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起头》papercutV

10、孟奚川

　　天气愈发冷，贪恋被窝里的温暖，我蜷缩在被窝里更不愿意起床。
　　黄女士处理此类事的方法就是闯入我的房间直接旱地拔葱，让我直接强制开机。
　　在被褥之外的冷空气的刺激之下，再重的瞌睡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我站在原地无措地抓了抓睡的杂乱的头发，一时间有些天旋地转。我的声音还裹着哈欠的余温，又轻又哑，尾音还飘着困意：“妈……我们是要去哪啊？”
　　黄女士昨晚只是对我下达了要早起的指令，并没有解释缘由。

　　黄女士打开我的衣柜，随手给我搭配了一套衣服，扔到床上。
　　她这才惜字如金地解释道：“过几天有个慈善晚宴，我要带你去，今天要先给你定制一套礼服。”
　　“什么！？”我惊得?眼睛瞪圆，下意识就想逃避，恨不得打个地洞逃跑。
　　我从小就不太适应这种人多的场合，这种各界名流和达官显贵齐聚一堂的慈善晚宴更是我的噩梦，穿着曳地的礼服，戴着压得脖颈酸痛的珠宝，只能一直对着陌生人点头哈腰，职业假笑，不能有半分松懈，否则就会成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黄女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一副这是通知不是商量的强势神态。
　　我只得乖巧地禁言，认命地换上衣服，追随黄女士出门。

　　黄女士驱车带我去了一家古着店，这家古着店坐落于市中心街区一块闹中取静的位置，门口是一颗枫树，门庭散落了几片枫叶。
　　店主是一位六十几岁的妇人，看起来保养的很好，头发乌黑柔顺，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道温柔的弧线，显得要比真实年龄更年轻不少。
　　店内的装潢也很复古，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欧式风格，店内商品琳琅满目，归类摆放得非常整齐，珠宝首饰，手提包，高定服装……应有尽有。
　　店内客人并不多，仅有几个结伴而行的年轻女生一边参观，一边小声交流，时不时地用手机拍几张照片。
　　黄女士应当是跟店主提前打过招呼，见我们进门，店主笑吟吟地过来迎接我们，领我们去了店后方的试衣间。
　　试衣间之前，静静地站立着一个木质服装模特，模特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抹胸晚礼服，绸缎质感，裁剪利落，将优雅与锋芒完美融合。是一家奢侈品品牌限量发售并且已经停止发售的孤品。

　　黄女士用眼神示意，让我去试一下这一套礼服。
　　店主为我取下衣服，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条神圣的裙子，进了试衣间。
　　换上这件衣服之后，我走出了试衣间，在一面落地镜之前站定。我拉起一点裙摆，两条腿前后岔开，摆出一个优雅的踮脚姿势，欣赏镜中的自己。抹胸的设计展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优雅的肩颈，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雪白细腻的肌肤交相辉映。
　　俗话说人靠衣装真是没错，换上这件礼服之后，我觉得自己从一个稚嫩天真的少女蜕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气质出众的女人。陌生却又让人感觉到一丝兴奋。
　　黄女士站在我的身后，上下打量我，也露出肯定的神情。
　　“就这套吧。”黄女士一锤定音。

　　三天之后，在榕城瑰丽大酒店，一场觥筹交错的慈善晚宴准时开场。
　　各色各样衣着光鲜亮丽的各界知名人士齐聚一堂，大家互相打个招呼，碰碰酒杯，再阿谀奉承一番，再赶忙上前去结交一些政要或者巨擘，全然忘了今晚的真正的主题，是为了贫困乡村的孩童们募捐。
　　慈善只是一件虚伪的外衣，掩盖不了晚宴本身的商业本质。
　　商人嘛，看重的还是利益。

　　黄女士作为榕城新闻界的领军人物，自然是少不了与其他人恭维拉扯一番。只不过她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能如鱼得水地与他人推杯换盏，圆滑地与他人交流。
　　我站在黄女士身侧，她将我介绍给来打招呼的一些宾客，要么是知名投资人，要么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全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只能努力不让自己露怯，举止得体，实则脸都快笑僵了，一直举着酒杯的手也发酸。
　　打过招呼的宾客对黄女士说：“恭喜您呀，把女儿培养得这么优秀这么落落大方。”我赶紧回答：“谢谢您呀，您也是大有作为，很了不起呀。”
　　这样的你来我往，在短短一小时内，就上演了无数次。
　　我趁大家不注意，转过身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
　　于竟闻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冲我咋了眨眼睛。

　　哦对了，这次晚宴，于竟闻被黄女士一同携带赴宴了。
　　他穿着一身面料光泽的合身西装，领带打得端正，肩线利落不垮塌，腰部微收的剪裁恰好勾勒出挺拔线条，显得身姿修长，干净利落。
　　他梳着一个干练的背头，五官端正精致，下颌线紧致上扬，帅气的面孔吸引了在场不少女性宾客的目光。
　　他冲我眨了一下眼睛，神色温柔，笑意盈盈，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破高跟鞋，站久了果然脚麻！

　　与黄女士稍微熟悉一些的宾客都知道于竟闻与我们之间的关系，跟黄女士寒暄的时候也会礼貌地朝于竟闻点头致意，还会询问于竟闻的近况和今后的规划。就算是不太熟悉的人，只要敢凑上来攀谈，最基本的也得知道黄亦玲仅有一个女儿，对于我们母女身边的陌生年轻男性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敢当着黄女士的面好奇八卦。
　　倒是有个没眼力见儿的四十岁男性，点头哈腰地过来敬酒，眼神在我和于竟闻之前来回转悠，让我觉得十分不适。他不灵活的脑子加载了片刻，本意是想夸赞恭维我们一番，说出的话确是冒犯：“黄太太，您真是好福气呀，家庭如此幸福美满，女儿和男友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他本还想继续输出，但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我们三人同时凝重的神色，黄女士的脸色更是黑得如锅底一般，朝此人瞥过去的眼神甚至带着点狠戾。
　　这人自觉嘴下闯祸了，讪笑几声，连声招呼也不敢打，尴尬地落荒而逃。

　　我们三人站在原地，脸上本来的假笑凝固在嘴角，弯成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弧度。
　　我垂下眼帘，叹了口气，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刀子往人家心窝子上戳。
　　我的余光瞥到黄女士面有愠色，握着酒杯的手甚至有点抖。于竟闻走过去，搂住黄女士的肩膀，面露担心，黄女士拍了拍于竟闻的手臂，表示自己没事，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继续从容地与身边的其他宾客低声交谈。
　　我有点佩服黄女士这如此强大的内核。

　　我实在疲惫得不行，趁黄女士不注意，重心靠在一张摆满甜点和水果的桌子边沿，抓起一块戚风蛋糕切角就往嘴里送。
　　哪曾想黄女士在与他人举杯畅聊的时候还能分心关注到我，直接拉着我的手臂用力一扯，想把我拉到跟她聊天的一家人面前。我一个趔趄，差点跟面前的棕色头发少年相撞。还好黄女士及时搂住我的腰，我才站稳脚跟。
　　黄女士这一通操作真是电光火石，滴水不漏。
　　只不过我嘴里含着半块来不及咀嚼的戚风蛋糕，嘴角还残留着碎屑，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别人面前，实在显得有点呆。
　　棕色头发也一点没给我面子，直接当着我的面笑出了声。

　　黄女士附在我耳边简洁地介绍了一下这一家人，那个矮矮胖胖、头发已有些斑秃和花白的就是本次慈善晚宴的发起人，孟先生，本地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旁边细瘦高挑，雍容华贵的女人是他的太太。站在中间嘲笑我的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黄女士特意跟我强调，说他叫孟奚川，跟我差不多年纪，也在榕城大学，读的金融学专业。

　　孟奚川还是保持着基本的礼貌，笑完之后自觉失礼，正式跟我打了个招呼。
　　他一头棕色卷毛在偌大的会场中实在亮眼，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姿态散漫，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漫不经心。

　　打过照面之后，孟先生和孟太太就先行离开去准备过一会的上台致辞了，孟奚川还留在原地不打算动弹，我莫名，一转身发现黄女士已经挽着于竟闻离开了。
　　我无措地左顾右盼，孟奚川对着我挑了一下眉，头略微一歪，绅士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我去露台。
　　我面露不解，瞪大眼睛看他。
　　孟奚川失笑：“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的家长们好像想撮合我们认识。”
　　“什……”
　　我费力压制住差点要蹦出口的惊呼。
　　孟奚川反而神情淡然：“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们也到该与异性正常交往的年纪了。”
　　我更加磕巴了：“交……交往。”
　　他冲我打了个响指：“好啦，别只顾着脸红了，走，我们出去透透风。”

作者有话说

　　[元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