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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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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留守府惯用的老医官背着药囊,随苍头悄步而入。老者须发皆白,神色恭谨,向榻上的李渊深深一揖。
“老朽拜见唐公。”
“孙先生不必多礼。”李渊微微抬手,声音仍带着病后的虚乏,“烦请先生再为渊诊视一番,近日总觉气力恢复迟缓,心中不免焦灼。”
“唐公切勿心急,病去如抽丝,尤需静养。”孙医官温声劝慰,上前于榻前设凳,取出脉枕。
李渊伸出手腕,置于脉枕之上。孙医官三指搭脉,闭目凝神,细细体察。室内一时寂静,只闻更漏滴答。
良久,孙医官方睁开眼,眉头微蹙,又细看了李渊舌苔,方才缓缓道:“唐公脉象,较前日已略见和缓,然沉弦之势犹存,显是肝郁未解,心火仍旺。舌苔薄黄而燥,乃津液稍亏之兆。此番症候,究其根本,非仅风寒外感,实乃忧思过度,五志化火,耗伤气血所致。”
李渊叹道:“先生所言不差。身处其位,百务缠身,外患频仍,焉能不忧?”
“唐公身系一方安危,劳心费力,老朽省得。”孙医官点头,语重心长,“然《内经》有云,‘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唐公之疾,药石固不可缺,然更需平心静气,敛神节虑。若心绪不宁,纵有良药,亦事倍功半。”
他顿了顿,又道:“尤其切忌大喜大悲,亦或骤临大事,恐引动风阳,致病情反复,甚或……”他话语一顿,未尽之意,不言自明。
李渊目光微动,道:“先生之意,渊明白了。只是如今局势纷扰,恐难全然静心。不知汤药之外,可还有助益之法?”
“除按时服药外,唐公可常饮麦冬、沙参所煎代茶,以滋阴生津。导引吐纳之法,若体力允许,亦可徐徐行之,有助气血流通,宁心安神。饮食务求清淡,忌食辛燥发物。”孙医官细细嘱咐,“待脉象更为平稳,气血渐充,方可逐步劳神理事。眼下,仍需以卧榻静养为上。”
“有劳先生费心。”李渊颔首,示意苍头看赏。
孙医官连称不敢,写下药方,又叮嘱一番,方才告辞离去。
李渊独坐榻上,回味着医官之言。“忧思过度”、“肝郁未解”、“切忌骤临大事”——句句都说在根节上。原主之病,确是因那纸催命般的敕书和重重压力所致。而医官最后的告诫,也正暗合他此刻的处境:起兵之事,确是“骤临大事”,若筹划不当,时机未至,不仅事败,只怕这病体先行承受不住。
然,外界压力日增,刘武周在南,突厥在北,王威、高君雅在侧,江都的刀悬在头顶,岂容他真正“静养”?
他必须让自己尽快“好”起来,至少,要能支撑起必要的谋划和决断。
“方才孙先生所言,尔等都听到了。”李渊对室内侍奉的苍头与侍女道,“日后饮食起居,便依先生嘱咐办理。未有要事,不必来扰。”
“谨遵阿郎令。”众人齐声应道。
李渊重新躺下,依循那模糊的记忆,尝试调整呼吸,意守丹田。这一次,他更加专注,不再仅仅是驱散病弱,更试图凝聚一丝精神,对抗那无形中侵蚀这具躯体的焦虑与压力。
气息渐渐绵长,虽然依旧微弱,却比昨日更易引导。或许,是心态已然不同。不再是纯粹的被动承受,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必须康复。
窗外的天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棂,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晋阳城依旧在戒严中沉寂,街巷间巡逻的兵士脚步声时而可闻。北方的战报或许正在驰来的驿路上,江都的使者也可能在某处驿站歇马。
时间,在一呼一吸之间,悄然流逝。
李渊知道,当他下一次走出这寝室时,局面必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