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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阮绿 ...

  •   “太巧了,我就在做这种事。”江修抬起眸,语气懒懒散散,眼里一点情绪也没有,他晃了晃手机,“我知道你,凌初一和赵老师的赌约。”

      屏幕上是凌初一一条不回的聊天框。

      ……这狗玩意。

      几个小时的聊天与熟悉,他知道什么,凌初一就会知道什么。

      “我知道。”乔东隅笑眯眯的,这时候脾气倒是出奇的好了,“我也挺好奇他要怎么和我‘交朋友’的,没想到是用你。”他在“交朋友”上下了重音,笑里有一丝漂亮的顽劣,像是做坏事得逞了一样,“我不会再输给赵信的,我还等着用这一次赢的机会让他不要生气呢。”

      赵信说,他赢了,就可以收回一个输出去的条件,虽然只有一次机会。

      乔东隅心虚地碰了碰头上的纱布。

      咳,虽然已经被他用了……

      “不过我的朋友江修你,好像被利用的有点彻底啊。”

      利用?

      凌初一对他完全就是用,怎么好用怎么来,利什么利。

      江修沉默不语。

      他对乔东隅的判断好像有点失误?

      本来以为这人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子,有点自然生动的“江湖气”,但是……

      “要不来跟着我吧,我保证以后逃课都带上你。”乔东隅的眼睛亮晶晶的。

      江修:“……”

      判断正确,果然是个傻子。

      手机震动,两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而去。

      “死去多时”的凌初一终于复活,只有四个字。

      【我睡着了。】

      江修:“……”

      哇哦。

      虽然猜到了,但看到的那一刻还是有点生气呢。

      你睡之前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吗?

      还没来得及控诉,凌初一的消息就打断了江修一长串的哀怨表情包。

      【告诉乔东隅,我可以帮他找他妹妹,让他想好了来找我。】

      江修一惊。

      他不说话,乔东隅旺盛的好奇心又开始叽叽喳喳:“凌初一?他说什么说什么……”

      乔某人压根没有意识到,他对凌初一的好奇心从那天晚上附楼里的第一面就开始不断发酵,到现在已经完全盖过了他嘴上关于输赢的信誓旦旦。

      如果非要有个什么契机的话……

      大概是那天晚上,那个人隐在黑暗里,对他说“少抽点烟”,校服拉链打到楼梯扶手的“叮当”声依旧清脆可闻。

      和他把打火机和烟盒一起拍到赵信手里的声音重叠了。

      于是火星在秋夜掉下,落下烟灰一串。

      江修没回答,而是接着问凌初一: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长时间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

      【那么大雨呢,让乔东隅和我们提前熟悉一下,有什么问题?】

      那也是熟悉我吧?!

      【你都这样了我还能是什么好人。】

      等不到回答的乔东隅解锁暴躁属性:“江修你……”

      “他说……”江修发出去一个“滚吧”,盖住眼里的笑意,再开口的声音平静且正式,“他可以帮你找你妹妹乔桑榆,你想好了可以去找他。”

      乔东隅猛地睁大了眼睛。

      刚才一直充斥着噼里啪啦游戏音效的病房里突兀地安静下来,两人相对无言,就在江修以为乔东隅不会再理他时,乔东隅就跟没事人一样笑嘻嘻开口:“凌初一好歹毒的招,老子不会相信他的。”他沉默几秒,强行把注意力从“乔桑榆”三个字上转移,笑着和江修对视,目光如炬:“江同学,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江修顿了顿,也跟着笑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是了。”

      乔东隅挑眉。

      剩下是凌初一的事了,江修不想多聊,岔开话题:“等雨停,我就去找阮绿。我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输。”

      “……你知道她在哪儿?”乔东隅摸了摸下巴,犹豫再三还是昧着良心开口了,“她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听人说话,你如果要去找她,话越少越好,能闭嘴就闭嘴。”

      江修震惊。

      “你如果真心想交朋友就拿出点诚意来,不然就别去打扰她,我收了人保护费的。”

      什么?!

      江修震惊x2。

      “多的……没有了。”乔东隅垂下眼帘,摸了摸后脑勺,新长出来一层新茬有些刺手,他的思绪下意识跟着跑偏,漫无边际地想着要不剃个光头,但是冬天要来了……其实他以前确实剃过。

      也是秋天,也是雨天。

      也是某个下雨的晚上,瘦瘦小小的女孩站在墙角看他撂倒一帮醉鬼,等乔东隅转过头来,还以为她是个鬼,吓得人都傻了。

      乔东隅惊魂未定:“你怎么还没跑,吓到了?没事我也滚……”

      阮绿丢下手里的刀,“哐啷”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下一秒,炸起的闪电映亮女孩面无表情的脸,她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四中的……乔……东隅?你出家了?”

      “哦豁,我这么有名吗?”是同学不是女鬼,乔东隅放下心来,又开始满嘴跑火车,坏笑道,“佛门可不收我,说我戾气太重。”

      阮绿好像是笑了一下,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最后说,“佛是假的啊,你太真实了。”

      所以不会收你的。

      乔东隅回过神,看向江修的眼神里有些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说:“雨好像要停了。”

      阮绿也是时候需要一个朋友了。

      ……

      秋雨生寒。

      暴雨暂歇,毛毛细雨织成薄纱笼住夜,空气中是雨水沉淀灰尘的独特气味,能见度很低,路灯打亮一片凄凄然的黄,落在便利店门口老旧的面包车上。路灯杆潮湿,水珠自上而下汇聚滚落进地面积水,“嘀嗒”溅起一片显眼的泥泞,爬上裤脚。

      从稍远一点的地方仰头看路灯,能看到灯光下蒙蒙的细雨散如沙状,久盯使人目眩,怀疑起雨的形状来。

      落下来的形状却不同,水珠颗颗分明,在人的头发上晶莹着。水珠附上发丝时并没有很明显的感受,手一摸却是一把潮湿,湿漉漉的黏在手心,像天空咸涩的眼泪。

      阮绿不甚在意,把一手泪用力一抹,手又重新干燥起来,她喘匀一口气,继续从破烂面包车上抱下一个沉重的硬纸箱,蹒跚走向店内。

      江修老远就看见这么一个人影来来回回移动。走路一顿一顿,黑色上衣,黑色长裤,穿着围裙,腰间系着一个随意的结,裤脚一只卷至膝盖另一只掉到小腿……但是看不清脸,只能从这小小的个子判断出大概可能是阮绿……走近才发现是阮绿在卸货。

      纸箱上印着花花绿绿的啤酒logo和广告,阮绿抱得很吃力,走得很慢,但却很稳。稳稳放下一个箱子,转头走出店就看到拎着一袋什么东西,站在车尾略显局促的身影。

      阮绿掀起眼皮看过去,看清是谁后很慢很慢皱起了眉,她把手往围裙上一擦,然后用力一跺脚,挂在膝盖的裤腿就掉了下来。

      江修克制住自己想说话的冲动,面无表情伸手抹了一把阮绿一脚溅到他颈侧的水。

      阮绿愣了一秒,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你要干什么”还没问出口,江修就把手上的袋子往她手里一怼,一捞袖子,从车上抱起一个箱子就往店里走去。

      袋子比想象中的重一点,表面还沾着水,阮绿差点没接住,弯腰搂了一把才两只手抱住了。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大袋书,光线不够看不清是什么书,但每一本都很厚。

      看见书就烦的阮绿:“……”

      这个人来干什么?用书鄙视她?

      这么愣了一会儿,江修已经来来回回搬了几趟,阮绿回过神,把书往柜台上一放,继续回来搬东西。

      有了江修的帮忙后,工作效率直线上升。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很快搬完了所有箱子。

      江修坐在一旁,喝着阮绿递给他的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蹲在地上拿着一张单子仔细核对货品的数量。店里只开了一个灯,光线很暗,阮绿同时用手机照明,表情严肃。

      江修合理怀疑,如果不是因为他在店里,这仅剩的灯都不会开,阮绿会安静地蹲在一片黑暗包裹的微弱手机光亮里,安静地完成她的工作。

      “你上次画的图是对的。”斟酌良久,江修谨慎开口,“是我记错了,我就是仗着以前学过一点就开始装……很蠢。而且我当时和你说话一点都不友好,太欠了……”

      上周末来店里,结账的时候他终于认出店主阮绿是自己的“新同桌”,想起那一桌子的青蛙,因着那么一点微妙的好奇,江修留神观察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柜台桌面上还没完成的一幅手绘图稿,画的应该是颅底内面观,旁边放着一本摊开的医学教材,记了零星几条笔记。

      江修承认自己性格里确实有那么一点臭屁的成分,看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就开始忍不住多嘴多舌,就这么倒着扫了一眼看了个轮廓,跟记忆里的好像不太相符,张口就说“你是不是标错了”,然后叭叭显摆。

      阮绿当时很懵地看了他一眼。

      最后他说:“你笔记是不是太少了?这可不是学医的态度。”

      一直没讲话的阮绿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带着一点冷意,还有一点疑惑:“说完了?”

      三个字把江修拽回现实。

      学医的态度,凭什么由他来评价呢?

      半途而废的人最没有资格开口。

      那天江修逃似的匆匆离开,走在路上恍惚想起阮绿未画完的图,被橡皮擦去的修改的地方,应该是牙齿的轮廓。

      ——阮绿画的是颅底外面观。

      江修甚至没来得及羞愧,而是站在路边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曾经鲜活的医学图像和名词概念已经在他记忆里慢慢褪色。

      遗忘早就开始了,只是他现在才睁开眼睛正视。

      算不上惆怅或是失落,他只是难得觉得有些空,像走在棉花上,软的。每一步都必须更用力,强行赋予踩在实地上的安心。

      一滴一滴的雨声清脆,随后骤然成倾盆之势,连成一片,淌如绢布。

      雨又下大了。

      嘈杂的雨声背景中,江修的声音突然有些哑,又哑又淡:“对不起。”

      就像是给自己道歉一样。

      阮绿看一眼雨,又继续低头工作,她的声音比江修的还小,在雨声中差点就要听不见。

      她说,没关系。

      江修松了一口气。

      说出口也是一种正视,能正视自己的选择已经很不错了。这个认知让江修觉得安心。

      铺在他脚下的棉花好像也被雨淋湿了,吸了水的棉花膨胀结实,每走一步都会踩出很多水,寒冷湿意沿着脚踝爬上来。

      但总算不用走得那么用力了。

      江修站起身:“我还要回一趟学校……”

      阮绿也跟着站起来,齐耳的短发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她扬了扬下巴:“我送你。”

      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本来打算在店里买一把伞的江修:“……?”

      阮绿压根没看他,从围裙口袋里抓出车钥匙,“啪”一声关了店里的灯。

      拒绝无果,阮绿一句“你帮了我我就要还”把江修所有话堵了回去,系上安全带的时候都还有种不真实感,直到车驶出小巷汇入车流,江修才挠挠头开口:“你会开车啊?”

      阮绿没应。

      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江修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一句蠢话。

      其实他想问的是……

      红灯变绿,阮绿轻声开口:“我有驾照。”

      江修胡言乱语:“……哦哈哈哈哈是啊车挺漂亮……”

      上了年纪破破烂烂的面包车摇摇晃晃,一路无话,临到学校,江修硬着头皮开口,声音里透着僵硬的尴尬:“就在这吧,待会儿过去你不方便掉头。”

      阮绿点头,干脆找地方停了车,递过去一把伞,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今晚谢谢。”

      她的表情很有意思,僵硬中透露出明显的不情愿,显然这么一句感谢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社交技巧。

      撑开伞踏进雨里,阮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的书……”还在店里。

      “给你借的,你用不到了再还我。”

      关车门的声音,伞被撑开的声音,雨砸在玻璃和伞面上的声音,嘈杂的背景中阮绿一个字都没听见,转过头只看见少年修长的身影走进夜色,橙白相间的秋季校服在雨中避开较深的积水一蹦一跳,留在阮绿视网膜上的图像浮浮沉沉。

      ……好像一个被下到火锅里的鱼籽包。

      阮绿面无表情回过头,握紧方向盘。

      几秒钟后,没忍住笑了。

      到教室的时候恰好是晚上大课间,校园里吵吵闹闹。文科五个班都在一楼,江修特意避开了文(1)从后面绕到文(5),五班门口聚集了一大群淋着雨玩水的人,江修走过去,又被溅了一脸水。

      这么起起伏伏涨涨落落的一天,江修的心情已经很平和了,眼神无波无澜,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擦水,收伞,进教室,坐下,收书。

      文(5)的人他还都不熟,自然也没人冲上来问他怎么缺课,或者说打架后续。

      当然,还有一个例外。

      从他进教室起就一直盯着的蒋御楠几次想开口又忍住了,还是江修说她想问什么就问吧,蒋御楠才幽幽开口,大胆假设:“凌初一被打死了?”

      “……健在。”

      蒋御楠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语调平平;“真是凌初一先动的手?谁打赢了?”

      江修背对着黑板,用身体挡住教室右上角的监控,一边发消息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去问小柏了,他还告诉我两个人都受伤了。不知道怎么传的,一班那几个闲不住的全跑来问我他们班花受什么刺激了……”

      江修打字的动作微不可察顿了一下,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接上蒋御楠的问题:“一半一半吧”。

      凌初一的伤就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蒋御楠沉默。

      想起这人要追凌初一的大胆宣言,江修还以为她是心疼了还是怎么着,很没有感情地安慰了一句:“没事,他虽然平时看上去弱,但毕竟年轻,养两天也就好了。”

      蒋御楠真诚道:“打脸了吗?”

      江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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