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神》川十七

5、5

　　55
　　我也就知道了邱棐成不开心了的时候就爱往他母亲的墓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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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找不着他或者跟他闹了别扭的时候，我都会去那里找人，每次都能成功找着他。

　　有的时候他会跟他母亲聊天，这个时候我会站远一点。

　　有的时候他什么都不做，这个时候我就会站近一点。

　　也是因为看过他这样的模样，每次有人在邱棐成面前要发表什么‘女人就应该被关在屋子里’的言论，我都会提高音量呛出一句：你给我闭嘴！

　　久而久之，也没人敢当着我俩的面这么说了。

　　不是怕我说的那句你闭嘴，只是很单纯的不想惹我不开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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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因为邱棐成的母亲这件事，我对我的母亲很好，从最开始的别扭变成了后面的自然相处。

　　我会在父亲没空的时候准备好一大堆吃的，然后开车带她去野餐，去拍照。

　　我会时不时问她待在家里会不会太闷，除了鸟要不要再养点儿别的小动物。

　　所以我的母亲也变了，从最开始的沉默不语变得总算喜欢说话，会突然管我叫洋洋，会问我晚上想要吃什么。

　　她并不会做饭，问我也只是为了跟厨师说今晚要做什么菜，但后来她就开始跟家里的厨师学着做饭。时间久了，做出来的东西也变得有模有样。

　　虽然我一直觉得洋洋像是狗的名字，但想了想又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儿。

　　反正她又不在外面这么叫我。

　　反正我厚脸皮，她就是真在外面这么叫我，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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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了邱棐成母亲的坟墓，不过没有看见他。

　　我想了想，去了我自己的坟墓。

　　那个在我墓碑面前坐下的人就是邱棐成。

　　我还是成功找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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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坟墓旁边坐下来，靠着我的墓碑，看着我墓碑跟前的邱棐成。

　　看着他的眼泪慢慢涌出来，一边哭一边骂我是弱智。

　　我看向他背后，那里没有我。没有一个会说‘我终于找到你个傻逼了’的我了，也没有会拿着纸跟他说‘你哭的真他妈的丑啊’的我了。

　　那里以后也不会有我了。

　　因为我现在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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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棐成还在骂我，他骂人不行，没有我的词汇量丰富。翻来覆去都是骂我眼睛有问题，骂完了还要骂我被捅的时候都不知道躲开。

　　臭傻逼。我在心里想。要是这刀是从我前面刺过来的，我会不知道躲吗？

　　老子又不是弱智。

　　我他妈又不想死。

　　“骂吧，”最后我啧了一声，“看在我现在死了不能打你的份上。”

　　看在你哭得这么厉害的份上。

　　骂吧。

　　但是别哭了。

　　别跟个哭包似的，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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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了邱棐成五天。

　　这五天他就是公司家里来回跑，有的时候办完工实在懒得跑了，就直接睡在公司。

　　我开始感觉他有点陌生了，大概是因为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有干劲过。

　　以前的大多数时候，邱棐成都在忙着跟我插科打诨。忙着跟我一块儿赛车，忙着问我最近又从古玩店淘到什么了不起的好玩意儿，忙着跟我抱怨他的翡翠原石去参加巡展好几月了还没回来。

　　那会儿的他多亲切啊，虽然嘴是真的很欠，但让我觉得亲切也是真的。

　　哪像现在，跟生怕自己的命够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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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找点乐子吧，”我忍不住在某天跟他说，“你出去兜兜风行吗？我真怕你明天就猝死了。”

　　邱棐成在看明细账，他现在听不见我说话，也看不见我。

　　“邱棐成！”我忍无可忍，猛捶桌子，然后并不意外的看见我的手穿过了桌子，“还要老子教你怎么放松吗？！”

　　邱棐成还在低头看明细账。

　　这种你的狐朋狗友变成了一个公司的老大的痛苦没有人会懂。

　　我捂住脑袋蹲下。

　　我好痛苦。

　　我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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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怒吼一声，然后穿门而出。

　　很久之前这个人还没这样，还会跟我说笑话的时候，忽然在某天说他现在要夺门而出，我说那我一把把门夺了回来。

　　然后两个人就哈哈哈个没完，跟刚开智的猿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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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他来报告工作的员工一块儿进来了。

　　我用飘的，他员工用走的。

　　画面很和谐。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和这个傻子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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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我跟着邱棐成的第八天。

　　我觉得有点儿无聊，于是凑到邱棐成的跟前，想去看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吊坠。

　　他之前从没挂过这玩意儿，明明是个平时戴个手表都嫌烦的主，这会儿挂着一个吊坠居然没嚷嚷，真奇怪。

　　我凑得很近，近的能看见他的锁骨。

　　“所以按您的意思……”他的下属还在汇报，但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还在专心看邱棐成脖子上的吊坠，手莫名就有点儿痒痒，很想拿起来仔细看。

　　但是这样实在太像个变态了，虽然这会儿这个距离已经让我很像个变态了。

　　我犹豫再三，还是缩回了手，然后绕到了邱棐成的背后，轻轻扯了扯那根系着吊坠的红绳。

　　黑配红，够骚包。

　　可能是他钓人的新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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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很闲，所以我陷入了新一轮的思考：为什么我没有遇见其他鬼呢？

　　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就只有我一个鬼呢？

　　难道鬼里面也有什么新人保护机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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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考不出所以然，最终我决定出去玩玩。

　　反正我总能找到邱棐成，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能找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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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后的视角跟生前有很大的不同，能做的事情也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生前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死后的我会有这么有好心，会在别人喊着抓小偷的时候忽然伸出脚，试图让小偷摔个狗吃屎。

　　然后我发现我的脚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脚。

　　行吧，可能在阴间就不能积阴德了，这玩意儿估计得活着的时候才能积。

　　然后我想了想，我活着的时候应该没这么大胆子。

　　我要是还活着，忽然碰上这事儿……第一反应肯定是窜到旁边的邱棐成身上，跟他说快快快抓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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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不是怂。

　　我是对自己的战斗力有数。

　　算了，我也不是对自己的战斗力有数，我主要是怕自己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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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棐成在他母亲离开之前受到的教育就是除了学习，还得接受相关的体能训练。

　　我父亲原本也想让我接受这样的教育，但我怕疼，对于枪|械方面和记路方面我很在行，体能方面其实也不算差。但只要一接受近身格斗的训练，我就能嚎到整个训练室都是我的惨叫。

　　邱棐成在得知这件事后很困惑，然后他自告奋勇提出带我一块儿训练。

　　于是恨铁不成钢的从他跟我父亲变成了我父亲一个人。

　　我父亲很恨铁不成钢，让他下手重点。

　　邱棐成说可是他喊痛了。

　　“他又不是面团做的！当然会喊痛！”

　　邱棐成还是很固执的重复：可是他喊痛。

　　我父亲看看他，看看我，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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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这条街上晃了很久，很多人都跟我擦肩而过，却始终没人能看见我。

　　我忽然觉得很孤单。

　　没有钱用似乎也无所谓，因为死后就用不上钱这玩意儿了。

　　这种自己好像是个局外人的感觉，才真的让人难受。

　　我对着天空张开手，阳光没照见我这个人。

　　我低头看去，我也没有属于自己的那个影子。

　　我在这里，但我似乎又不在这里。

　　我在这里，但我的躯壳在土地中。

　　没人知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