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发烧 ...
-
祁君曜回到自己的房间,折雪已经恭候多时了,他起身将金丝楠木扇一合,拱手道:“门主。”
祁君曜点点头,坐下来给自己添了杯茶。
“林三公子当真失忆了?”
“千真万确,我试探过了,他做不出这么好的戏。”
从前的林瑾瑜半耷着眼睛,面上全是冷漠,如今却是生动有趣多了。
祁君曜吹了吹茶沫,忽然道:“若不是面容一致,我都要怀疑这不是从前那个林瑾瑜了。”
“门主的意思是,”折雪拿扇柄敲了敲额头,脑洞大开:“难道林三公子中了西域的摄魂大法?”
祁君曜摇头,林瑾瑜虽然说话做事傻了些,但眼神澄澈明亮,性子也比以前更为活泼,说他之前中了摄魂大法还有些可信,现在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便是易容术了。”折雪微笑道,“有人易容成林三公子的模样,然后取而代之。”
易容吗?一个久经江湖、杀人如麻的人还能装出那样清澈的眼神吗?祁君曜玩味一笑:“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有戏看就成,不枉他千里迢迢赶来,折雪重新坐下,从怀中掏出酒壶仰头灌了一口。
祁君曜忽然道:“你即刻往丁神医的杏花林走一趟。”
折雪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已黑,“可是有什么事?”
“方才丁神医说算算日子,丁夫人的祛痕膏应当熬制的差不多了,他打算明日回去取。你轻功好,来回比他省不少时间,替他走一趟吧。”
折雪扇子一下一下敲着手心:“我觉得此事不急于一时。”
“速去速回。”
见他不答,折雪摸了摸鼻子,委婉道:“门主功夫远在我之上,且此事关乎林三公子身体,还是门主亲自走一趟吧。”
其实是因为丁夫人武功平平,但擅长用毒,而且非常不讲武德。向她讨药,若不是武功远在她之上能一招制服她,就只能被她拿来试些小毒,还要强撑着让她打个痛快,实在是武林第一大折磨事。
折雪武功不佳,并不愿意走这一遭。然而祁君曜坚持,折雪只能万分不情愿接下拿药的任务,马不停蹄地朝杏花林赶去。心里十分懊悔,早知道就不跟着来金陵了,本想当个看客,没想到还是跑腿的命。
祁君曜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地上摇动的竹影,脑海中闪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笑意,他忽地翻出窗外,跳上屋顶,仰卧凝望天边月色。
院外一个人影匆匆跑过,祁君曜认出那是林瑾瑜的贴身小厮福子,他想了想,跳起落至福子身前。
“急匆匆地要去哪里?”
“祁门主!”福子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喘气道:“我,小的是要去找丁神医,公子突然发烧了。”
“发烧?”好端端地怎么会发烧,“烧的厉害么?”
“公子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祁门主,我得先走了。”福子想绕过他往前跑,却被伸手拦住,福子急得不行,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怒骂祁君曜算什么大侠,有再大的仇怨,也不该在这种紧要关头添堵,简直是给江湖人脸上抹黑。
祁君曜招手叫来一个暗卫,嘱咐了他几句,转头夹起福子几个呼吸间便来到林瑾瑜房中。
福子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还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祁君曜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他一不是大夫,二不会照顾人,但听到林瑾瑜烧得神志不清,他下意识就赶过来了。
床上人躺得规矩无比,身子绷的直挺挺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额上盖着一块湿帕子,眉紧紧地皱着,双眼闭着,睫毛不安地抖动,脸蛋烧得通红,难受得狠了才小声哼一下,看着可怜无比。
祁君曜这么看着,心仿佛被抓了一下,他立时走近,伸手覆上林瑾瑜的额头,烧得滚烫,还汗涔涔的。
他将用过的帕子一扔,吩咐道:“再多找几块来,换得勤些。”
“是。”
正说着,丁神医也被暗卫一路风驰电掣夹着过来,进来边整理衣物边皱着脸抱怨,“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啊。”
祁君曜起身让开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事出紧急,多有得罪。丁神医医者仁心,想必不会介怀。”
“你呦。”丁神医呵呵笑了两声,走上前来落座,从被中捉出林瑾瑜的手,伸出三指扣住手腕,闭眼抚须,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祁君曜看得紧张,待他睁眼收回手指,忙不迭地问:“如何?”
“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丁神医慢悠悠道,“林公子这是白日受了惊吓,思虑过重,情志不畅,肝气郁结所致。”
祁君曜讷讷。
丁神医并不动作,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
祁君曜摸了摸鼻子,“您开些药吧。”
“这病不打紧,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若要根除,”丁神医笑着看他,“这就不是老头子能办到的了。”
目送着丁神医离去,福子挠头,“祁门主,丁神医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快去多洗些帕子来。”
“好。”
祁君曜小心地擦去林瑾瑜头上的汗珠,将半湿的帕子盖上去,林瑾瑜感觉清凉,舒缓地出了一口气,眉头渐渐舒展。
祁君曜见状,继续用冷水浸湿的帕子在他脸上、脖子上小心擦拭,尽可能多的给他带去凉意。
林瑾瑜昏昏沉沉的脑子渐渐生出几丝清明,他缓缓睁开眼,朦胧中看见祁君曜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身子,见他醒了,神色有几分尴尬,“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瑾瑜不想看到他,恹恹地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祁君曜尴尬地笑笑,接过福子递来的新洗好的帕子,刚要去揭林瑾瑜额上的帕子,手忽然被人捉住。
“你怎么这么坏!”林瑾瑜有气无力地说,他本想愤愤地指责,却无端露出几分委屈,他都难受成这样了,祁君曜竟然要把唯一能给他带来清凉的东西拿走。
祁君曜解释,“我没想抢,我给你换一块新的。”
岂料林瑾瑜好似发现了新大陆,抓着祁君曜的手不放,顾忌着他是病人,祁君曜也不敢乱动,只能看着他将自己的手移到脸上蹭了蹭,满足道:“舒服。”
是啊,他怎么忘了,自己自幼修习至阴至寒的沧溟神功,体质寒凉,祁君曜立刻运转内功,手心散发出源源不断的寒意,林瑾瑜大为惊喜,抱着冰玉一般触感的手蹭来蹭去。
福子将剩下的帕子扔回盆中,识趣地退到屋外。
第二日,林瑾瑜醒的比平常晚了许多,他缓缓睁开眼睛,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但梦的内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罢了,不管它,反正不是要紧事。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他可以出门了,林瑾瑜推开窗户,今日天气不错,正适合出门游玩,福子如临大敌,两步跑过来,唰得把窗子关紧,“公子虽说烧已经退了,但身子虚弱,吹不得凉风,还是喝杯热茶暖一暖吧。”
“发烧?我吗?”林瑾瑜诧异,“什么时候?”
“就是昨晚的事,那会儿公子还醒过来一会儿,公子不记得了?”
昨晚,发烧,林瑾瑜晃晃茶杯,眼前浮现出红衣男子低垂着眉眼仔细照顾他的画面。
难道那不是梦?
可是那人怎么感觉像是祁君曜呢?
“公子?公子?”
福子伸手在他额上试了试温度,林瑾瑜这才回神,“昨晚,是你照顾我的吗?”
福子摇头,“昨晚公子发烧,我本想去寻丁神医来,结果半路遇上了祁门主,他非要跟来,还亲自……”
林瑾瑜一阵头疼,连忙打断,“够了够了,别说了。”
福子抿了抿嘴,怎么能不让说呢,明明非常感人。
林瑾瑜双手捧杯,吹了吹气,目光扫到角落摆放的轮椅,虽说不能出门,不过让福子推着他在房间里转转应该还可以吧。
不过他显然忘了自己身边只有一个福子,且力气不足以支撑将他抱到轮椅上去。
吃过药膳后,林瑾瑜支腮看向窗外,一脸郁闷。
“不如我去找大公子来,大公子身强力壮,一定抱得动公子。”
可林瑾瑜觉得他与大哥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于是拦住了福子,还是等爹来吧,爹今天应该会过来。
他看着两条使不上力气的腿,十分郁闷,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大好,天天这样坐着,屁股都要坐扁了。
林瑾瑜被关在房里无事可做,原主留下的书籍都是些棋谱琴谱之类的,晦涩难懂,枯燥异常,他完全不想看。
这种没有自由还什么都干不了的日子可真难捱。
林瑾瑜目光扫过棋谱,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吩咐福子:“快,快帮我把棋具拿过来。”
福子从柜子中取出来一一摆好,顺嘴问:“公子是要自己和自己下棋吗?”
“不。”林瑾瑜晃了晃手指,然后指向福子,“你跟我下。”
“啊,”福子摇头,“可是公子,我不会下。”
“我知道一种玩法,非常简单,我来教你,你一定很快就能学会。”林瑾瑜将五子棋的下法讲给福子听,“只要你任意一条线上有五个连续的相同棋子,就算赢了,听懂了吗?不懂的话我再讲一遍。”
福子看着林瑾瑜神采飞扬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再让他郁郁寡欢地呆坐着,于是点头:“懂了。”
但没完全懂。
福子看着挺机灵的,但在下棋方面完全不开窍。他顾头不顾尾,要么只会盯着自己的棋子看哪里可以连线,不去堵林瑾瑜的棋子,要么只想着妨碍林瑾瑜,完全不管自己的死活。
连胜十一盘的林瑾瑜只觉得索然无味,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罐。
“公子……”福子挠了挠头,知道自己扫了林瑾瑜的兴。
“没事,你本来就是第一次下,以后多来几次就好了。”
福子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去找祁公子来?据说他棋艺很是精湛。”祁君曜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而且昨天交代过福子,林瑾瑜若有什么难处,让福子随时去找他,如此一来公子也能坐上轮椅转转了。
林瑾瑜闻言更郁闷了,那人武功高就算了,怎么下棋也厉害,还有,他现在不想听到关于这人的任何字眼。
“不许去!”
“找我做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