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旧识求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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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第一任皇后吴梦亭向来以机智著称。她果然不负令名，为化身宫女梁雪的赵柔嘉想出了办法来避免受封为才人。吴梦亭告诉皇帝夫君赵构：雪儿自述小时候算过命，而算命先生断言：雪儿命中注定要嫁个年岁稍小于她的男子，否则会剋夫…
赵构听了，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他细思起初要封雪儿为才人，乃是梦亭的建议，而处事慎重的梦亭居然出尔反尔，焦急跪求取消册封，其中必有道理。赵构亟欲知悉真正的缘由，就暗中嘱咐皇后寝宫一个名叫环儿的宫女去隔墙偷听皇后与雪儿的谈话，结果在数日后惊闻密报：雪儿竟是渊圣的嫡出女儿！
雪儿原来是大嫂的亲生女儿！难怪长得无比像大嫂！赵构内心惊喊。
然而在表面上，赵构不动声色，只是命令环儿守口如瓶，并把环儿调去徽宗灵柩所在的永佑陵之旁一座小型的行宫，以防环儿万一嘴不稳。反正在永佑陵从事洒扫的宫女和负责守墓的侍卫人数都很少，又一概不得擅自离开，就不至于传出流言。
稍后在吴梦亭面前，赵构则假装不知实情。他只说近年来经过了四场大病，不得不惜命，也就不敢不信邪，不如打消收纳雪儿的念头...
此后，赵构一方面再也不打雪儿的主意，另一方面却也不想把雪儿嫁出去。本来，吴梦亭编造了雪儿小时候算命的故事，有一部份原因是念及雪儿虚岁已有二十三了，而超过这个年纪的同时代男人多半已婚，除非嫁作续弦，否则要成为原配，对方大概会较小几岁。既然，吴梦亭已知雪儿的身世，难免希望赵构会把雪儿赐给某个够格当驸马的达官子弟，作为初婚的正室。只可惜，赵构根本无意为雪儿的终身幸福着想。
赵构天性自私自利，以致认为即使不该占有实为侄女的雪儿，亦不妨留着她在皇宫中，才好随时见得到她酷似大嫂的容颜。因此，每当吴梦亭探问是否可为雪儿挑个合适的对象，赵构都打马虎眼。吴梦亭慢慢揣摩出了赵构的心思，就不再提了。
柔嘉的青春年复一年蹉跎下去。她本人倒是不太在意，因为忘不了岳雲，总觉得天下不可能有任何男人比得上岳雲，那么，不嫁也罢！
到了绍兴十八年（西元1148年），阴历年一过，柔嘉虚岁就算二十八了。她渐渐开始为两年后出宫做准备，丝毫意想不到，自己将在这一年暮春订终身…
暮春阴历三月乃是新科进士放榜的时节。赵构看到了礼部呈交的榜单上有个进士名叫韩彦直，蓦然想起了韩彦直是韩世忠的儿子。赵构记得，有一次韩世忠带着年方五六岁的韩彦直来进宫面圣，刚启蒙不久的韩彦直献上了“皇帝万岁”四个大字，赢得了龙心大悦！
时间过得多快啊！那个才学会写“皇帝万岁”的小男孩，如今虚岁已有十八，而且考上进士了！赵构不禁感慨万千，也由此回顾往昔，不免自认将近七年前撤消了韩世忠的兵权，多少有点亏欠曾经平定苗刘之变的韩世忠…
赵构良心发现，又意欲叙旧，就下旨传召韩世忠阖家在下个休沐日进宫饮宴。这场允许女眷出席的宫廷午宴自有皇后坐在皇帝旁边，亦有柔嘉侍立于皇后的凤椅一侧。
柔嘉望向已有十五年不见的韩家人，倒不惊讶十五年前仅仅两鬓如霜的韩世忠将军变得满头白发，却很意外他身边的夫人不是梁红玉，而是梁红玉暗恨的茆芮！韩世忠与茆芮身后则跟着韩家五个儿子，其中长子体型最高大，相貌也最英俊。柔嘉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韩亮！
韩亮依旧保有小时候的浓眉大眼、挺鼻丰唇。当韩亮与柔嘉目光交会时，柔嘉立即感应到了韩亮炯炯的眼神正在发出无声的呼唤：雪姐姐…
当然，柔嘉与韩亮无法在此时此刻相认，而必须各自转开视线。韩亮低下了头，跟在父亲与继母后面，领着四个弟弟，一同朝向端坐的皇帝、皇后跪拜。
韩世忠向皇帝、皇后报出了五个儿子的姓名，除了长子韩亮以外，四个较小的儿子皆以彦字排名，分别为彦直、彦朴、彦质、彦古。考上进士的即为次子彦直。柔嘉听着，不禁推断这四个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同母，但跟韩亮并不同母。韩亮这四个弟弟八成都是茆芮所生…
柔嘉一边如此揣测着，一边留心多瞧了茆芮几眼。茆芮稍显变鬆的面容虽有中年迹象，身材却瘦小如故，或许藉由宽鬆的长裙遮掩了多产后收不紧的小腹，但真看不出生过四个儿子！
显然，茆芮已取代了梁红玉在韩府的地位。但问题是，即使茆芮生子再多，梁红玉所生的韩亮也仍是嫡长子，梁红玉亦应当照样还是正妻才对啊！为什么———？难道———？
柔嘉很不情愿猜想自己曾喊堂姑的梁红玉已不在人间了，就改把注意力投注于眼前的盛宴。在各种鲜花、水果干、以及香料制成的看菜上过了之后，下酒菜竟然包括含有熊掌肉的肫掌签、只用小羊两腮之肉切丝卷裹酥炸的羊头签、五种山禽半熟烤肉薄片拼盘的五珍脍，以及七种生鱼片组合的七宝脍。皇帝为宴请韩世忠所投下的大手笔，由此可见一斑。此外，由于时值暮春，自然也有时令佳肴，例如酒蒸鲥鱼、莼菜银鱼羹，等等。甜点则是添加了新鲜牡丹花瓣细丝的银耳汤。
午宴过后，赵构要和韩世忠私聊，就嘱咐皇后带韩夫人与韩公子们到御花园去走走。皇后吴梦亭则善解人意，了解好动的男孩子们会嫌逛花园太闷，而指派宫女们随侍五位韩公子前往皇家马场，让他们打马球取乐。柔嘉恰好在皇后指定要为五位韩公子带路的数名宫女之列。
到了皇家马场，韩亮的弟弟们都迫不及待下场去打马球，唯有韩亮没参加。韩亮趁着宫女们离开时，快步去追赶故意殿后的柔嘉。
“雪姐姐！”韩亮在快要追上柔嘉时呼喊。
柔嘉应声回头，差点要叫唤“亮儿”，却咽了回去，因为“亮儿”那个小名实在不适合用来称呼眼前的魁梧男子。韩亮成年的身量与他父亲韩世忠相仿，约有后世公制的一米七八。柔嘉在一米五八到一米五九之间的高度只达到他的下唇底下凹处。
“你是雪姐姐！我没认错人吧？”韩亮含笑问道。
“没错。”柔嘉轻声答道，接着问道：“堂姑呢？今天堂姑为何没进宫来？”
“我娘在绍兴五年（西元1135年）不幸罹患了肝病，不治去世了。”韩亮黯然答道。
“啊！”柔嘉蹙眉喟叹道：“真遗憾，再也见不到堂姑了！”
“是啊！”韩亮哀叹道，随后问道：“堂舅呢？你怎会在皇宫作宫女？”
“他也不在了。”柔嘉凄然简答道：“自从绍兴三年（西元1133年）深秋，我就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必须自力更生。”
“我明白了。”韩亮点头应道，又诚挚说道：“可是，今天我们重逢了，你就不再孤单了。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柔嘉看他的神情、听他的语气，竟然都还像十五年前的亮儿！柔嘉未免忍俊不禁，而摇头笑道：“瞧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说孩子气的话呢？”
“这不是孩子气的话！”韩亮不服气，反驳道：“你看，我比你高出这么多了，你可不能再把我当作小孩！我是认真的。如今，你既是宫女，就表示你尚未出嫁，而我，也刚好尚未婚娶———”
“你尚未婚娶？”柔嘉吃了一惊，不由自主打断了韩亮的表白，讶然问道：“怎么会呢？如果我没有算错，你今年二十三了呀！”
“二十三了又如何？”韩亮潇洒回道：“子曰三十而立。那就是说，男人到三十岁再成家立业也不算太迟。我离而立之年还早呢！每次我爹催我成亲，我就这样回禀。或许因为我娘去得早，所以我爹特别疼我，凡事都让我自己做主。我坚持要娶自己看上的姑娘，我爹也就由我。每次有人来做媒，我爹总会设法安排，让我有机会至少远远看到对方一眼。打从我十六岁那年算起，真不知见过了多少姑娘，偏偏，就没有一个像是记忆中的雪姐姐！”
韩亮稍作停顿，但眼看柔嘉听呆了，并无反应，就迳自接下去说道：“其实，我原先只想找一个最像雪姐姐的姑娘，因为雪姐姐比我大四五岁，我难免判断，雪姐姐必然早已嫁人了，就没去人海中寻觅。真是做梦也想不到，雪姐姐至今未婚！我好感谢上苍啊！”
“这，尽管你我都未婚，也还是不行的。”柔嘉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开口说道：“我今年已经二十八了。你该找个十八姑娘才好。”
“谁说的？”韩亮抗议道：“有哪一条王法规定了，我非得娶个十八姑娘不可？”
“男人娶妻，通常都娶小几岁的，要不最多只大两三岁。”柔嘉耐心解释道：“你若娶个大五岁的女子，恐怕会惹人笑话你呢！”
“才不会呢！”韩亮不假思索，迅即回道：“只要不说出去，谁猜得出你比我大四五岁啊？你显年轻得很，即使不像十八姑娘，也还像二十出头。我们俩若去找陌生人来猜年龄，我敢打赌，他们个个都会说我看样子较为年长。”
关于这一点，韩亮并未夸张。柔嘉自知下颏削尖很占便宜，显得脸型紧致，配上白净的肤色，确实颇有减龄的视觉效果。何况，凡是女性，皆愛听别人称赞样貌青春，难怪柔嘉沉默了下来...
“你默认了吧？”韩亮展开了胜利的笑容，欣然说道：“好了，我不多打扰你了。你回去吧！免得别的宫女找不到你。我现在去跟我弟弟他们打马球。等到晚上回家，我就请我爹尽快上书，求官家把你赐给我。”
柔嘉拗不过韩亮，只好随他了。韩亮当真说到做到。不出几天，韩世忠代韩亮求赐宫女梁雪的信札就呈上了御案。赵构并不乐意批准，却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终究勉强答应了。
舍不得宫女雪儿的并不止赵构一人。吴梦亭早已习惯随时有雪儿作为好帮手，尤其在获悉雪儿的真实身世之后，越发信任雪儿，对雪儿无话不谈，真难想像身边没有雪儿的日子…
婚礼需要数月时间筹备，而订于初秋举行。在柔嘉出宫前夕，彬彬有礼向皇后辞行时，吴梦亭特地屏退左右，好与柔嘉长谈。这时候，吴梦亭对柔嘉满怀依依不舍，难免溢于言表…
“你终得良缘，本宫固然替你高兴，却也有点为自己感伤！”吴梦亭轻叹道：“往后，本宫可没了诉苦的对象了！”
原来，由于将近两年前，赵构终归不顾吴梦亭反对，执意册封了刘绚为才人，然后又在不到一年之内，晋封刘绚为婕妤，吴梦亭这两年来一直有些落落寡欢。每当吴梦亭对刘绚的嚣张行径有所不满，却又怕坏了贤后的名声，而宁愿隐忍，就只能对柔嘉一人吐苦水…
经由吴梦亭倾吐的点点滴滴，柔嘉渐渐了解，吴梦亭早在虚岁十三那年嫁作赵构的姬妾，就出于对中兴之主的英雄崇拜，而无可救药愛上了赵构...
赵构偏好发育期女孩的变态心理，吴梦亭比谁都清楚，因为当初，吴梦亭本身就曾是引发赵构邪念的一个发育期女孩。那时候，吴梦亭正处于初潮来临之前长高最快的阶段。由于时局动乱，赵构让梦亭学习防身术，而那些运动有助于长高，使得梦亭长成了高度约有后世公制一米六五的极佳身材。
成年的吴梦亭不仅体态婀娜，又因不曾生育而保持紧实。任何正常男人看她，皆会觉得她比过去在发育时期更迷人。可偏偏，赵构并不正常。尽管绝大多数男人都偏愛长相较嫩的女子，但他们最感兴趣的通常是发育已完成的十七八岁少女，不像赵构专门盯上仍在发育的十二到十四岁之间童女！
基于赵构病态的嗜好，他虽在众多女人之中格外欣赏梦亭的机智，而给予梦亭最高的后宫地位，但对梦亭的热度却越来越不如当年。患有隐疾的赵构每次服下了黑虎丹，亟欲去找的第一个女人往往都不是梦亭，主因显然是，梦亭距离初见的小姑娘模样越来越远了…
相形对照，刘绚纵然亦不再是九年前刚进宫时那个发育期女孩，却保持着犹如豆蔻年华的水嫩双颊。加上她还有一双清澈灵活的大眼睛，时常无辜眨动着，竟然比那些十三四岁的新进宫女们更显稚气！
刘绚到了虚岁二十二，在后宫依然童颜无敌，以致恃宠而骄，不顾赵构崇尚节俭的习性，竟敢在盛夏命令工匠制作水晶脚踏来纳凉。吴梦亭派在刘绚那边的眼线禀告了此事，吴梦亭就透过柔嘉去悄悄告知皇帝寝宫的宫女们，让赵构很快风闻。然而，赵构并没有责罚刘绚，倒把那一块刘绚赤足踩过的水晶脚踏拿去当枕头了！稍后，吴梦亭获报，简直气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吴梦亭最气听到赵构笑言：绚儿的年纪可作朕的女儿。她入宫这些年来，个子还长了一寸（宋尺的一寸等于三点多公分）呢！皇后不妨也把她当女儿看嘛！别跟她计较！
刘绚比赵构小整整二十岁，在早婚早育的时代，确实比赵构小一辈。不过，刘绚可绝对当不了吴梦亭的女儿！刘绚和吴梦亭同样属羊，两人只相差一轮。
好色皇帝赵构特别喜欢属羊的女子，常说十二生肖以属羊的美女最多。在刘绚入宫之前，这本是吴梦亭很愛听的一句话，但到了刘绚得宠之后，吴梦亭再听见赵构重复这句话，却只深感无比刺耳！
吴梦亭晓得，刘绚出生的那个羊年恰好是赵构登基之年，并且在赵构惨遭金军吓坏雄风之前，正可谓赵构一生最风光、最得意的岁月。难怪赵构经常昵称刘绚“最吉祥的小羊儿”！
显然，刘绚与生俱来的种种条件就是最能投合赵构所好。吴梦亭委实比不上，又难以采取不着痕迹的方式除掉刘绚，唯有私下对着柔嘉长吁短叹！
柔嘉听多了吴梦亭发泄心中块垒，又由此联想到了过去在韩将军府，曾经察觉梁红玉对茆芮满腔鬱恨。于是，在柔嘉本人婚礼前夕，她不禁暗中自问：倘若韩亮将来也纳妾呢？
想想吴梦亭比赵构小八岁，梁红玉还比韩世忠小十几岁！既然赵构与韩世忠都另结了更年轻的新欢，那么，柔嘉比韩亮大五岁，岂不更难防止夫君迷上小妾？柔嘉思量至此，发觉自己倒是一点也不恐慌！也许因为，自己对韩亮并无对岳雲那种倾心的愛慕，嫁给韩亮主要为的是得到一个安稳的归宿，就不太在意韩亮是否会有变心的一天…
对于即将嫁入从前寄居过的韩府，柔嘉的心情出奇平静。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旧识求赐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