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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监军探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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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灰蒙,细雨悄然而至,浸润着晋阳城的青石板街。
李渊正由侍者服侍着进些清淡的饮子与粥糜,室外传来一阵甲叶铿锵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未等苍头通禀,一个洪亮的声音已穿透门廊:
“唐公!唐公可大安了?”
话音未落,人影已至门前。来人身着戎袍,外罩细铠,腰佩横刀,身形魁梧,面色红润,正是副留守王威。他身后跟着两名按刀而立的亲兵,气势颇足。
李渊抬眼,面上迅速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疲弱与讶异,微微抬手示意侍者退开些许。“原来是王将军,雨日清晨,何故亲临?快快请进。”他声音不高,带着病后的沙哑。
王威大步踏入室内,目光如电,迅速在李渊脸上及周遭扫过,见其确实面色苍白,倚榻而坐,室内药味未散,心下稍定,但脸上关切之色更浓:“听闻唐公贵体违和,末将心下焦虑,特来探视!如今见唐公气色似有好转,真乃万幸!”他嘴上说着,却并未施全礼,只是抱了抱拳。
“有劳王将军挂怀。”李渊咳嗽两声,勉强笑道,“不过是些老毛病,偶感风寒,便勾了起来,歇息几日便好。如今突厥游骑不时窥边,城防重任,多赖将军与高将军费心操持,渊实是惭愧。”
“唐公说的哪里话!此乃末将分内之事!”王威声音洪亮,自己寻了张胡床坐下,显得颇为随意,“今日前来,一为问安,二来嘛,确也有件小事需禀明唐公。”
“哦?将军请讲。”李渊神色不动,心中了然,探病为虚,借题发挥为实。
“昨日有一队自马邑来的商旅,欲入城贸易,其路引文书稍有疑点,守城军校不敢擅专,报于末将。”王威说着,目光似无意般瞟向李渊,“听闻其中似有河东口音者,末将想着,河东乃大郎君驻跸之地,或与唐公府上有些关联,故特来请示,是否需格外通融?”
李渊心中冷笑,王威此问,暗藏机锋。若他应允通融,便是徇私枉法,授人以柄。若严词拒绝,又显得不近人情,且可能被曲解为与河东划清界限,引人猜疑。
他略作沉吟,面露难色:“竟有此事?路引既有疑点,自当按律查验,岂可因可能关联李某家眷便徇私?此风断不可长。”他语气转为严肃,“王将军秉公执法,正是尽职之举。一切依律办理即可,无须顾及渊之颜面。若查明无误,自当放行;若确有纰漏,该扣则扣,该罚则罚,绝不容情!”
王威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笑道:“唐公深明大义,末将佩服!如此,末将便知如何处置了。”他顿了顿,似又想起什么,“哦,还有一事,近日城中流民似有增多,恐生事端,高将军已加派人手巡访坊市,严查奸宄。唐公安心养病,城内治安,自有末将与高将军担待。”
这话听着是宽慰,实则再次强调了对太原城内外的控制权。
“有王、高二位将军坐镇,渊自然放心。”李渊颔首,露出疲惫之色,“只是辛苦二位了。待渊病体稍愈,再与二位详议防务。”
王威见目的已达,又见李渊确露倦容,便顺势起身:“唐公且好生将养,末将不便久扰,这便告辞了。”
“王将军慢走。”李渊微微欠身。
王威转身离去,甲叶声响渐远。
室内恢复安静,只闻窗外淅沥雨声。
李渊面色平静。王威此番前来,名为探病请示,实为试探威慑。一是试探他病情真假与态度,二是炫耀其掌控城防与治安之权,三是暗指与河东关联可能引来的麻烦。
他的回应,滴水不漏,既彰显了公心,又未露出任何怯懦或急切之意,全然一副恪守臣节、倚重副手的病中留守形象。
然而,王威与高君雅的动作频频,可见江都那边的压力日增,留给他的时间,或许不多了。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精力,更清晰地看清这盘棋。
“来人。”他低声唤道。
苍头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请刘文静刘司马前来一叙。”李渊顿了顿,补充道,“便说……渊病中烦闷,想寻人手谈一局,消磨时光。”
刘文静,晋阳令,亦是心腹之一,尤善弈棋。以此为由召见,最为妥当。
苍头领命,悄然而退。
李渊目光移向窗外,雨丝如织,笼罩着森严的留守府。棋局,早已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