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语》氷凌江煦

5、出息点好不好

　　幽岚气得在原地转了两圈，银色的皮毛根根炸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咆哮：“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谁才是这青芜院的老大！我现在就去把她叼出来！”

　　她说着，作势就要朝宿舍门扑去，那架势，仿佛真要破门而入，把谢芷晴拖出来“教训”一顿。

　　“哎哟喂我的幽岚姐！使不得！使不得啊！”金钱豹阿罗反应最快，一个轻盈的跳跃拦在了幽岚面前，漂亮的尾巴焦急地摇晃着，琥珀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和事佬”三个字，“算了，算了！您消消气！跟一个人类小崽子置什么气呢？”

　　她一边用身体挡住幽岚，一边扭头朝着宿舍门的方向努努嘴，压低声音：“那冰块一看就是个愣头青，不懂事！您跟她一般见识，那不是降低您老人家的格调嘛！”

　　绚彩也扑棱着翅膀飞过来，落在阿罗头顶，尖着嗓子帮腔：“就是就是！蒜鸟蒜鸟！都不容易！

　　连憨厚的黑熊黑山也笨拙地挪动庞大的身躯，瓮声瓮气地劝道：“幽、幽岚姐，吃肉……不对，吃人不好消化……俺觉得小点心做的饼肯定更好吃……”

　　巨蟒阿金吐了吐信子，低沉道：“老狼，冷静点。苏清和回来发现宿舍门坏了，倒霉的还是我们。”

　　白虎白朔虽然没说话，但也用巨大的身躯微妙地挡了挡通往宿舍的路，甩了甩尾巴，意思很明显。

　　幽岚被一群灵兽七嘴八舌地拦着劝着，虽然依旧气得牙痒痒，胸腔剧烈起伏，但那股要立刻冲进去撕碎对方的冲动总算被勉强按捺下去一点。她恶狠狠地瞪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哼！”她最终重重地喷出一股鼻息，爪子在地上又刨了两下，咬牙切齿地道，“行！看在你们的面子上，也看在小点心还没做饭的份上！我今天先饶了她！”

　　她猛地转头，将所有的怒火和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瑟瑟发抖的柳棠身上，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听见没有！双人份！要是做出来的东西不能香得让那个冰块后悔走出那扇门……我就、我就……”

　　她似乎一时想不出更狠的威胁，最后暴躁地吼道：“我就把你和那冰块一起炖了！”

　　柳棠被这飞来横祸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菜叶子掉了一地，带着哭腔连连保证：“做做做！我这就做！保证香！香飘十里！让谢同学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幽岚学姐您千万别吃我！”

　　她手忙脚乱地重新捡起食材，此刻爆发的求生欲让她的小脑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恨不得把毕生所学的厨艺精华都浓缩在这一顿饭里。

　　而宿舍内，谢芷晴仿佛完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依旧安静地坐在桌前，翻看着那本深奥的书籍，窗外的吵闹、威胁、以及那即将为她而来的“香气攻击”，似乎都与她无关。

　　柳棠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将孤儿院练就的厨艺和刚刚被激发的求生本能发挥到了极致。她用小院角落那个简易的露天灶台，叮叮当当地忙碌着。

　　很快，一股极其诱人的复合香气开始弥漫开来，霸道地钻入每个灵兽的鼻腔。

　　金纹茄被月光椒爆炒后散发出奇异的焦香；凝露草炖的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鲜美的气息让人食指大动；烙饼在热石上烙得金黄酥脆，混合着黄金豆磨成的粉的独特坚果香气；还有那用炽焰果调制的蘸料，散发着微微刺激味蕾的辛香。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院子，瞬间被这极致的美食香气所“净化”。

　　“咕咚——”黑熊黑山第一个忍不住，巨大的吞咽口水声像打了个闷雷。它眼巴巴地瞅着锅里，鼻子使劲抽动，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想吃”两个字。

　　金钱豹阿罗也忘了劝架，优雅地蹲坐在一旁，尾巴尖却不受控制地轻轻拍打地面，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盘色泽诱人的菜上。

　　白虎白朔看似慵懒地趴着，但不断耸动的鼻翼和微微摇晃的尾巴尖暴露了他的期待。

　　就连盘踞着的巨蟒阿金，也微微抬起了巨大的头颅，信子嘶嘶作响，仿佛在品味空气中的美味。

　　绚彩更是直接飞到了灶台边，叽叽喳喳地叫着：“好香好香！小笨蛋厉害！快好了没？饿死鸟啦！”

　　幽岚虽然还板着脸，努力维持着愤怒的银狼形象，但那不断瞟向美食的眼神和微微湿润的鼻头，也出卖了她。

　　“开、开饭了？”柳棠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道菜装盘，怯生生地问道。

　　回应她的是瞬间围过来的巨大身影和一片迫不及待的低吼、呜咽和催促声。

　　柳棠赶紧给各位“学长学姐”分餐。灵兽们的食量惊人，她几乎做光了小半个灵植园的产出，才勉强让它们都分到一大份。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的声音。咀嚼声、满足的叹息声、以及绚彩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好吃好吃”的赞美声交织在一起。

　　黑山几乎把脸埋进了它的食盆，吃得哼哧哼哧。阿罗吃得相对优雅，但速度极快。

　　白朔一口就吞掉了一张比他脸还大的饼。阿金则用巧妙的方式将食物卷入口中。

　　连幽岚都吃得顾不上说话，只是用鼻子发出表示满意的轻哼。

　　看着它们吃得香，柳棠终于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暂时安全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盛了小小的一碗鲜汤，拿了一张小巧的烙饼，小心翼翼地走向那扇紧闭的宿舍门。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谢、谢同学？”柳棠小声地对着门缝说，“我做了点吃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饿着肚子不好……我给你放在门口好不好？”

　　里面依旧寂静无声。

　　柳棠等了一会儿，以为她默许了，刚想把碗放下。

　　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谢芷晴清冷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落在柳棠手中的碗和饼上。

　　“我不吃。”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拿走。”

　　柳棠被她直白的拒绝弄得一愣，还是努力劝道：“多少吃一点吧？这个汤很鲜的，饼也是刚烙好的，脆脆的……饿坏了身体怎么办？”

　　谢芷晴的眉头蹙了一下，似乎觉得她的关心很多余。

　　她伸出手，不是去接碗，而是直接指向门外，语气比刚才更冷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要么，你现在拿走。”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柳棠瞬间变得无措的脸，补充了更伤人的后半句：

　　“要么，我拿去倒掉。”

　　说完，她不再给柳棠任何反应的机会，直接“砰”地一声，再次关上了门。那决绝的关门声，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柳棠心中最后一点试图靠近的努力。

　　柳棠端着那碗依旧温热的汤，愣愣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心里有点酸酸的，又有点委屈。

　　柳棠端着那碗被拒绝的汤和饼，失魂落魄地走回院子中央。

　　她刚把碗放下，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银色脑袋就猛地凑到了她面前，带着刚吃完肉食的淡淡腥气和一丝未消的怒火。

　　“怎么了小点心？”幽岚银色的瞳孔锐利地盯着她泛红的眼圈和那碗原封不动的食物，声音低沉而危险，“那冰块欺负你了？给你甩脸子了？”

　　柳棠被突然逼近的狼首吓得往后一缩，下意识地摇头：“没、没有……谢同学她就是……不饿……”

　　“不饿？！”幽岚的声调瞬间拔高，刚刚被美食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甚至比刚才更旺，“放屁！老子隔这么远都闻见香味了！她说不饿？她这是打我的脸！打我们所有‘学长学姐’的脸！”

　　她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银色的毛发再次炸起，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好！很好！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锋利的爪子“唰”地一下亮了出来，深深扣进地面，狼吻龇起，露出森白的利齿，目光凶狠地瞪向那扇紧闭的宿舍门：

　　“我现在就去把她叼出来！今天这饭，她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敢再给我吐出一个‘不’字，老子现在就撕了她给你当点心！替你鸣不平！”

　　说着，她后腿肌肉绷紧，眼看就要再次扑向宿舍门。

　　“不要！幽岚学姐！不要啊！”柳棠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委屈难过了，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幽岚的前腿，带着哭腔喊道，“不是的！她没有欺负我！真的！是我自己没做好！可能不合她胃口！求求您别去！求您了！”

　　她急得语无伦次，生怕因为自己这点小情绪，真的害得谢芷晴被这头暴怒的银狼给“撕了”。

　　金钱豹阿罗也赶紧再次拦过来：“哎哟幽岚姐！息怒息怒！跟那种不懂事的小冰块生气不值当！气坏了身子多亏啊！”

　　绚彩扑棱着翅膀，“蒜鸟蒜鸟！都不容易”

　　黑山也憨憨地点头：“嗯嗯，俺觉得好吃……不吃是她的损失……”

　　幽岚被柳棠死死抱着腿（虽然没什么实际阻碍作用）

　　又被其他灵兽七嘴八舌地劝着，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恶狠狠地冲着宿舍门的方向咆哮了一声：

　　“哼！算她走运！看在你们和小点心求情的份上！”

　　她低下头，用鼻子粗暴地拱了一下柳棠：“起来！没出息！她那么对你，你还替她说话？”

　　柳棠松开手，抹了把眼泪，小声嘟囔：“其实……谢同学也没把我怎么样……她就是……就是不喜欢理人……”

　　幽岚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又瞥了瞥那碗被嫌弃的汤，忽然伸出巨大的舌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哧溜”一下，把整碗汤卷进了嘴里，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咂咂嘴，嫌弃地对柳棠说：“味道还行。以后就做给我们吃，不用热脸去贴那冰块的冷屁股！听见没？”

　　柳棠看着空空如也的碗，愣愣地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的灵兽们懒洋洋地散落在院子各处，气氛比白天时舒缓了太多。

　　金钱豹阿罗优雅地趴在一块光滑的大石上，舔着爪子清理毛发。

　　白朔摊开四肢躺在草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发出舒适的呼噜声。绚彩则站在白朔软乎乎的肚皮上，小脑袋歪着，似乎也在打盹。

　　阿金盘成一圈，巨大的头颅搁在最上面，似乎在小憩。黑山靠着一棵古树，憨厚的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就连脾气最暴躁的幽岚，也卧在离宿舍门不远的地方，银色的皮毛在微光下流淌着光泽，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甩动。

　　绿绒不知何时又凑到了柳棠身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然后轻巧地跳进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下，开始用两只前爪有节奏地一踩一踩，像是在揉面团一样，喉咙里发出满足的、极轻微的咕噜声。

　　柳棠抱着怀里软乎乎、暖洋洋的小家伙，感受着它信任依赖的举动，白天受的惊吓和那点小委屈，似乎都被这温柔一点点抚平了。

　　“小点心，”幽岚忽然开口，声音比白天缓和了许多，“过来这边坐。给我们讲讲外面现在什么样了？学院外面，人类的地盘。”

　　其他灵兽似乎也被这个话题吸引，纷纷投来目光。它们大多很久没有离开过学院的范围了。

　　柳棠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抱着绿绒，小心翼翼地走到幽岚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她努力回忆着孤儿院和来时看到的街道景象，磕磕绊绊地描述起来：“外面……有很多房子，比学院矮很多……街上有很多人，还有很多小摊贩，卖糖葫芦的，卖包子的……晚上会有灯笼亮起来，五颜六色的……”

　　她讲得并不生动，甚至有些琐碎和幼稚，但灵兽们都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问题。

　　“糖葫芦是什么？好吃吗？”绚彩醒了，好奇地问。

　　“包子？是那种白白的、软软的吗？俺好像很久以前闻过……”黑山迷迷糊糊地嘟囔。

　　“现在的人类小孩还玩跳房子、丢沙包吗？”阿罗甩着尾巴尖问道。

　　柳棠一一回答着，气氛意外地融洽。她渐渐不再那么害怕这些庞大的“学长学姐”了，甚至觉得它们好奇发问的样子，有点像院里那些渴望听故事的弟弟妹妹。

　　然而，这份融洽和温暖，却更加反衬出不远处那间宿舍的冷清与隔绝。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亮着一盏孤灯，谢芷晴清瘦的身影依旧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仿佛彻底隔绝了窗外这片温和的喧嚣与暖意。

　　柳棠偶尔会忍不住瞟向那扇窗，心里那点酸涩又悄悄冒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谢同学宁愿一个人待在那么冷的房间里，也不愿意出来和大家一起，哪怕只是听一听呢？

　　幽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狼眸也瞥了一眼那扇窗，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却也没再说什么。

　　夜渐深，怀里的绿绒已经停止了踩奶，窝在她怀里睡熟了。灵兽们也大多昏昏欲睡。

　　柳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抱着绿绒，轻手轻脚地起身，对幽岚和其他灵兽小声道：“幽岚学姐，阿罗学姐……大家，晚安。我、我先回去睡了。”

　　幽岚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算是回应。其他灵兽也发出含糊的咕噜或哼声当作道别。

　　柳棠抱着熟睡的绿绒，最后看了一眼那扇依旧亮着灯、隔绝一切的窗户，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