,高大北槐下的年轻人相对而坐,寻常的对话,一切并不新奇。
不知从何时起,话题从年岁变为了桌上那黑色牛津布制成的琴盒上。
“宣年,说来,你这是学的什么乐器。”魏承言指了指桌上横在二人中间的琴盒,他想要之前的猜测有一个答案。
易宣年不似魏承言般端坐,他懒散的将手搭在石桌的边缘上,下巴压在横着的手臂,脸上的软肉与硬骨相触,被微微压变了形。魏承言生的高,一眼便将少年漂亮呼之欲出的蝴蝶骨尽收眼底。
少年似是嫌手被压着有些不舒服,抬起头,松开了被压迫的手,直起身,对魏承言微微一笑:“琵琶。”
“你要听吗?我弹的不错。”易宣年的手在琴盒的光滑布料上滑动,似乎只要魏承言说是,就会打开琴盒取出琵琶,现场给人弹一曲。
“不用了,你热爱的事物不该由我随意评价,更何况我并不了解琵琶。”斟酌片刻,魏承言出言拒绝,仅凭好奇,就随意让一位乐手演奏,怎么想都不尊重乐手本人和他的乐器。
“哦?不懂,也可以分辨一下好不好听嘛。”易宣年挑了挑细眉,微偏了一下脑袋,眼里带着玩味的笑,“更何况,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热爱啊?”
“带在身边的物件,多半是主人珍视的东西。”魏承言视线向下,那里是少年修长的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手上没有多余装饰,看得出少年很重视这一双手,更何况方才取下琴盒时的小心翼翼。
“要是我只是刚学几天,一时兴起呢。”少年不是多在意在哪里演奏的人,他在同里的时候时常给周边唱戏的阿公阿婆们伴奏,或者逗小朋友玩。但是这样郑重其事拒绝看他弹琵琶的人却是第一个。
“你也说了,你琵琶弹得不错。”言下之意便是弹得好的人不可能只是刚学几天。
易宣年摇摇头,要是自己夸大其词,这人上当了也犹未可知,不过他也没有什么要骗魏承言的必要。
“虽然你说你不听,但是我这人有个毛病,喜欢的东西喜欢同人分享。既然你说这是我喜欢的东西,那我当然也要弹一曲让你体会体会琵琶的妙处。”
说完,易宣年取出琵琶,带上了义甲,多年以来的练习让他不用多想便拨动了琴弦,流畅而生动。
魏承言自认进退有度,这样强买强卖的却还是第一次遇见,哭笑不得之下也只能接受,安静听易宣年弹奏出来的婉转曲声。
或许是打从心里的喜欢,少年抱着琵琶,低头扫弦的时候,瞧不出先前的半点懒散,只有那从骨子里流露出的严肃与认真,可放松的眉眼能让人体会到:对他而言,琵琶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享受。
魏承言是个俗人,只分得清好听还是不好听,在易宣年停手问他如何时,他只能诚恳的说一句如听仙乐耳暂明,其他的言辞吐不出来一点。
易宣年毫不在意,哈哈一笑,将义甲一个一个取下收进一个小盒子里,再放好琵琶,关上琴盒,还留给魏承言一句:“下次有机会我再弹与你听。”
“荣幸之至。”
愈近正午,艳阳天下,停留的云飘向未知的某处,热浪卷走了蝉鸣,余留下的只有锅碗的碰撞。
“贝贝,阿言,过来吃饭啦。”
易应徽催促着两人进屋,易宣年应了一声,拿上琴盒,跟在魏承言身后,身后北槐的阴影只遮盖了半个石桌。
屋内。
易应徽将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招呼二人坐下。
易宣年随意找个座位坐下,顺带看了眼桌上的菜,不多,也就四道菜热气腾腾的摆在圆桌上。
“来不及多做些,说是接风洗尘,可惜我手艺不精,你们见谅。”易应徽手里拿着一瓶饮料,给魏承言和易宣年一人递了个杯子,正要给他们倒饮料时,易宣年站起身接过了饮料。
“爸,我来吧,你做菜辛苦了,哪能还让你给我们倒。”
“对啊,易叔,说到底还是我打扰了。”魏承言点点头,然后拿起杯子方便易宣年倒饮料。
“哪里的话,来了就是客。宣年,你也坐。”易应徽扶了扶下滑的眼镜,在厨房烟熏火燎的出了不少汗,他来不及擦,鼻梁上的眼镜老是溜下来。
易宣年注意到这点,把原本对着厨房的风扇调了个头,有些闷热的屋子顿时清凉许多。
“不说了,你们快尝尝我的手艺,好久没做了,手都生了。”
可是还没等易应徽动筷子,电话先响了。易应徽拿出电话接通,不知对面说了什么,原本笑眯眯的人面色凝重,见易应徽的表情,易宣年也明白了易应徽要走了。
“好,我知道了,我立马回来。”
电话挂断,易应徽面露愧色,还没等他说什么,易宣年率先开口:“爸,没事,你先忙,有事我会打电话给妈妈的。”
“抱歉,宣年,组织上原来批了我三天假,原想带你转转燕京城的,现在想是不成了。”易应徽苦笑,但还是迅速交代易宣年,“我请的阿姨还要三天才能来,这是她的电话。你妈妈在研究所,暂时回不来,我只能暂时拜托阿言照顾照顾你。”
易应徽转头看向魏承言:“阿言,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易叔,没事,交给我吧。”魏承言也不拒绝,直言答应了。
“好,麻烦你了。”来不及再看易宣年一眼,易应徽提起公文包,脚步匆匆迈步向门口去,不一会儿就看不到背影了。
易宣年没说话,一句“一路小心”噎在嘴里,他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心情,了然,失望,可种种情绪最终都化为平静。他直勾勾地盯着易应徽消失的拐角,在他过去的记忆里,这一幕就不断上演,直到自己被送到外公外婆家里。
魏承言安静坐在一边,对于这样的场面他经历过不知繁几,小家之前是大家,肩负责任的人来去匆匆,来不及停留,尽管他们是丈夫,是妻子,是父母,是儿女,可除此之外他们更是前行者,要先专注大家才能顾上小家,作为他们身后的人唯一能做的只有支持和等待。
魏承言拿起筷子的声音让易宣年回过神,他甫一打起精神就听见魏承言说:“宣年,待会你有什么打算?”
易宣年夹了口菜放在碗里放凉,他是猫舌头怕烫。
“去超市,我有很多东西没带,有些东西我也不确定我爸妈准备了没,看来我还得合计一下。”
易宣年不确定菜是否凉了,还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安心吃进嘴里。
“不过,承言哥,你待会有空吗?我不知道超市在哪还得麻烦你带我去一趟。”易宣年这么说时,下意识看了魏承言一眼,发现魏承言夹菜时会不时皱着眉,心想:这菜不合他的口味?
“我既然答应了易叔,当然是有空的。”魏承言停下筷,拿起被子抿了一口饮料。
“那就谢谢承言哥了。”
“别客气。”
魏承言重新拿起筷子时,正在犹豫该夹什么菜的时候,发现易宣年正笑着看着自己,他顿了顿,疑惑道:“怎么了,我脸上粘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只是,承言哥,我爸做的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夹菜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啊。”易宣年用手点了点太阳穴。
“是吗,看来我看不清的时候会有我自己都注意到的地方呢。”魏承言又喝了一口饮料。
“啊?”易宣年愣了一下,半天才说到:“原来是近视啊,很严重吗?”
“不算吧,只能算中度,三百度的近视,左右眼各50度的散光。”说着,魏承言沉默了一下,又开口说到,“说起来也算丢脸,刚刚我还因为看不清,咬到了生姜。”
易宣年笑出了声:“噗。抱歉,我以为你是觉得不好吃呢。”
魏承言勾了勾唇,也不执着于看清,随手伸手夹了口菜。
他们说说笑笑,一顿饭就不紧不慢地吃完了。
易应徽在做饭时就把灶台收拾过了,易宣年只要简单洗一两个碗,顺带把没吃过的菜封好放入冰箱里。
当易宣年收拾完厨房,撞见魏承言正在扫地,桌子早已被擦得干干净净。
魏承言把扫把放在一旁,地上的垃圾倒进垃圾桶里。
“承言哥,你这……”
“帮帮忙,毕竟吃了饭总要干活的。”魏承言回易宣年一个笑。
“好吧。”只要客人愿意,他这个做主人的有什么好反对的呢,主随客便嘛。
“你现在要去超市买东西吗?”魏承言挑拣着工具箱的工具,叮铃哐啷作响的金属制物被翻起又被放下,最后终于找到符合尺寸的起子。他把电风扇的塑料外壳撬开,用电笔检验着短路的线路。
“现在不去。傍晚去比较好。”易宣年望向日头正烈的屋外,灼眼的光打消了他想要出门的打算,毕竟没人会乐意体验燕京夏天的厉害。
“好。”魏承言点了点头,专注眼前事。
“能修好吗?”
易宣年好奇打量着电风扇被打开的内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老机器突然嘎吱作响然后直接罢工,清凉的风乍一停下,屋子的闷热顿时让他有些难耐。
“电容器坏了。”魏承言盖上风扇的的盖子,拧上螺丝,收拾好工具箱。
“不能修好?”
“只能换。”魏承言扯出纸巾,擦干净手上的灰。
“那还要去买电容器?”易宣年疑惑道。
“不用,我家里有,我去找找,在这等我。”魏承言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一步一步迈入夏日清空下。
望向空荡的院子,易宣年想起了遗忘在院子里的行李箱,赶忙把箱子拖到他幼时的房间里。
院子再次陷入了寂静,只不过这次它迎来了久违的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