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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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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最终还是没接那个电话。他小心翼翼地把掌心那团睡得正香的Q版相柳放进卧室那张能躺下五个人的大床正中央,用柔软的羽绒被角堆出个窝,看着九个小白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退出卧室,轻轻带上门,才接起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霄总,”特助的声音小心翼翼,“警方和安防部门那边已经全部打点好了,只是物业那边希望您能出具一份详细的‘实验报告’备案,您看……”
“找家可靠的第三方机构,编一份像样的报告给他们。”金凌捏着眉心,“另外,联系一下C&R广告公司,问问他们大厦对面那块巨幕广告牌,夜间能不能把亮度调低百分之三十,或者换个不那么……刺眼的色调。以我个人名义,表示那光线可能影响……嗯,天文观测。”他随口扯了个理由。
特助在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被老板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具体的“环保”要求弄懵了,但专业素养让他立刻回答:“好的,霄总,我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凌霄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认命地开始打电话叫专业的清洁和维修团队上门——还得是签了严格保密协议的那种。
等他把一切初步安排妥当,窗外天色已经渐暗。城市的霓虹再次亮起,但对面那块巨幕广告牌,果然暗了不少,色调也从扎眼的亮蓝色变成了相对柔和的暖白色。
凌霄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朝卧室方向看了一眼。
卧室里静悄悄的。
他轻轻推开门,发现床上的“小白团”不见了。心里猛地一咯噔,快步走进去,才听到浴室传来细微的水声。
磨砂玻璃门后,一个模糊修长的人影正站在花洒下。
凌霄:“……”
他差点忘了,这位祖宗恢复人形了。
几分钟后,水声停止。浴室门打开,氤氲的水汽中,相柳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幻化出来的白衣,银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发梢滴着水。他似乎刚学会怎么用现代卫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带着点对新事物的审视和……勉强算得上满意的情绪。
他抬眼看向金凌。瞳仁是纯粹的黑色,如同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深邃冰冷,却没了之前的戾气。
“此物尚可。”他评价的是淋浴系统,“比清尘诀省力。”
凌霄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干巴巴地递过去一条崭新的浴巾:“……擦擦头发。”
相柳看了一眼浴巾,没接,只是微微运转灵力,周身水汽瞬间蒸干,银发恢复蓬松干燥。他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金凌,语气平淡:“饿了。”
凌霄认命地去准备晚餐。这次他学聪明了,不仅准备了各种顶级食材,还特意叫了几家不同菜系的米其林三星外卖,铺了满满一餐桌。
相柳对筷子适应得很快,动作甚至称得上优雅,但速度依旧快得惊人。他逐一品尝,对大多数食物不置可否,但对一道低温慢煮的和牛和一份用料奢侈的海鲜刺身表示了明确的偏好。
“这个,尚可。”他点了点和牛的盘子。
凌霄默默记下。还好,祖宗的口味虽然挑剔,但至少能用钱满足。
吃完饭,相柳再次走到落地窗前。对面广告牌的光线柔和了许多,他黑色的瞳孔里映着下方流淌的车灯银河,看了片刻,没再提“弄灭”它。
凌霄刚稍微放下心,就听到相柳开口:“此地灵气稀薄污浊,于恢复不利。需寻灵物。”
凌霄心里一紧。来了,这才是终极难题。现代社会,哪里去找上古时期的灵物?
“大人,如今世间灵气枯竭,所谓的灵物恐怕……”金凌试图解释难度。
相柳转过身,黑色的眼睛看着他,没什么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有办法。”
这不是疑问句。
凌霄哑然。是的,他混迹人类世界顶层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一些隐秘的渠道和黑市,偶尔会流通一些沾染微弱灵气的古物或者……来路不明的东西。但那通常伴随着麻烦和风险。
“我会留意。”凌霄只能先应下,“但这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很高,您千万不能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公寓的门铃突然响了。
凌霄眉头一皱,这个时间点,谁会来?他通过可视门禁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男人,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
“凌霄先生吗?有您的加急快递。”门外的人说道。
凌霄不记得自己最近买过什么东西需要送到家里,还是加急。他示意相柳稍等,自己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又确认了一下,才打开门。
“签收一下。”快递员把纸箱递过来,帽檐压得有些低。
凌霄接过笔,正要签字,目光扫过快递单上的寄件人信息——一片空白。
他心头猛地升起一丝警觉,几乎是同时,他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冰冷的视线。相柳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不远处。
而那个递箱子的“快递员”,突然抬起头,帽檐下露出一双闪烁着诡异绿光的眼睛,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笑容。
“听说您在找‘好东西’,霄总。聊表敬意……”
凌霄反应极快,猛地就要把箱子扔出去。
但比他更快的是相柳。
几乎在对方眼神变化的瞬间,相柳已经动了。并非攻击,而是瞬息间移至金凌身前,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按在了那个纸箱上。
一股极寒的气息一闪即逝。
纸箱表面瞬间凝结起一层白霜,里面似乎有某种尖锐的躁动声刚刚响起就被彻底冻僵、湮灭。
那个伪装成快递员的家伙脸色剧变,显然没料到目标身边有如此可怕的存在,转身就想跑。
相柳黑色的瞳孔冷冷地盯着那逃跑的背影。
下一秒,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熔岩翻涌,瞬间浸染了所有墨色,化为一种冰冷骇人的猩红!
并非狂暴,而是一种极致危险、睥睨生灵的怒意。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明显的动作。
已经跑到电梯口的“快递员”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扼住了喉咙,双眼翻白,直接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眼中的猩红缓缓褪去,重新变回深不见底的黑色。相柳这才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昏迷的人,又低头看了看被冻住的箱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低劣的蛊虫。污秽。”
凌霄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签字的笔,看着眼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慢慢呼出一口气。
得,灵物还没找到,麻烦已经自动上门了。
而他这位祖宗,生气起来眼睛会变红这件事……恐怕以后得经常看到了。
他看着相柳平静无波的侧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奶爸”兼“危机公关”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凌霄盯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快递员”和那个冒着丝丝寒气的冻箱,脑仁一跳一跳地疼。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不是打给警察,而是拨通了另一个加密号码。
“B组,顶层公寓门口,有个垃圾需要清理。附带一个‘冷冻包裹’,需要无害化处理。五分钟内。”他言简意赅地下令,语气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不到五分钟,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行动无声无息的人出现,效率极高地将人和箱子拖走,甚至连地板都擦拭了一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门重新关上,公寓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城市模糊的背景音。
凌霄转过身,看到相柳已经坐回了沙发上,姿态依旧疏冷,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纯粹的墨黑,正看着自己的指尖,似乎在感受刚才动用那微不足道力量后的余波。灵力显然远未恢复,刚才那一下,恐怕消耗不小。
“那种东西,”相柳率先开口,声音没有起伏,“以后会很多?”
凌霄抹了把脸:“通常不会。但既然有人用这种方式‘打招呼’,说明您醒来的消息,或者说,有‘特殊存在’出现在我身边的信号,可能已经漏了。某些圈子……鼻子比狗还灵。”他顿了顿,看向相柳,语气带上了一丝严肃,“所以大人,我们必须更小心。这个世界虽然灵气没了,但麻烦一点没少,而且很多时候,不能直接……”他做了个捏碎的手势。
相柳抬眼看他,黑眸深不见底:“依你之见?”
“依这个世界的规则,”凌霄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前倾,“信息就是力量。我们需要知道是谁送的‘礼’,目的是什么。是试探,是挑衅,还是另有所图。”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手指快速滑动,调出一些加密的界面和数据流,“这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可能需要……用他们的方式去查。”
相柳看着平板上那些闪烁的、他无法理解的符号和图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习惯了用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阴谋诡计,这种迂回的方式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有些……不耐。但他黑色的瞳孔里最终掠过一丝理性的光,他微微颔首:“可。”
算是授权了。
凌霄稍微松了口气,开始埋头处理数据。他的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完全没了平日里风流倜傥的霸总模样,更像一个沉浸在代码世界的黑客——事实上,这也是他庞大商业帝国得以构建的隐秘技能之一。
相柳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坐着。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凌霄专注的侧脸,偶尔落在窗外那片被他嫌弃过、此刻却柔和了许多的广告牌光晕上。巨大的寂静感再次包裹了他,与这个依靠光纤和代码传递信息的时代格格不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忽然,凌霄眉头紧锁,手指停顿在一个不断跳动的红色警示符上。
“找到了点东西……”他喃喃自语,“信号源加密方式很古老,像是……几十年前黑市流行的暗码,但混合了……某种能量签名?”他看向相柳,“大人,您对那种绿色的、带有腐蚀性气息的能量有印象吗?”
相柳闻言,墨黑的眼瞳微微转动,似乎在庞大的记忆库里搜索。片刻,他冷淡地开口:“似是而非。像南荒沼泽里低等妖物的秽气,但更稀薄浑浊,掺了别的东西。”
“南荒沼泽……”凌霄快速在数据库里交叉比对,“现代地图上没有这个名字。但根据古籍记载的方位和环境特征类比……大概是现在的云贵交界一带,原始雨林保护区。”
他手指更快地敲击起来:“那个区域的异常能量波动记录……民俗传说……近期的非法入境记录……有了!”
屏幕上弹出一份模糊的卫星照片和几份语焉不详的当地报告。照片显示密林深处有一片不正常的枯萎地带,报告则提及附近村寨牲畜莫名死亡,尸体呈现诡异的干瘪状,有进山的探险者声称听到怪声看到绿光,但都被当作迷信处理。
“源头可能在那里。”凌霄指着那片枯萎地带,“送‘礼’的人,要么来自那里,要么和那里的东西有关。目的是什么还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
他抬起头,看向相柳:“我们需要去一趟吗?”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带这位祖宗去野外?万一他灵力不稳当场变成Q版小蛇怎么办?万一他看哪片林子不顺眼想一把火烧了怎么办?
相柳的视线落在卫星照片那片枯萎的地域上,墨黑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动了动。对于恢复力量,他比金凌更迫切。
“嗯。”他站起身,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何时动身?”
凌霄看着祖宗这雷厉风行就要去踏平副本的架势,赶紧找补:“需要准备一下。那边的地形很复杂,现代交通工具到不了核心区域,而且我们需要一些……专业的装备和借口。”他可不想被当作非法入侵保护区的盗猎者抓起来。
相柳闻言,似乎理解了“准备”的必要性,重新坐了下来,但目光依旧没离开那片卫星地图,眼神专注得让人害怕。
凌霄立刻开始打电话,安排私人飞机、直升机、向导、以及一套足以应付热带雨林的顶级野外生存装备,还得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商业考察”或“生态公益”项目做幌子。
等他好不容易安排妥当,放下发烫的手机,感觉喉咙都在冒烟。
一抬头,发现相柳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盯着屏幕,但……眼神似乎有点失焦。
紧接着,那熟悉的白光又开始在他周身微弱地闪烁起来!
“等等!大人!坚持住!”凌霄头皮发麻,“别在这儿变!”
他话音未落,白光一闪而逝。
沙发上,绝世妖王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条手臂长短的、奶白色的九头小蛇。它似乎因为刚才灵力消耗和突然的形态转换有点晕,九个脑袋晃悠悠地互相撞了撞,然后齐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粉嫩的口腔和细细的、没什么威慑力的小毒牙。
它笨拙地在柔软的沙发垫子上扭动了一下,然后朝着凌霄的方向,慢吞吞地、一拱一拱地爬过来。
爬到凌霄腿边,它用其中一个脑袋蹭了蹭他的西装裤,然后盘成一团,十八只小小的黑色眼睛(现在是正常的黑色,不是红色的)半眯着,一副“我累了要充电”的困顿模样。
凌霄:“……”
他低头看着脚边这团毫无威胁、甚至有点萌的“罪魁祸首”,再想想几分钟前那双变红的眼睛和冰冷骇人的气势,以及即将到来的、危机四伏的雨林之旅……
他认命地弯腰,小心翼翼地把这团小祖宗捧起来。
小蛇在他掌心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不动了。
凌霄捧着它,走到卧室,把它放回那个柔软的羽绒被窝里。
看着瞬间就陷入沉睡的Q版相柳,凌霄拿出手机,默默地在采购清单上,又加了一项:
——婴儿背带(户外运动加强版)。
他的雨林探险,看来得全程“带娃”了。
私人飞机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穿透云层。机舱内极致奢华,真皮座椅,桃木饰面,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凌霄却坐得脊背笔直,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而不是去进行一场“商业考察”。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对面沙发上那个安静的身影。
相柳穿着一身凌霄让人紧急送来的顶级户外服装。面料高科技,剪裁合身,穿在他身上却依然有种奇异的违和感,仿佛古希腊神祇误入了科幻片场。他墨黑的瞳孔望着窗舷外翻滚的云海,脸上没什么表情,既不好奇,也不厌倦,只是一种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然而,这份平静在凌霄看来,比任何形式的暴躁都更令人心惊肉跳。这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谁知道底下酝酿着什么。
飞行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相柳对现代交通工具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端起桌上的水晶杯,抿一口清水——他对飞机上提供的各种名酒果汁依旧不屑一顾。
直升机在边境小镇的临时起降点降落,巨大的轰鸣声卷起漫天尘土。提前到达的助理和向导已经等候在一旁,几辆经过重度改装的越野车如同钢铁巨兽般停在一旁。
热带雨林特有的潮湿闷热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浓郁气息。
凌霄下意识地看向相柳。只见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墨黑的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像享受,更像是在分析和辨别空气中的成分。
“大人?”凌霄低声询问。
“气味很杂。”相柳淡淡开口,目光扫过远处墨绿色的、仿佛没有边际的林海,“污浊,但……有熟悉的东西。”
他没有多说,径直走向最前面的那辆越野车。向导是个皮肤黝黑、精干瘦小的本地人,叫岩甩,眼神里透着常年穿梭雨林的机警和谨慎。他看到相柳时明显愣了一下,似乎被对方那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气质所震慑,但很快 professional 地低下头,拉开了车门。
车队沿着颠簸的土路向保护区边缘驶去。越往里走,路越窄,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被越野车碾压出的临时车辙。
真正的挑战从下车步行开始。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地面潮湿泥泞,布满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滑腻的苔藓。空气粘稠得如同实体,各种虫鸣鸟叫和不知名动物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组成一首永不停歇的、嘈杂的生命交响曲。
凌霄还好,他毕竟不是普通人,体能远超常人类。但相柳……
起初一段路,他走得异常平稳。泥泞沾不湿他的鞋面,横生的枝桠会在他到来前无声地滑开,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为他铺路。他墨黑的瞳孔冷静地扫视着周围,像是在评估一片陌生的战场。
但渐渐地,凌霄察觉到了不对劲。
相柳的脚步慢了下来,呼吸似乎也沉重了一丝。他周身的空气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扭曲,就像高温下的路面蒸腾起的热浪。
凌霄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雨林里环境复杂,气息混乱,显然影响到了主人本就极其不稳定的灵力平衡!
“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凌霄凑近低声问。
相柳没回答,只是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让凌霄心头猛跳——那墨黑的瞳孔边缘,似乎隐隐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芒,虽然一闪即逝,但绝对没错!
就在这时,前方引路的岩甩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手示意队伍停止。
所有人瞬间戒备。
凌霄快步上前,顺着岩甩惊恐的目光看去。
只见前方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上,躺着几具动物的尸体。是几只猴子,死状极其诡异——身体完全干瘪,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血肉,只剩下一层皮紧紧包裹着骨架,黑色的毛发枯槁脱落。它们的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恐惧,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干尸般的动物尸体周围,土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焦黑色,仿佛被什么强酸或剧毒的东西污染过,寸草不生,连蚊虫都不敢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腥甜气味,混合着腐烂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秽恶感。
“就、就是这种!”岩甩声音发颤,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低声说,“最近几个月,山里好多动物都这样死掉!邪门得很!我们都不敢往这边来了!”
凌霄脸色凝重,他感受到那股秽恶的气息,让他妖魂本能地感到排斥。他下意识地看向相柳。
相柳不知何时已经越过了他,正站在一具动物干尸前。他微微俯身,墨黑的瞳孔专注地盯着那焦黑的土壤和干瘪的尸体,指尖隔空轻轻掠过。
他周身的空气扭曲得更明显了。
“大人?”凌霄再次出声,带着提醒的意味。
相柳缓缓直起身。他没有回头,但声音冰冷地传来,带着一种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极度厌恶的怒意:
“是它们。”
“谁?”凌霄追问。
相柳终于转过身。
凌霄的心猛地一沉。
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墨黑。猩红的色彩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墨,迅速晕染开来,占据了他整个瞳孔,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他盯着那片被污染的土地,红瞳里仿佛有冰焰在燃烧。
“当年沼泽里,靠吞噬生灵秽气而生的蛀虫……没想到,还有残渣苟延残喘到了如今。”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周围的虫鸣鸟叫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整片雨林陷入一种死寂的恐惧之中。
凌霄暗道不妙,祖宗这是被彻底惹毛了!看这眼睛红的!
他正要开口劝说,却见相柳猛地抬手,对着那片焦黑的土地虚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恐怖力量瞬间降临!
地面微微震动,那焦黑的土壤如同活物般翻涌起来,一丝丝极其淡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绿色秽气被硬生生从土壤深处抽取出来,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哀嚎。
相柳红瞳冰冷,五指猛地收拢!
就在那些绿色秽气即将被他彻底捏碎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些被抽取出的绿色秽气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突然汇聚成一股,猛地调转方向,并非攻击相柳,而是如同毒蛇般射向站在稍远处的向导岩甩!
速度太快,远超常人反应极限!
岩甩吓得僵在原地,连惊呼都发不出。
凌霄瞳孔一缩,刚要动作。
却见相柳冷哼一声,另一只手随意地一挥。
一道更凝练、更冰冷的无形壁障瞬间出现在岩甩身前。
绿色秽气撞在壁障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瞬间消散殆尽,只留下一股更加浓郁的腥臭。
危机解除。
但相柳周身的白光也在这一刻剧烈地闪烁起来,显然连续动用力量彻底打破了平衡!
“糟了!”凌霄一个箭步冲上前。
白光猛地一闪,旋即熄灭。
原地哪里还有银发红瞳的冷戾妖王?
只剩下一个跌坐在落叶堆里的、穿着明显过大户外服的……Q版九头蛇崽。
十八只小小的暗红色的眼睛茫然地眨巴着,似乎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它甩了甩几个晕乎乎的小脑袋,试图从过长的袖子里爬出来,动作笨拙又委屈。
刚刚死里逃生的岩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团小白蛇:“它、它……这……妖……妖怪啊!!!”
凌霄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他就知道!这差事没法干了!
他一边还得赶紧安抚吓破胆的向导:“别怕!别怕!这是……这是最新科技的……全息宠物!对!仿真机器人!刚才那是……是特效!驱赶毒气的特效!”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一边赶紧弯腰,把那个还在跟衣服袖子做斗争、明显不高兴开始扭动身体的Q版祖宗捞起来,塞进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挂在胸前的户外运动婴儿背带里。
小相柳在背带里不舒服地拱来拱去,九个脑袋四处张望,发出细微的、不满的“嘶嘶”声。
凌霄看着怀里这团瞬间失去战斗力、只剩萌度的“罪魁祸首”,又看看地上那诡异的动物干尸,以及远处更加幽深、仿佛藏着无数危险的雨林。
头疼欲裂。
探险才刚刚开始,主力输出就……没蓝了,还变成了宝宝。
这案子还怎么破?!
凌霄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感觉那儿的青筋都在突突地狂跳。他就知道!这差事没法干了!
他一边还得赶紧去扶那个吓得腿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岩甩,嘴里飞快地编着瞎话:“别怕!岩甩兄弟,冷静!这是……这是最新科技的……全息宠物!对!高仿真智能机器人!自带环境交互特效!刚才那是……是公司最新的驱散有害气体的声波光效演示!对,演示!”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一边赶紧弯腰,把那个还在跟过长的户外服袖子做斗争、因为被塞进背带而不舒服地开始扭动身体的Q版祖宗,往胸前的户外运动婴儿背带里又塞了塞,拉上防风罩,只留一点缝隙透气。
小相柳在背带里不舒服地拱来拱去,九个脑袋在有限的空间里挤挤挨挨,发出细微的、不满的“嘶嘶”声,其中一个脑袋还试图从缝隙里钻出来啃背带的扣子。
凌霄一把轻轻按住那个不安分的小脑袋,低声快速道:“大人,祖宗,消停会儿,有外人在……”
背带里的动静小了一些,但不满的“嘶嘶”声变成了闷闷的、委屈的咕哝。
岩甩惊魂未定,脸色煞白,看看那一脸镇定(实则头皮发麻)的凌霄,又看看他胸前那个鼓鼓囊囊、偶尔还有小包拱动的背带,眼神里充满了“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惊恐和迷茫。高科技宠物?机器人?刚才那吓死人的绿光和冰冷的气息是特效?
可看着凌霄那一身价格吓死人的顶级装备和身后那几个面无表情、一看就不好惹的保镖(他以为是保镖,其实是凌霄带来的特殊行动队员),他最终把质疑咽回了肚子里。有钱人的世界,他不懂。也许这真是啥他没见过的高级货呢?
“走……走吧,”岩甩声音还有点发颤,勉强移开视线,不敢再看那背带,“前面……可能更那啥……小心点。”
队伍再次沉默地前进,气氛却更加诡异。凌霄全身戒备,一手无意识地护着胸前的背带,一手扣着腰间的强效镇静剂(给大型猛兽用的,他特意准备,以防万一祖宗恢复人形后暴走无法控制)。
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发幽深,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秽气也越发明显。地上的诡异干尸又发现了几具,不只是动物,甚至有一具人类的残骸,同样干瘪焦黑,死状可怖。
岩甩吓得几乎走不动路,全靠钞票的力量和对凌霄这群人“高科技”的莫名敬畏支撑着。
凌霄的心情也越发沉重。这绝不是简单的自然现象。
突然,胸前的背带里传来一阵异常的躁动。小相柳的九个脑袋似乎都在同时试图转向同一个方向,细微的“嘶嘶”声变得急促起来,甚至带上了某种……警惕和厌恶的情绪。
凌霄立刻停下脚步,顺着背带里小脑袋共同指向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被浓密气根和藤蔓完全覆盖的山壁,看上去毫无异常。
“怎么了?”凌霄压低声音,对着背带问。
背带里的躁动更明显了,甚至有一只小白蛇脑袋成功从缝隙里挤了出来,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山壁,发出威胁性的、极其细微的“咝”声。
有东西!
凌霄立刻抬手打出戒备的手势。所有队员瞬间散开,武器上手,无声地瞄准那片山壁。
岩甩则直接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瑟瑟发抖。
凌霄深吸一口气,对两名队员示意。队员点头,小心翼翼地上前,用工具拨开那些厚厚的气根和藤蔓。
藤蔓之后,赫然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比外面浓郁十倍的腥臭秽气,混合着泥土和腐烂的味道,猛地从洞里涌出!
几乎在这股气息涌出的同时——
“嘶——!”
一声尖锐的、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嘶鸣从凌霄胸前爆发!
背带猛地被一股力量撑开!
耀眼的白光瞬间吞没了凌霄的视线!
完了!又来了!
凌霄只觉得怀里一沉,背带扣子直接被崩飞!白光散去,怀里哪还有什么Q版小蛇?
银发倾泻,红瞳如火!相柳恢复了人形,直接落在了凌霄的臂弯里——正是刚才抱小蛇的姿势!
他脸色苍白得透明,额角甚至有细微的冷汗,显然这次强行恢复极其勉强且痛苦。但那双眼中的猩红却燃烧着极致冰冷的怒火,死死盯着那漆黑的洞口。
“放我下来。”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凌霄赶紧松手。相柳落地时脚步虚浮地晃了一下,凌霄下意识想去扶,被他抬手冰冷地挥开。
相柳站定,深吸了一口那污浊的空气,眼中的红芒几乎要溢出来。他抬起手,指尖缭绕着极其不稳定、却危险至极的冰寒气息,对准了那个洞口。
“肮脏的蛀虫……竟敢在此筑巢……”
眼看那毁灭性的力量就要砸向山洞——
“大人!不可!”凌霄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尊卑了,猛地扑过去按住他的手,“能量反应太大会引发监测!而且洞里情况不明,万一有陷阱或者……”
相柳猛地转头看他,猩红的瞳孔里全是暴戾的杀意,几乎要将凌霄吞噬。
凌霄心脏骤停,但手却没敢松。
就在这时,那漆黑的洞里,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声响,像是无数节肢动物在爬行!紧接着,几点幽绿的光芒在深处亮起,迅速变大,朝着洞口逼近!
相柳眼中的红芒大盛,被彻底激怒,猛地甩开凌霄的手!
凌霄被那股力量带得一个踉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拦不住了!这次真要拆山了!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古怪、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森林另一个方向传来!
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感,甚至……一丝微不可查的净化之力?
相柳即将挥出的力量猛地一滞。
洞内那窸窣爬行和幽绿光芒也瞬间停顿,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干扰了。
所有人和非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榕树气根后,转出来一个人。
是一个穿着当地民族服饰、色彩斑斓的老妇人。她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平和。她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像是陶土烧制的古老乐器,刚才那声嗡鸣似乎就是由此发出。
老妇人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洞口,又看了看眼冒红光、杀气腾腾的相柳,以及他身边一脸如临大敌的凌霄等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些动物干尸上。
她摇了摇头,用带着浓重口音、却异常清晰的汉语缓缓说道:
“外来的力量,惊扰了‘它’……只会引来更大的灾祸。”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相柳身上,似乎完全不受他那骇人红瞳的影响,语气平和却带着深意:
“古老的灵魂……你的愤怒,会成为它的食粮。”
那声奇异的嗡鸣如同清凉的溪水流过燥热的岩浆,瞬间浇熄了相柳眼中最炽烈的杀意。猩红并未完全褪去,依旧在他瞳孔深处危险地流转,但那股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却骤然停滞下来。
他冰冷的目光转向突然出现的老妇人,带着审视和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凌霄趁机赶紧上前一步,挡在相柳和山洞之间,尽管他知道这根本挡不住什么。他看向老妇人,语气尽量保持镇定:“老人家,您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老妇人缓缓放下手中的陶埙一样的乐器,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可怖的干尸,浑浊的眼里流露出悲伤和深深的忌惮。
“是‘纳嫫’的巢,”她声音沙哑,却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饥饿的‘纳嫫’。它睡了好久,最近才醒,饿得很。”
“纳嫫?”凌霄迅速在脑中的资料库搜索,却一无所获。
“古老的坏东西,”老妇人简单地说,“吃生命,吃力气,吃灵魂。越生气,越害怕,它越喜欢,吃得越饱。”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相柳依旧泛红的眸子,“它的须须(可能指那些绿色秽气)能顺着你们的怒气、惧意,钻进来,把你们从里面吃空,就像它们一样。”她指了指那些干尸。
相柳眼中的红色又波动了一下,但这次是冰冷的厌恶,而非纯粹的杀意。他理解了。这种东西如同跗骨之蛆,并非依靠蛮力就能彻底清除,尤其是他现在状态极差,强行攻击,反而可能被其利用情绪,反噬自身,甚至波及他人——比如旁边这个碍手碍脚却不得不护着的坐骑。
“如何除掉?”相柳的声音依旧冷硬,但不再是咆哮的边缘。
老妇人摇摇头:“除不掉。只能赶走,或者……让它继续睡。”
她指着那个山洞:“这里只是它一个打探消息、吸收‘食物’的小口子。它的根不在这儿,在更深、更暗的地方。惊动了这里,只会让它别的口子更警惕,或者把这小口子弃了,换个地方再吃。”
凌霄明白了。强行端掉这个据点,治标不治本,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样才能找到它的根本,或者让它沉睡?”凌霄追问。
老妇人沉默了一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的简陋护身符,上面刻着扭曲的、不同于任何已知文化的符文。
“这个,能帮你们挡一下它的‘须须’,让你们不被它轻易闻到‘味道’。”她将护身符递给凌霄,然后又看向相柳,“古老的灵魂,你的力量很强,但现在是乱的。你的光太亮,在黑暗里就像火把,会把它引来,也会烧到自己。”
她顿了顿,继续说:“森林深处,有片安静的湖水,水里躺着块古老的石头,能帮你把光收一收,稳一稳。找到它,坐在它旁边。等你的光不再乱晃,也许就能看到‘纳嫫’真正的影子藏在哪里了。”
说完这些,老妇人不再多言,对着他们微微颔首,转身步履蹒跚地消失在浓密的树影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黑黢黢的山洞里,窸窣声和绿光不知何时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那股淡淡的腥臭。
危机暂时解除。
凌霄长长吁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紧紧攥着那个简陋的木头护身符,感觉入手一片冰凉。
他看向相柳。
相柳眼中的猩红正在缓慢褪去,重新变回深潭般的墨黑,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晃了一下。强行中断力量输出并压制怒火,显然对他消耗极大。
凌霄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他。
相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自己稳住了身形。他再次看向那个山洞,墨黑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
“走。”他吐出一个字,转身,率先朝着老妇人消失的相反方向走去。他没有问湖水在哪里,仿佛本能已经指引了方向。
凌霄赶紧示意队员跟上,又扔给还在树后发抖的岩甩一沓钞票:“今天看到的一切,忘掉。嘴巴严,后续还有重谢。”
岩甩抓着钱,猛点头,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
队伍跟着相柳在密林中穿行。这一次,相柳的脚步明显慢了许多,也不再有无形力量为他开路,偶尔需要凌霄用□□砍断横生的藤蔓。
他胸前的户外背带已经空了,瘪瘪地挂着。凌霄看着前方那个虽然挺直却难掩虚弱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位祖宗,讲道理的时候是真讲道理,能听得进劝。但暴躁起来也是真吓人,眼睛一红,六亲不认,只想毁灭一切。
而且,这灵力不稳的毛病,真是个大麻烦。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走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就在凌霄怀疑那位老妇人是不是随口胡说时,眼前豁然开朗。
密林环绕之中,果然出现了一片清澈幽静的湖泊。湖水碧蓝,倒映着四周的古木和天空,湖心中央,隐约能看到一块黝黑的、表面光滑的巨石露出水面。
相柳在湖边停下脚步,墨黑的瞳孔凝视着湖心的石头。
“在这里等我。”他命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大人,我陪您过去……”凌霄不放心。
“不必。”相柳打断他,“它的气息,于我无碍,于你……未必。”
说完,他一步步走入湖水之中。湖水并不深,只没到他的腰际。他缓缓走向湖心,最终在那块黑色的巨石旁坐下,闭上了眼睛。
奇异的是,当他坐下之后,周身那一直隐隐躁动不安、甚至引得湖水微澜的气息,真的开始一点点平复下来。就连他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湖面渐渐平静如镜,倒映着他安静的侧影和古老的石头,仿佛时间都在此凝固。
凌霄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示意队员们分散警戒。他拿出卫星电话,开始低声安排后续事宜,调集更多关于“纳嫫”和当地传说的资料,眼睛却时刻不敢离开湖心那个身影。
夕阳开始西下,金色的光芒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凌霄忽然注意到,相柳的形态又开始微微闪烁起来,白光若隐若现。
他心头一紧,猛地站起身。
湖中心,相柳似乎也察觉到了,睁开了眼睛。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再次失控感到不悦。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凌霄,又看了看身下的黑色巨石,忽然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伸出手,触摸着那块冰冷的石头,然后主动引导着那即将失控的灵力,周身白光猛地一亮!
光芒散去。
湖心巨石上,银发妖王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条通体莹白的Q版九头小蛇,正安安静静地盘在那块黑色的巨石上,九个脑袋依偎着石头表面,仿佛睡着了,周身躁动不安的气息彻底平息。
它竟然……主动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变成幼生态,以借助这巨石的力量来彻底稳定紊乱的灵力和神魂?!
凌霄站在原地,看着湖心巨石上那团小小的白色,在夕阳下仿佛一块温润的暖玉,与那块镇压般的黑石形成奇异的和谐。
他缓缓坐回地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位祖宗……真是越来越不好伺候了。
但好像,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夕阳彻底沉入林海,最后一抹暖金色的光从湖面上抽离,深沉的蓝黑色迅速晕染开来,吞没了天地。夜间的雨林并未沉寂,反而奏响了另一重更加活跃、也更加危险的交响乐章。虫鸣变得高亢,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空气里的湿度加重,带着沁人的凉意。
凌霄让人在离湖岸一段距离的高处扎了营。专业的户外营地灯亮起柔和的白光,驱散一小片黑暗,帐篷搭得又快又稳固。队员们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轮流值守,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
凌霄的注意力却始终没有离开湖心那块黑色的巨石。
在照明灯微弱的光晕边缘,他能看到那团小白影依旧安安静静地盘在石头上,仿佛与石头融为了一体。这反常的安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以这位祖宗折腾的程度,这么长时间毫无动静,简直不可思议。
他草草吃了些压缩食物,脑子里不断回放着白天的经历:诡异的干尸、绿色的秽气、猩红的瞳孔、神秘的老妇人、还有那个所谓的“纳嫫”……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深。
就在凌霄以为相柳会以那种形态在石头上趴一整夜时,湖心终于有了动静。
那片白色轻微地动了一下。紧接着,柔和的白光亮起,并不刺眼,只是温柔地包裹住那团小蛇和它身下的黑石。
光芒中,小蛇的形态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拉长、变化……
几息之后,白光散去。
相柳恢复了人形,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坐在那块黑石之上。
银发在营地灯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微光,他缓缓睁开眼。瞳仁是深不见底的墨黑,沉静如水,之前那种躁动不安、濒临失控的感觉消失无踪。虽然脸色依旧偏白,但不再是那种虚弱的苍白,而更像一块沉凝的寒玉。
他微微动了动指尖,感受着体内虽然远未恢复、却终于不再胡乱冲撞的灵力,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满意。他低头,看着身下这块奇异的石头,伸手再次触摸它冰凉光滑的表面。
“如何?”凌霄的声音从岸边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询问。他不敢贸然过去,怕打扰到他。
相柳闻声,抬眼望来。目光隔着夜色和湖水,依旧清晰冷冽,却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和烦躁。
“尚可。”他淡淡回应,声音平稳,“此石有凝神静魄之效。”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算是解释,“方才,是我主动引导,借它之力平衡灵力,非是失控。”
凌霄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解释为什么主动变成小蛇。这……算是祖宗在跟他交代情况?他有点受宠若惊,连忙道:“大人无事就好。”
相柳从黑石上站起身,如履平地般踏着湖水,一步步走回岸上。水珠并未沾湿他的衣角,行动间恢复了那种举重若轻的优雅从容。
他走到营地灯光下,目光扫过凌霄准备好的简易折叠椅和桌上的清水,没说什么,坐了下来。
“那个‘纳嫫’,”凌霄趁他状态稳定,赶紧切入正题,“根据那位老人家的说法和我们的发现,它似乎能吸收负面情绪壮大自身,而且巢穴不止一个,根须可能遍布这片雨林深处,甚至更广?”
相柳墨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冷光:“嗯。此类秽物,通常依托地脉阴秽之气或极怨之地而生,擅藏匿,畏阳刚正气与极度凝练的力量。其根须核心,必在阴秽之气最盛之处。”
他看向漆黑的雨林深处,眼神仿佛能穿透层层密林,捕捉到那无形秽气流动的轨迹:“白日那个洞口,不过是其微不足道的触须之一。方才我灵力稳定时,隐约能感知到……东南方向,秽气流动尤为沉滞阴冷。”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是比他们今日所到之处更加幽深、未被开发的原始林区。
凌霄精神一振,立刻拿出平板调出卫星地图和地质勘探数据:“东南方向……地质结构确实更复杂,有大型地下溶洞群和暗河系统的记载,磁场异常,现代设备到那里很容易失灵。而且……”他滑动屏幕,调出几份加密的陈旧报告,“几十年前,那里发生过几次大规模的人口失踪事件,以及……一场诡异的瘟疫,记载很少,语焉不详,只提到死者身体干瘪发黑……”
线索串联起来了。
那个方向,极有可能就是“纳嫫”主体藏匿的地方!
“准备一下,”相柳站起身,墨黑的瞳孔在夜色中锐利如刀,“天亮出发。”
“是!”凌霄立刻应下,随即又有些犹豫,“但是大人,您的灵力……”他虽然稳定了,但毕竟远非全盛时期,那个“纳嫫”听起来就极其难缠。
相柳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足以应付那些秽物渣滓。”语气里是毋庸置疑的自信,属于上古大妖的傲气似乎回来了一些。
凌霄不再多言,立刻去安排明日深入险地的装备和路线。他知道,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开始。
后半夜安然度过。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队伍便再次出发,朝着相柳所指的东南方向深入。
这里的路更加难行,几乎可以说是无路可走。巨型蕨类植物遮天蔽日,腐烂的落叶堆积深厚,底下隐藏着危险的沼泽坑洞。空气中那股腥甜的秽气越发明显,几乎无孔不入,让人胸口发闷。
凌霄胸前的木头护身符一直散发着微弱的凉意,似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隔绝了那种不适感。
相柳走在最前面。他状态明显比昨日好很多,步伐沉稳,周身气息收敛而凝练。他不再需要凌霄开路,偶尔遇到无法通行的密林或障碍,他只是抬手虚按,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或枝桠便会无声地枯萎或断裂,开出一条勉强能过人的小径,动静极小。
他墨黑的瞳孔始终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停。”他忽然抬手。
队伍瞬间静止。
相柳微微蹙眉,侧耳倾听。空气中除了虫鸣和风声,似乎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沙粒摩擦的窸窣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它在移动。”相柳冷声道,“感知到我们了。”
话音刚落!
众人脚下的地面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咔嚓——”
前方不远处的土地骤然开裂!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缝瞬间出现,如同张开的黑色巨口!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绿色秽气如同井喷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伴随着秽气,无数条由污浊泥浆和扭曲植物根须凝结而成的、如同巨大触手般的东西,猛地从裂缝中探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队伍狠狠抽来!
“后退!”凌霄大吼,队员们反应极速地后撤举枪射击。
特制的子弹打在那些触手上,爆开一小团火花,却只能打掉一些泥浆,根本无法阻止其攻势!
眼看那巨大的触手就要扫中队伍——
相柳眼中墨黑的瞳孔瞬间被冰冷的猩红覆盖!
他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双手结出一个古朴复杂的印诀。
极致冰寒的力量以他为中心骤然爆发!
“轰——!”
并非直接攻击那些触手,而是猛地砸向裂缝两侧的地面!
刹那间,以裂缝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地面、树木、甚至空气,瞬间凝结起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坚冰!
那些刚刚探出裂缝的巨大触手,连同喷涌的绿色秽气,直接被冻结在了半空中!维持着张牙舞爪的可怖姿态,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整个区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化作一片冰雕地狱!
相柳站在冰封世界的中心,银发无风自动,猩红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被冻住的裂缝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无声的、愤怒的咆哮。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更加恐怖的力量,对准了裂缝的核心。
这一次,不再是打断,而是真正的……毁灭。
凌霄看着那片被瞬间冰封的区域,以及眼中红芒骇人的相柳,心脏狂跳。
祖宗稳定后的力量……好像比他想象的还要吓人!
极寒之力肆虐过的区域,死寂无声。
那些张牙舞爪的污秽触手被彻底冻结在幽蓝的坚冰之中,维持着最后一刻狰狞的姿态,表面的泥浆和根须凝固成粗糙的冰痂,内部那令人作呕的绿色秽气也仿佛被定格,不再流动。裂缝不再喷涌秽气,像一道被强行缝合的丑陋伤疤。
相柳站在冰封世界的中心,银发在弥漫的寒气中微微飘动。他眼中的猩红并未褪去,反而因为力量的宣泄而显得更加冰冷骇人。他缓缓放下结印的手,指尖那凝聚的、足以彻底湮灭裂缝深处存在的恐怖能量渐渐消散。
他微微蹙了下眉。这一下消耗不小,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引发灵力紊乱,但丹田处传来的细微空乏感依旧明显。这个世界的灵气,太稀薄了,恢复起来远不如上古之时。
凌霄和队员们从极度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队员们看着眼前这超自然的一幕,即便经过严格训练,眼中也难□□露出惊惧和敬畏,看向相柳的背影如同看着一尊降世的神魔。
凌霄快步上前,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被冰封的裂缝,确认没有其他异动,才看向相柳:“大人,您没事吧?”
相柳没有回头,猩红的瞳孔依旧盯着冰封的裂缝深处,仿佛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他眼中的红色才开始缓缓消退,重新变回深潭般的墨黑。
“无碍。”他声音略显低沉,“只是惊扰了它,它的主体核心收缩遁走了,藏得更深了。”
他抬手,指尖凌空划过那些被冻住的触手。坚冰瞬间碎裂,连同里面的触手一起化为齑粉,簌簌落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走。它受了惊,会逃向它认为最安全的地方——阴秽之气的源头。”相柳转身,目光投向东南方更深处,那里的林木更加阴暗,甚至连鸟兽声都绝迹了,“也是它的老巢。”
队伍继续前进。经过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更紧。
越往深处走,环境越发诡异。树木开始扭曲变形,枝叶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地表覆盖着厚厚的、粘腻的黑色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渗出黑色的汁液。空气中那股腥甜味几乎浓得化不开,即使有护身符,也让人感到阵阵头晕恶心。
相柳的眉头越皱越紧。这里的秽气之浓,远超他的预期,甚至开始隐隐排斥、压制他自身的力量。这绝不仅仅是“纳嫫”造成的。
“此地……死过很多人。”相柳忽然开口,墨黑的瞳孔扫过周围灰败的树木和黑色的苔藓,“极怨之地,怨气不散,经年累月,滋生了这秽物,又被其反哺壮大,成了巢穴。”
凌霄闻言,立刻查看设备上的历史数据和地质扫描图:“没错,记载里说几十年前那场瘟疫,有一个寨子的人几乎死绝了……位置就在这附近!”
他话音刚落,前方引路的队员突然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猛地向下陷去!
“沼泽!”旁边的人惊呼,连忙伸手去拉。
但那片黑色的苔藓之下,根本不是普通的沼泽!一股强大的、带着浓郁秽气的吸力死死拽着那名队员的下半身,同时,几条由怨念和秽气凝结而成的、半透明的黑色手臂从泥沼中伸出,缠绕上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彻底拖下去!
队员惊恐地挣扎,特制的武器对这些怨念手臂效果甚微!
“别动!”凌霄大喝,正要上前——
一道白影比他更快!
相柳并指如刀,凌空一划!
一道凝练至极的月白色光刃一闪而逝!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如同布帛被撕裂的轻微“嗤啦”声。
那些缠绕队员的怨念手臂瞬间被斩断,发出凄厉无声的尖啸,消散在空中。同时,那粘稠污黑的沼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露出底下坚实的土壤!
那名队员只觉身子一轻,立刻被同伴拉了上来,惊魂未定,下半身沾满了恶臭的黑泥,却并无大碍。
相柳收回手,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在这种环境下动用精准的力量切割虚无的怨念,比直接冰封实体消耗更大。
他墨黑的瞳孔冷冷地扫过那片重新合拢的黑色沼泽:“怨气化形……此地生灵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恐惧。”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们不仅在对付一个狡猾的“纳嫫”,更是在闯入一个被巨大痛苦和怨念诅咒的地方。
继续前行了一段,眼前出现了一片巨大的、令人触目惊心的废墟。
残破的竹楼骨架东倒西歪,被厚厚的黑色苔藓和扭曲的藤蔓覆盖,许多地方还残留着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破碎的陶罐、生锈的工具散落一地,诉说着这里曾经是一个人类聚居的寨子。
死寂,是这里唯一的主题。
甚至连风声到了这里都仿佛被吸收,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浓郁得让人发疯的怨秽之气。
而在寨子废墟的正中央,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边缘的土地焦黑皲裂,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绿色秽气如同呼吸般从坑洞中缓缓吞吐弥漫。
坑洞周围,散落着无数具焦黑干瘪的人类尸骨,保持着死前挣扎痛苦的姿态,层层叠叠,望之令人头皮发麻。
这里,就是一切灾难的源头。瘟疫的起点,也是“纳嫫”吞噬了无数生命后,最终盘踞的核心老巢!
那吞吐的秽气仿佛拥有生命,察觉到生人的到来,骤然变得汹涌起来!
坑洞深处,传来一阵低沉而贪婪的、仿佛无数人哀嚎汇聚成的蠕动声!
队员们脸色发白,紧紧握住武器,如临大敌。
凌霄看向相柳。
相柳墨黑的瞳孔凝视着那个罪恶的坑洞,里面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漠然的杀意。
他向前一步。
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却无比纯粹冰冷的白光,与这污秽恶毒的环境格格不入,如同暗夜中升起的寒月。
“你们,退后。”
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东西,靠怨念和恐惧为食。你们的情绪,只会成为它的养料。”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深不见底的污秽坑洞上。
“该清算了。”
相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谕令,刻入每个人的耳膜。
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后撤,迅速在废墟边缘寻找掩体,枪口一致对外,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危险。他们信任凌霄,而凌霄信任这位非人的“顾问”——尽管这种信任里掺杂着太多的惊惧和不可思议。
凌霄自己也退后了几步,但他没有找掩体,只是紧紧盯着相柳的背影,手心里攥着那把给猛兽用的强效镇静剂,指节发白。他知道自己上去也是添乱,但这种无力感让他极其憋屈。
坑洞中那低沉蠕动的哀嚎声变得更加清晰、急促,仿佛无数冤魂在泥沼中挣扎嘶吼。吞吐的绿色秽气变得狂躁起来,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分出数股,如同实质的触手,挟带着令人心智昏聩的怨毒和恐惧,猛地刺向独立于坑洞前的相柳!
相柳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他只是微微抬起了下巴,墨黑的瞳孔深处,一点猩红骤然亮起,随即迅速晕染开来,如同滴入清水中的血珠,瞬间浸染了整个眼眶!
冰冷的,暴戾的,属于上古凶神的杀意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那不是怨念,不是秽气,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更高级的毁灭意志!
那几股扑来的绿色秽气触手,在距离相柳尚有三尺距离时,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却燃烧着冰焰的墙壁,发出了“嗤嗤”的、令人牙酸的灼烧声!
秽气触手剧烈地扭动、蒸发,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根本无法靠近分毫!它们所携带的怨毒和恐惧情绪,在那纯粹的杀戮意志面前,显得如此低级和可笑!
坑洞深处的存在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也更加……恐惧了!
整个废墟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更多的裂缝以坑洞为中心蔓延开来!无数只由污黑泥浆和骸骨碎片凝结而成的巨手,猛地从裂缝和坑洞中探出,疯狂地抓向相柳!同时,那股影响人心智的怨念力场被催发到极致,试图将绝望和疯狂植入所有人的脑海!
队员们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感到头痛欲裂,眼前幻象丛生,不得不死死咬住牙关才能保持清醒。
凌霄胸前的木头护身符发出急促的冰凉感,帮他抵挡了大部分冲击,但他依旧能感觉到那无孔不入的恶意。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相柳,银发在狂乱的秽气风中猎猎舞动。他眼中的猩红越发炽盛,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蝼蚁之怒。”
他终于动了。
没有结印,没有念咒。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张,对着那罪恶的坑洞,虚虚向下一按!
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巨大无比的山岳轰然砸落!
咔嚓——轰隆!!!
整个废墟猛地向下一沉!所有抓向他的污泥骸骨巨手,在距离他身体数米之外,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过,瞬间爆碎成最细微的粉尘!
那深不见底的坑洞边缘骤然坍塌、收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强行将这张罪恶的巨口合拢!
坑洞深处发出了尖锐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嚎叫!那是“纳嫫”核心受到重创的悲鸣!浓郁的、如同实质的绿色秽气被强行从坑洞中挤压出来,却在接触到外界那无形力场的瞬间,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飞速消融、湮灭!
相柳眼中的猩红如同燃烧的血液,他维持着下压的姿势,周身散发着恐怖的能量波动。废墟上的碎石和残骸在这力量场中微微悬浮、震动。
凌霄看得心惊肉跳!他能感觉到,相柳正在用一种最霸道、最消耗的方式,强行碾压、净化这片土地!这比单纯的毁灭要难上无数倍!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那坑洞中的嚎叫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翻滚的秽气被彻底净化殆尽。
坑洞被彻底抚平,只留下一片略微凹陷、寸草不生的焦黑土地。
相柳眼中的猩红缓缓褪去,重新变回墨黑。他放下手,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废墟里那令人窒息的怨念和秽气,已然消失。虽然依旧荒凉死寂,却不再有那种粘稠的恶意。阳光似乎终于能稍微穿透茂密的树冠,洒下几缕微弱的光斑。
结束了。
队员们从掩体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身,看着那片被强行抹平的坑洞,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和难以置信的敬畏。
凌霄快步走到相柳身边,想扶他又不敢伸手:“大人,您怎么样?”
相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墨黑的瞳孔扫过这片废墟,最后落在那些焦黑的尸骨上,沉默了片刻。
“尘归尘,土归土。”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抬手轻轻一挥。
一阵柔和的风拂过废墟,那些散落的焦黑尸骨如同沙雕般悄然瓦解,化作细细的尘埃,沉入土地之中,再无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看向东南方,眉头再次微蹙。
“大人?”凌霄注意到他的神色。
“东西……”相柳伸出手,指尖似乎在空中捕捉着某种极其微弱的残留波动,“……不止一个。刚才毁灭的,是主体,但还有更小的、类似的秽气源头,在更远的地方被激活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厌烦,仿佛看到了一窝怎么都踩不干净的蟑螂。
凌霄的心刚放下又提了起来:“还有?”
“嗯。”相柳点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望向遥远的方向,“很微弱,但同源。方向……是人口聚集之地。”
凌霄脸色瞬间变了。
人口聚集之地?那意味着更大的潜在伤亡和更难以控制的局面!
“能确定具体位置吗?”凌霄急忙问。
相柳闭上眼睛,仔细感知了片刻,再次睁开时,墨黑的瞳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距离很远,气息太微弱,被人类的浑浊气息掩盖了。大致方向……东偏北。”
东偏北?凌霄快速在心中勾勒地图——那是通往繁华都市圈的方向!
“必须尽快找到它!”凌霄语气凝重,“在它造成更大危害之前!”
相柳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种“忧国忧民”的态度不置可否,但最终还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苍白的手,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连续两次全力出手,尤其是最后一次强行净化,消耗远超预期。这个世界灵气的补充速度,太慢了。
凌霄也看出了他的状态不佳,立刻道:“我们先回去休整,我会立刻动用所有资源,沿着东偏北方向排查所有异常事件和能量波动!”
相柳没有反对。他再次看了一眼这片恢复死寂的废墟,转身,率先朝着来路走去。
脚步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凌霄赶紧招呼队员跟上。
回去的路似乎顺畅了许多,那股一直压抑着人心的秽气消失后,雨林恢复了它原本的、只是纯粹的危险,而非那种诡异的恶毒。
走到那片安静的湖泊时,相柳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湖心的黑石。
但他并没有再次过去,只是驻足片刻,便继续前行。
直到走出雨林,回到直升机旁,他都没有再出现灵力不稳的状况,只是比平时更加沉默,墨黑的眼底深处似乎凝着一丝思索和……不易察觉的凝重。
东西不止一个。
这个认知,让这场本以为已经结束的战斗,蒙上了一层新的阴影。
直升机轰鸣着升空,将那片绿色的林海越来越远地抛在脚下。
凌霄看着窗外,手里紧紧握着卫星电话,已经开始部署接下来的排查工作。
相柳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脸色在舱内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纳嫫”残渣污染的地方,会是哪里。
而凌霄更担心的是,身边这位祖宗的状态,还能不能再经得起一次那样的消耗。
他的霸总奶爸生活,似乎从“日常发疯+灵异破案”,升级成了“全球危机预警+祖宗能量管理”的副本了。
难度直线上升。
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逐渐被都市另一种庞大而持续的噪音所取代——车流不息的高架、空调外机的低鸣、远处工地的打桩声,它们共同编织成现代文明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回到顶层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与雨林中那种原始、危险、粘稠的寂静判若两个世界。
凌霄甩掉沾满泥泞的户外靴,扯开紧绷的领口,第一件事就是冲向浴室,恨不得用消毒水把自己从头到脚刷一遍。热带雨林的闷热潮湿和那无处不在的秽气似乎还黏在皮肤上。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和沐浴露的清爽味道出来时,发现相柳并没有去客用浴室,而是依旧站在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户外服,重新幻化出了一身宽大的白色丝质衣袍,银发如瀑般垂在身后。窗外的人间灯火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模糊的光边,却丝毫无法融入他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寂静。
他就那样站着,墨黑的瞳孔望着下方流淌的车灯银河,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沉默的玉雕。
凌霄放轻了脚步。他能感觉到,相柳的状态并不好。虽然灵力似乎暂时稳定,没有立刻变回小蛇,但那种从核心透出的疲惫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庞大孤寂感,几乎要实质化地弥漫开来。
“大人,”凌霄斟酌着开口,“您要不要先去清洗一下?或者……吃点东西?”他记得相柳对那家和牛评价“尚可”。
相柳没有回头,过了片刻,才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转身,走向客用浴室,脚步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拒人千里的冷漠。
凌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摸了摸鼻子,认命地去厨房冰箱里翻找顶级食材。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操心老父亲,还是伺候那种心思难测、动不动就可能拆家或者毁灭世界的“熊孩子”祖宗。
等相柳带着一身冰凉水汽(依旧是用灵力蒸干的)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和几样精致的配菜。
他沉默地坐下,拿起筷子,动作优雅却迅速地开始进食。他吃得很多,显然之前的消耗巨大。但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墨黑的眼睫低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餐厅里只剩下刀叉轻微的碰撞声。
这种沉默让凌霄有点不自在。他轻咳一声,试图找点话题:“那个……我已经让手下的人全力排查东偏北方向的异常了,一有消息会立刻汇报。”
相柳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他一下,墨黑的瞳孔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了。然后继续低头吃东西。
凌霄:“……”
行吧。祖宗不想说话。
吃完饭,相柳又走回了落地窗前,继续他之前的“望城”状态。
凌霄收拾好碗筷,处理了一会儿积压的工作邮件,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窗边那个身影。那种无声的、巨大的孤寂感又弥漫开了,甚至比刚才更浓。
他犹豫了一下,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最好的红酒,倒了一杯,走过去,递到相柳手边。
“尝尝这个?虽然灵气稀薄,但味道……还凑合。”他学着相柳之前的评价方式。
相柳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杯如同红宝石般的液体上,顿了顿,还是接了过去。他晃了晃酒杯,嗅了嗅,然后抿了一口。
“尚可。”依旧是这个评价,但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丝丝。
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一个慢慢品着酒,一个陪着喝,一时无话。
忽然,相柳周身的空气极其细微地扭曲了一下。
他自己似乎也察觉到了,眉头立刻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似乎非常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
凌霄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白光……并没有出现。
但那细微的扭曲感又持续了几秒,最终慢慢平复了下去。
相柳蹙着的眉头微微松开,似乎松了口气,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把空杯递给凌霄。
“睡了。”他淡淡吐出两个字,转身径直走向客房。
凌霄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空杯,莫名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祖宗好像有点……可爱?就那种明明很不爽但又强行憋住的样子?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雷得不轻,赶紧摇摇头去洗杯子。
后半夜,凌霄被一种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他警觉地睁开眼,侧耳倾听。声音好像是从客厅传来的?
他悄悄起身,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只见客厅那片柔软的地毯上,一条通体莹白的Q版九头小蛇,正在跟一个滚落到地上的电视遥控器较劲。
它似乎对那个能亮起小红灯的长方形物体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用一个小脑袋使劲顶着它滑行,另外几个脑袋则好奇地凑上去嗅闻,甚至试图用小小的毒牙去啃咬塑料外壳,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它玩得有点投入,没注意到偷偷观察的凌霄。顶着遥控器滑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意思了,又扭动着身子,慢吞吞地爬向沙发旁的一个落地艺术灯罩,试图沿着灯罩的褶皱往上爬,结果爬了两下就咕噜噜地滚了下来,在地上晕头转向地晃了晃几个小脑袋。
凌霄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看来就算变成小蛇形态,祖宗这好奇心旺盛和有点“手欠”的特质还是没变。
他轻轻推开门走出去。
听到动静,小相柳立刻停止了所有动作,十八只金色的小眼睛齐齐看向他,带着点被撞破“干坏事”的警惕,又有点故作镇定的模样。
凌霄心里软了一下,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它其中一个脑袋:“睡不着?”
小相柳甩了甩脑袋,避开他的手指,似乎有点不高兴,但也没有攻击或者躲开。它扭过身子,用尾巴尖不耐烦地拍了拍地毯,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凌霄想了想,去厨房倒了一小碟温牛奶过来,放在它面前。
小相柳的几个脑袋凑过去嗅了嗅,嫌弃地用脑袋顶开了碟子。显然,它对这种“婴幼儿饮品”依旧不屑一顾。
凌霄有点没辙了。他看着这条明显有点精力过剩、无处发泄的小蛇祖宗,灵机一动,从旁边的装饰篮里拿出了一个给他侄女买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毛绒玩具——一个软乎乎的、表情傻乎乎的小黄鸡。
他把小黄鸡放在小相柳面前。
小相柳的九个脑袋顿住了,十八只眼睛齐齐盯着那只傻乎乎的小黄鸡。
它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碰了碰小黄鸡柔软的绒毛。
碰一下,缩回来。
再碰一下。
然后,它突然用几个脑袋一起猛地扑了上去,缠住了小黄鸡,另外几个脑袋则开始凶猛地(自以为)啃咬鸡脑袋和鸡翅膀,虽然没什么实际杀伤力,但架势十足,在地毯上滚作一团。
凌霄忍着笑,看着这条上古凶蛇(Q版)和一只傻乎乎的小黄鸡“搏斗”,感觉内心某种叫做“萌”的情绪正在疯狂膨胀。
玩闹了大概十几分钟,小相柳似乎终于消耗掉了多余的精力,动作慢了下来。它松开被“蹂躏”得不成鸡形的小黄鸡,慢吞吞地、一拱一拱地朝着凌霄爬过来。
爬到凌霄盘坐的腿边,它习惯性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睡裤,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盘成一团,九个脑袋互相依偎着,十八只眼睛渐渐眯缝起来,发出极其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不动了。
睡着了。
凌霄低头,看着腿边这团温顺(暂时)又依赖(大概)他的小白蛇,心脏某个地方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轻地摸了摸它冰凉光滑的鳞片。
小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指尖。
窗外城市的噪音依旧,室内的灯光温暖柔和。
凌霄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腿边盘踞着他变小睡着的祖宗,没有动弹。
他忽然觉得,当个霸总奶爸……
好像,也挺不错的。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凌霄是在一阵细微的、持续的窸窣声和……咀嚼声中醒来的。
他发现自己居然就靠着沙发在地毯上睡了一夜,脖子和肩膀传来一阵抗议的酸疼。他低头,腿边那团小白蛇已经不见了。
循声望去,只见那条Q版九头小蛇正蹲在昨晚那只惨遭“毒手”的小黄鸡旁边,其中两个脑袋正认真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撕咬着小黄鸡的塑料眼睛,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另外几个脑袋则警惕地四处张望,看到凌霄醒来,立刻停止了动作,十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嘴里还叼着一点点黄色的塑料碎屑,一副“我没干坏事”的故作镇定模样。
凌霄:“……”
他哭笑不得地爬起来,走过去,小心地从它嘴里(几个嘴里)抢救下那点塑料碎屑:“大人,这个不能吃。”
小相柳不满地甩了甩脑袋,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似乎觉得这个坐骑管得真宽。
凌霄看着它这精神头似乎还不错的样子,稍微放心了些。他尝试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它背上的鳞片:“饿不饿?这次不喝牛奶。”
小蛇扭了扭身子,没躲开,但也没表示亲近。
凌霄想了想,走去厨房,从顶级食材里精心挑选出一块最鲜嫩、几乎不含脂肪的鱼腩肉,用指尖灵力微微催化了一下,确保其蕴含的微薄灵气能被最大程度吸收,然后切成极细的小条,放在一个精致的骨瓷小碟里,端到小蛇面前。
小相柳的几个脑袋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凑上去嗅了嗅。鱼肉的鲜香和那丝微弱的灵气似乎很合它的胃口。它迟疑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啄食了一小条。
味道似乎不错。
另外几个脑袋也立刻加入了抢食的行列,九个头挤在一个小碟子上方,细嚼慢咽,但速度飞快,没多久就把一小碟鱼肉消灭干净了。
吃完之后,它似乎满意了,抬起头,十八只金色的眼睛看着凌霄,之前的嫌弃和警惕少了很多,甚至有一个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凌霄还拿着碟子的手指。
凌霄心里那点老父亲般的欣慰感又冒了出来。
然而,这温馨时刻没持续多久。小相柳周身的白光又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凌霄心里一咯噔,又来?
白光闪过。
地毯上的Q版小蛇消失,银发妖王重现。
相柳恢复人形,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只是他出现的位置不太对——他正保持着刚才小蛇盘踞的姿势,几乎是坐在凌霄的脚边。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墨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衣袍拂过凌霄的小腿。
“……”相柳抿着唇,眼神冰冷地扫过凌霄,又扫过旁边那只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小黄鸡,最后落在那只装着鱼肉残渣的骨瓷碟子上。
空气一度非常尴尬。
凌霄努力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站起来:“大人,早。看来您恢复得不错。”
相柳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接话,转身就往客房走,背影都透着“莫挨老子”的气息。
凌霄摸摸鼻子,行吧,祖宗脸皮薄。
接下来的几天,相柳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客房里闭门不出,似乎在专心调息,稳固灵力。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出来,依旧沉默寡言,但对凌霄提供的各种顶级食材来者不拒,尤其偏爱蕴含灵气最丰富的那些。
凌霄则忙着处理公司积压的事务,以及动用所有隐秘渠道追查“纳嫫”残渣的线索,但进展缓慢。那个东偏北的范围太大了,如同大海捞针。
这天下班回来,凌霄发现相柳居然没在客房,而是站在客厅那个占据整面墙的智能家居控制屏前,微微蹙着眉研究着。
屏幕上正显示着复杂的灯光模式选项。
相柳伸出手指,似乎想点其中一个选项,但指尖刚要碰到屏幕,屏幕突然切换到了环境音乐选择界面,柔和的爵士乐响了起来。
他眉头蹙得更紧,又尝试去点,屏幕却又跳到了窗帘控制,厚重的自动窗帘缓缓合上一半。
相柳:“……”
他周身的气息开始有点发冷,墨黑的瞳孔里泛起一丝极淡的、被冒犯了的愠怒。仿佛在质疑这个“法器”为何如此不听话。
凌霄忍着笑,赶紧走过去:“大人,这个需要这样操作……”他示范了一下如何准确点击和滑动。
相柳冷着脸看着,没说话,但眼神很专注。
等凌霄示范完,他伸出手,学着凌霄的样子,精准地点击、滑动,切换着灯光模式,从冷白光到暖黄光再到七彩炫光……最后把灯光调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忽明忽暗的频闪模式,配合着不知怎么被他调出来的重金属摇滚乐,整个客厅瞬间变成了迪厅现场。
凌霄:“……”倒也不必学得这么彻底。
相柳似乎对这效果有点意外,眉头挑了一下,看着窗外明明灭灭的城市夜景和室内狂闪的灯光,嘴角似乎极其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面无表情,抬手胡乱一划拉,把所有的控制都关了。
客厅瞬间陷入安静和黑暗。
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进来一点微光。
黑暗中,凌霄听到相柳极其轻微地呼出一口气,好像……玩够了?
他摸索着想去开灯,却听到相柳淡淡的声音:“不必。”
于是两人就站在黑暗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灯火。
过了一会儿,相柳忽然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此界之人,惯会弄这些奇技淫巧。”
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
凌霄笑了笑:“为了方便吧。也能……有点乐趣。”比如刚才的迪厅效果。
相柳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那搜寻之事,也是靠这些‘奇技淫巧’?”
“一部分是。”凌霄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平板电脑,调出搜索界面和数据分析图,“更多的是靠这个,网络。还有很多人力分析。”
相柳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那些不断滚动的数据和地图上,墨黑的瞳孔里倒映着屏幕的光,看不出情绪。
“太慢。”他评价道。
“没办法,世界太大了,信息太多。”凌霄苦笑,“而且对方很会藏。”
相柳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屏幕。他的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有些莫测。
忽然,他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某一个点。那是一个位于东偏北方向、距离都市圈不远不近的工业城市。
“这里,”相柳的指尖点了点那个位置,语气带着一种不确定的直觉,“气息有点……令我不适。”
凌霄立刻坐直身体,将那个地点放大,调出所有相关资料:“三叶市?一个老工业基地,近年来污染比较严重,失业率高,发生过几次不大不小的□□……看起来确实像容易滋生负面情绪的地方。”
他立刻将这个地点列为最高优先级,吩咐手下重点排查。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相柳,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手里的平板电脑。
“此物……倒有几分用处。”相柳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肯定?
凌霄忍不住笑了:“大人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教您用。”
相柳立刻移开目光,恢复冷脸:“不必。”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状似无意地问:“那个……会发声音的盒子(智能音箱),如何令其只播放一种音律?”
凌霄眨眨眼,从善如流地拿过智能音箱,开始教他怎么语音点歌。
相柳看似不耐烦地听着,但眼神却没离开凌霄的操作。
教到一半,相柳周身的白光又双叒叕开始闪烁了!
这次他没像上次那样抗拒,只是蹙了下眉,似乎在努力压制,但显然效果不佳。
白光闪过。
地板上又多了一条晕乎乎的Q版小蛇。
它甩了甩脑袋,似乎对自己又变回来很不满,发出委屈的“嘶嘶”声,然后爬向刚才被它啃过的小黄鸡,继续用它来撒气。
凌霄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这样时不时需要“奶娃”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这位祖宗正在用一种别别扭扭的方式,慢慢接触和适应这个他感到陌生又格格不入的世界。
而他这个坐骑兼奶爸,好像也当得越来越顺手了。
凌霄盯着平板上“三叶市”的坐标,眉头拧成了疙瘩。相柳的直觉从没出过错,那种“令他不适”的感觉,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在庞大的地图上,精准得让人心惊。
他立刻起身,抓起加密通讯器,准备下达最高优先级的排查指令。
就在他手指即将按下的瞬间——
“嘶……”
一声极其细微、带着点痛苦意味的嘶鸣从他脚边传来。
凌霄心里猛地一沉,低头看去。
只见那条本该在跟小黄鸡“搏斗”的Q版小蛇,不知何时软软地瘫在了地毯上,九个小小的脑袋无力地耷拉着,原本莹润有光的鳞片显得有些暗淡,十八只金色的眼睛半眯着,透出一种极不舒服的蔫蔫感。
它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试图啃咬或者拱什么东西,只是微弱地、一下下地甩着尾巴尖,发出细不可闻的“啪啪”声。
“大人?!”凌霄瞬间把三叶市抛诸脑后,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它冰凉的身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小蛇 weakly 地抬起一个脑袋,蹭了蹭他的指尖,动作软绵绵的,带着明显的依赖和委屈,然后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是吃坏了?还是玩累了?或者是……灵力又出了什么问题?
凌霄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尝试着渡过去一丝微弱的灵力探查,却被一股更加混乱、躁动不安的灵力本能地弹了回来!
相柳即使在无意识的幼生态,其妖魂本质的防御力也极其强悍,拒绝任何外来力量的探知。
凌霄不敢再贸然尝试,看着小蛇这副明显萎靡不振的模样,心急如焚。他想起之前相柳提到过,那个老工业城市的气息让他“不适”……难道这种不适,隔着这么远,也能影响到状态不稳的祖宗?
他立刻抱起软绵绵的小蛇,冲进卧室,把它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中央,用羽绒被仔细地围出一个舒适的窝。
小蛇一接触到柔软的被子,就下意识地往里面钻了钻,九个脑袋互相依偎着,闭着眼睛,似乎连维持清醒都很费力。
凌霄守在床边,一刻不敢离开,时不时用手背试探一下它身体的温度——一片冰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蛇的状态没有任何好转,也没有恶化,只是那样蔫蔫地睡着,呼吸微弱。
凌霄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猛地站起身,拿出手机,拨通了特助的电话。
“今天上午的所有日程全部取消。”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通知董事会,原定下午的季度汇报,提前到一小时后进行。任何人不得缺席。”
特助在那头显然吃了一惊,但立刻专业地回应:“是,金总!我立刻通知!”
挂了电话,凌霄深吸一口气,看向床上那团小可怜。
带他去公司?这无疑风险极大。但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万一情况恶化……他不敢想象。
而且,那种诡异的“不适”感源头未明,留在看似安全的公寓,真的就安全吗?
相比之下,他的总裁办公室,拥有最高级别的安保和绝对的控制权,反而是更可控的环境。
他不再犹豫,拿出那个户外运动加强版的婴儿背带,小心翼翼地、尽量轻柔地把那团软绵绵、毫无反抗能力的小蛇抱起来,放进背带里,调整好位置,确保它不会被挤到,然后穿上西装外套,宽大的西装恰好能完美地遮住胸前的凸起。
小蛇在背带里不舒服地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哼哼唧唧的声音,但终究没醒。
凌霄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拍了拍背带外面,低声道:“乖,没事,带你去个地方。”
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确保自己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冷酷霸总,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公寓。
加长宾利早已等在楼下。司机为他拉开车门,看到他胸前似乎鼓囊囊的,但职业素养让他目不斜视。
一路无话。
车子平稳地驶入凌霄集团总部的地下专属车库,直达总裁专用电梯。
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
特助和秘书们早已严阵以待,看到凌霄出来,纷纷躬身问候:“金总。”
凌霄面无表情地颔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会议室。特助快步跟上,低声汇报着董事们都已到齐。
推开厚重的会议室大门,长条会议桌两侧,所有董事成员正襟危坐,气氛严肃。
凌霄走到主位坐下,特助立刻将准备好的资料放在他面前。
“开始吧。”凌霄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
汇报开始。各部门负责人依次起身,陈述季度业绩、市场分析、未来规划。会议室内只有汇报声和偶尔翻动纸张的声响。
凌霄看似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提出一两个一针见血的问题,掌控着全场节奏。
但他的全部心神,有一大半都系在胸前那个小小的、温暖的重量上。
背带里的小蛇一直很安静,只是偶尔极其轻微地动一下,或者发出一点几不可闻的、睡梦中的哼唧声。每当这时,凌霄放在桌下的手就会下意识地握紧,表面上却依旧冷峻逼人。
汇报进行到一半,轮到市场部总监发言。
就在这时——
“唔……”
一声稍微清晰一点的、带着明显不适感的哼唧声从凌霄胸前传了出来!
虽然很轻,但在落针可闻的严肃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正在发言的市场部总监声音顿了一下。
所有董事的目光,下意识地都投向了主位上的凌霄。
凌霄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屈起手指,极其自然地在桌面上叩击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示意汇报继续。
市场部总监立刻回过神来,赶紧继续。
但董事们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分散了,目光时不时好奇地瞟向凌霄那边。
凌霄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进西装内侧,极轻地、安抚性地拍了拍背带里的小东西。
小蛇似乎感受到了安抚,又安静了下去。
凌霄刚暗自松了口气。
突然!
背带里传来一阵明显的蠕动!然后,一个小巧的、莹白色的蛇脑袋,迷迷糊糊地从他西装外套的领口处钻了出来!
它似乎是被会议室里明亮的灯光和陌生的声音吵醒了,十八只金色的眼睛半眯着,带着刚睡醒的茫然和不适,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其中一个脑袋还无意识地蹭了蹭凌霄的下巴。
全体董事:“!!!”
市场部总监的汇报彻底卡壳了,张着嘴,看着他们总裁领口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明显是活物的……小脑袋?好像不止一个?!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平日里叱咤风云的董事们,此刻表情都凝固了,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巨大的问号。
凌霄的身体也僵硬了一瞬。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小祖宗会自己钻出来!
他面沉如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用最冷酷霸总的方式解释他胸口长出了一条(九头)小蛇。
就在这极度尴尬的时刻,一位坐在离凌霄最近位置上的、年纪稍长的女董事,忽然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小声惊呼:“呀!好……好可爱的小宠物!”
她的话仿佛打破了魔咒。
另一位原本绷着脸的男董事也忍不住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这……这是什么新品种的宠物蛇?还会……钻衣服?”
“看着好像不太舒服?眼睛都没什么精神。”另一位女董事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关切。
画风突然就从“震惊!冷酷总裁会议室惊现不明生物!”变成了“围观!总裁的神秘萌宠似乎生病了!”。
凌霄:“……”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被转移,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极轻地把那个好奇张望的小脑袋按回了西装里面,然后用冷得能冻死人的声音开口:
“汇报继续。”
市场部总监一个激灵,赶紧磕磕巴巴地继续。
但董事们的目光已经无法完全集中到汇报上了,时不时就飘向凌霄的胸口,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种诡异的、想要投喂的渴望?
凌霄强作镇定,放在桌下的手一直轻轻拍抚着怀里又开始不安分蠕动的小蛇,心里已经把“纳嫫”及其相关所有东西骂了一万遍。
终于,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季度汇报结束了。
凌霄一秒都不想多待,立刻宣布散会,起身就走。
“金总!”那位最先开口的女董事忍不住叫住他,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包装精致的奶糖,“那个……我看它好像没什么精神,这个……或许它喜欢?”她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红晕。
凌霄看着那颗奶糖,又看看女董事真诚(且冒着星星眼)的眼神,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生硬地道谢:“多谢。”
他几乎是用逃的速度离开了会议室,身后还能听到董事们压抑不住的、兴奋的低声议论。
“看到没看到没!好几个头!” “金总居然喜欢养这种宠物……” “好乖啊,就冒了一下头……” “好像生病了,真可怜……”
回到绝对隔音的总裁办公室,反锁上门,凌霄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比打了一场商战还累。
他赶紧把西装和背带解开,把里面那条惹祸的小祖宗小心翼翼地捧出来。
小蛇似乎也被刚才那一出弄得有点懵,精神看起来比之前更蔫了,软软地趴在他掌心,连脑袋都不太愿意抬。
凌霄把它放在沙发上,拿出那颗奶糖,剥开,递到它嘴边。
小蛇的一个脑袋凑过去嗅了嗅,没什么兴趣地移开了。
凌霄叹了口气,心里那点因为被围观而升起的小恼怒早就被担忧取代了。他坐在沙发边,用手指极轻地抚摸着它冰凉的鳞片。
“到底怎么了……”他低声喃喃,忧心忡忡。
小蛇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weakly 地抬起一个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努力挪动身子,爬向他,最后盘踞在他的大腿上,把自己团成一团,又不动了。
这是一种全然的、毫无防备的依赖。
凌霄看着腿上的小白团子,心软得像一滩水。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它连同那份沉甸甸的依赖一起,轻轻环住。
看来,这“奶爸”的名声,是要在公司里也传开了。
而此刻,比奶爸名声更重要的,是怀里这个小祖宗的身体。
三叶市……必须尽快去一趟了。
作者主打一个为自己而战,宝子们轻点喷[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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