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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恶魔王总手握本宫卖身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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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班,李丽质眼底的乌青虽未消尽,但脊背却挺直了些许。她刚坐下,邻座的张姐就悄摸地凑过来,递给她一个还温热的包子,压低声音:“快吃点,瞧你瘦的。”
李丽质微微一怔,接过包子,低声道:“多谢张姐。”这份不带功利的善意,在此间她首次感受到。
张姐觑了眼王总办公室方向,声音更低了:“哎,昨天……别往心里去。王总就那德行,逮着谁咬谁,最近上面给他压力大,他正愁没处撒火呢,你刚好撞枪口上了。忍着点,啊?”
“忍?”李丽质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在大明宫,“忍”是一门精深的学问,但绝非无底线的退让。
张姐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沮丧,又用分享八卦的语气安慰道:“嗨,这破地方谁想待似的。我听说啊,隔壁小刘他们几个早就偷偷在联系‘猎头’了!”
“猎头?”李丽质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就是帮人找新工作、挖人才的公司中介!”张姐解释道,“听说隔壁组那个谁,跳槽后工资翻了一番呢!”
帮人寻觅新主家……的中间人?”李丽质在心中迅速将这个词翻译了过来,“原来此间亦有‘人牙子’,且并非买卖奴仆,而是专为这些……‘办公奴婢’牵线搭桥,另择高枝?”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猛地活络起来。既然此间也可行此道,她何须在此受这“王总”的闲气?凭借她脑中真正的盛唐风仪,难道还寻不到一处更好的容身之所?张导的邀请便是明证!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迅速疯长。午休时,她借着查阅“PPT”资料的由头,生疏地在那个巨大的“资料库”(浏览器)上输入了“猎头”、“跳槽”等词。一个个网页看下来,她心中渐渐有了章法,越发肯定这“猎头”便是功能更为专精、体面些的“人牙子”。
几日后的清晨,李丽质将一份用最恭敬的现代格式写就的“辞呈”,平静地放在了王总的办公桌上。
“王总,感谢您多日来的……教诲。”她措辞谨慎,力求符合此间规矩,“因个人缘由,特向您请辞,望您准允。”
王总起先一愣,随即拿起那份辞呈,扫了两眼,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早已料到的、近乎残忍的讥讽笑容。
他把那纸辞呈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回桌上,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开口:
“林小质啊林小质,说你年轻,你还真是不懂规矩。”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甩到桌面上。
“看清楚了吗?这是你的‘劳务合同’!还有这个——”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附加协议的一项条款上,“这是你入职时签的‘培训协议’!去年公司送你去参加的那个‘精英提升培训’,费用三万八千块,白纸黑字写着:服务期未满两年提前离职,需全额赔付!”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着那份《培训协议》,然后目光像刀子一样把李丽质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恶意的笑。
“哼,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啊?一没背景,二没人脉,父母都在老家农村种地吧?能帮你什么?能帮你掏出这四万块钱?还是能帮你找好下家?”
“离了公司,你算个什么?你以为张导那边夸你两句,你就真是个人物了?那都是虚的!只有握在手里的钱、盖了章的合同,才是真的!”
他猛地靠回椅背,语气斩钉截铁:“赔钱,立刻走人。赔不起——”他拖长了音调,用手指点了点她,“那就乖乖给我坐回去,把活干完!公司给你饭碗,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赔款”……“档案”……“开除”……“父母农村”……“你算个什么”……
这一连串的攻击,尤其是对她这具身体原生家庭的轻蔑提及,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李丽质最后一丝幻想和尊严。她看着那份协议,看着王总那副洞悉一切、捏死她像捏死蚂蚁一样的表情,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
没错,即便她从张导那里获得了一笔不算少数的酬银,可这的确不足以解决她当下的困境。
(内心OS:此獠竟…竟连‘林小质’的家世背景都如此清楚,并以此相胁?此间践踏人之尊严,竟可至如此地步?!)
原来,此间的“卖身契”,不仅捆人,更是诛心!
她站在原地,手指在身侧悄然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一次,她感受到的不再是单纯的屈辱,而是一种深刻的、源于规则本身的寒意。
纵使恼怒,李丽质——或者说,困于“林小质”躯壳中的长乐公主——也无力挣脱这现实的囚笼。贫穷与社会地位的低下,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带来一种她过去二十三年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令人窒息的窘迫。
这窘迫在王总下一次的“召见”中达到了新的高度。
她刚被叫进那间充斥着烟味的办公室,王总那肥胖的身躯正深陷在宽大的皮质转椅里,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毫不掩饰的愠怒。见她进来,他短粗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林小质!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开口便是指责,将一沓报表摔在桌上,“漏洞百出!跟你说了多少遍,仔细点仔细点!就你这种态度和能力,能在公司待着都是我看你可怜!”
他说话时,身体前倾,略显浑浊的眼睛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扫视过来。李丽质垂下眼帘,并非出于敬畏,而是纯粹不愿多看那张泛着油汗的胖脸和感受那令人不适的气息。他每一句夹枪带棒的训斥,都让办公室内本就浑浊的空气更令人窒息。
李丽质心中烦不胜烦,此等形貌鄙陋,言谈粗恶之人,若在宫中,近身不得十步!不知其妻室终日相对,是何种光景??
这时,Lisa恰好拿着一份文件敲门进来,语气甜腻得发假:“王总,这份急件需要您签个字~”她放下文件时,眼风极快地与王总对视了一瞬,嘴角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微妙弧度。离开前,她瞥了一眼垂首站着的李丽质,轻笑一声,用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人听见的音量“自语”:“哎,真是能者多劳,劳者多错呀。”那话语里的幸灾乐祸,比直接的辱骂更令人齿寒。
屈辱和疲惫涌上心间。李丽质回到工位,对着屏幕上的数据,只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晕。就在这时,那个属于原主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是一条来自“妈”的微信语音。
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混杂着麻将牌碰撞声传入耳中:
“小质啊,这个月钱咋还没打过来?你弟那边谈对象了,开销大,等着用钱呢!你说你在城里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挣点钱咋那么费劲?人家隔壁小芳……”
李丽质的手指猛地收紧。
一段属于原主林小质的、苦涩的记忆骤然袭上心头:那个永远只关注儿子的家,那个永远只会伸手要钱的母亲,那个被宠坏了、不断吸血的弟弟。原主拼了命地工作、省钱,甚至不惜加班到猝死,似乎只是想用钱买来一点点家庭的认可,或是徒劳地试图填补那个亲情黑洞。
李丽质不忍的轻叹:原来……这具身体的原主,竟也活得如此……不堪?本宫以为仅是劳役之苦,未曾想家中竟无半分温情,唯有盘剥!
这一刻,她竟分不清是原主的悲凉在作祟,还是自己的灵魂在为此等境遇感到悲哀和愤怒。她更加怀念起大明宫里,阿耶虽严厉却深沉的关爱,娘娘温柔似水的呵护。那才是她所认知的、理所当然的亲情模样。
又是一个被强行留下的深夜。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她键盘枯燥的敲击声和窗外城市不息的嗡鸣。她头痛欲裂,眼前因长时间注视屏幕而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张导的信息:
“林老师,冒昧打扰!我们明天片场有个紧急问题,关于唐代女子行礼的姿势和场合,您方不方便过来指导一下?报酬好说!”
指导礼仪?这是她融入骨血的东西,是她在此间唯一能确认自身价值、获得尊严与认可的途径。她的心猛地一跳,一丝微光试图穿透沉重的疲惫。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回复,每一个字都透着无奈与不甘:
“承蒙张导看重,然……今日‘徭役’恐难毕,明日亦需‘点卯’,实难脱身。若可,能否约在休沐之日?”
片刻后,张导回复了一个遗憾的表情:“这样啊……理解理解,上班族都不容易。那咱们就约周六上午?我把地址发您。”
“好。”她回复了这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放下手机,她望着屏幕上密密麻麻、仿佛永无止境的数据,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疲惫和窒息感包裹了她。她连去做自己最擅长、最能带来尊严和收入的事情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她被牢牢地钉死在这张工位上,为了偿还那莫须有的“身债”,为了支付那间陋室的租金,为了……应对那个遥远家庭永无止境的索取。
想我大唐长乐公主被困于此,竟连‘人牙子’之路亦被堵死。莫非真要一辈子替那劳什子‘王总’做牛做马,直至灯枯油尽?
纵使恼怒,纵有千般技艺、万般不甘,现实的铁律与这具身体所承载的低微与贫穷,如同最坚硬的囚笼,将她牢牢困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这远比宫廷斗争更冰冷更令人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