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外》殷澜

7、知更鸟传说（二）

　　"噢，这个啊。"谢婉住墙上一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刚刚那节课，你左前方的那个男生用镜子偷看了你右前方那个女一节课，第二排和第六排分别有一对同桌牵手，教室最角落的男生拆了一封信，信纸是粉色的，而这位男生的桌上貌似没有粉色系的物品，他又看着信笑了一节课，据我目测，这八成是有桃花运喽。”
　　"所以呢?"
　　"所以小帅哥你平时别光顾着学习啊，多观察一下周边的生活细节，才能快乐地与世俗同流合污啊！世界上的危险千千万，能和生死直接挂上钩的，一多半都和感情有关啊！你没看那些法治新闻栏目，今天这个人出轨，明天那个人情杀，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吗？”
　　田鹤本来思路有些阻塞，认真地准备聆听她的高见，这时简直无法不后悔。他抽身走开，却没有回教室，而是向反方向举步而去。谢婉嘴上念叨着"小帅哥也不想上课啊，我得监督你别让你跑了"，脚上却默契地跟了上去。他们沿着墙和楼梯一路找过去，在一张布告前停了步子。
　　那大概是一张校规，看纸张的氧化程度有些年份了，上头是正常的学生一日行为常规，到第十七条结束，下半张整整齐齐地被人裁去了。还没等他们研究出什么名堂来，旁边的教师办公室门打开，出来一个人，径直招呼他们道："田鹤，谢婉是吧，进来一下。"
　　那人是个老师，自称姓汪，是他们的班主任，长着一幅文质彬彬的面孔，衣着举止整齐得体，四十岁出头，说话也很条理清晰，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从他的口中，二人了解到现下他们的身份是新来的借读生，期中考试后转来的，因此不怎么熟悉这座校园，和这里的同学们也都不太认识。
　　"正好下节自修，我带你们在校园里逛逛吧。"
　　这是所学费不菲的私立高中，能来这里读书的要么成绩很好，要么家境优渥，其中也掺杂些砸锅卖铁望子成龙的。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有些特例，比如：
　　"我女儿茉莉也在这里读书，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可以问她。她比较内向，我一个做父亲的，当然也希望她多交几个朋友。"
　　田鹤与谢对视了一眼，眼底均有零星的笑意。汪茉莉就是那个被男孩子拿镜子偷看的女孩，只怕她父亲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或许已经不缺"朋友"了。
　　"好了，差不多到这里吧。现在参观完了，晚上天黑了以后可千万别出来调皮了。我们学校晚上..."汪老师说到这里，想起什么事似的立马闭上了嘴。谢婉还待再问一句，却瞥见田鹤对她隐晦地一摆手。
　　"校规第十七条，学生不得在天黑后无故在校园中游荡，否则后果自负。你不觉得这条校规奇怪吗?"
　　谢婉猛地反应过来，那一点违和感在哪里。
　　上面的校规都是一板一眼地写好了规定，细则与处罚措施，最后一项不然是扣分，不然是处分，唯有这一条只写了语焉不详的"后果自负"四个字，实在不像仅仅在强调安全问题。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一个风平浪静的下午悄悄被夕阳吞噬了，私立学校价位不菲的晚饭后，这里的学生们都被老师们扯着嗓子赶回寝室，锁上了门。随后，老师们也和躲避什么一样各个往教职工寝室里钻。
　　一秒。两秒。秒织成了分钟，小时。
　　风平浪静。
　　二十点。太阳光死气沉沉，再也折腾不出一缕动静来，本来就贴了防窥板的窗户在此刻犹显得黑得彻底。忽然，两道鬼鬼崇崇的人影从这片黑海中冒出来，一前一名向教学楼溜去。
　　“贵族学校就是好啊，还有两人间住。要不是有这个该死的任务在，我都不想出来。”谢婉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才拖泥带水的行动起来。
　　"你室友不是汪茉莉吗，没被发现吗？"
　　"根本没有人影。你室友呢?不是偷看小汪那个男孩吗?也不在?"
　　"是啊。找找吧，可能出事了。"
　　"估计是剧情关键人物，我看了一下她的桌和床，应该是个挺文气内向的小孩，桌上摆满了书。"
　　田鹤不觉得谢婉会平白无故把学生宿舍里惯常有的课本和教辅资料等物品特地拿出来说事，闻言立刻问道："什么书?"
　　"挺杂的。有小说也有各著。看得最多的应该是一本古希腊名著，讲古希腊神话的，封面都快翻烂了。"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脚步不停地爬上了四楼，看到了整栋教学楼内唯一一张已知的校规告示。果然，那上面起了点变化。田鹤翻出从现实里拎过来的手电，却怎么也摁不开。
　　"别白费力气，带电能一类比较高级的科技产物都带不进来的。喏，这个，我从汪茉莉桌上'借'的。她桌上还有一个空的盒子，看形状里面应该是装手电筒的，有两个装的位置——这小女孩应该为晚上出来做了准备了。"
　　还没等他们看个分明，隔壁办公室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田鹤扭头的工夫，谢婉已经把手按在了门把手上。
　　开不了。
　　谢婉手中的鬼头刀毫不拖泥带水，一刀砍上了办公室的木门。门不堪重负地"吱呀"响了一声，没等她再吹一刀，因鹤手中的剑如影随形，硬生生把门砸开了。
　　"好剑。"谢婉低笑着双关了一句，闪身进去了。
　　田鹤无奈地为她打好了手电光，深深为队友的莽撞和碎嘴感到叹息。不意他迎面照上的却是一只恐怖电影中日常客串的长发女鬼。她猩红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田鹤手中的电筒，招呼也不打地就扑了过来。
　　却被一柄厚刃挡在了半路。
　　"你好哇，鬼美人儿。指甲怎么养的，教教我呗。"
　　那女鬼显然毫没被这句不同寻常的美称打动。她的力气大得异乎寻常，生生震开了谢婉的刀，再次向田鹤扑过去。谢婉无路可让，只得硬碰硬地再次架住了她那双指甲极长的爪子，这次没处使巧劲儿，显然吃力多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夹缝中要贫嘴。
　　"你要打就和我打，怎么能欺负人家小帅哥呢?"
　　下一刻，她手上的压力骤然一轻。田鹤一剑划向了女的背后，幽幽地开了口："谁欺负谁?"
　　"你怎么抢我风头呢!"
　　混战持续了很久，二人身上多少挂了些彩。终于，田鹤手中的电筒脱手飞了出去，落到女鬼身前。她动作一顿，居然嘶吼着抱头跑了。谢婉精疲力尽地转过头，看见了惊魂甫定的一个女孩，抱着头蜷缩在一边，直到这时，才敢偷偷抬头看一眼。
　　就是汪茉莉。
　　在她的身前，还横亘着一个男生的尸体。
　　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把汪茉莉的影子投得大大的，分外妖异。田鹤收起剑，探了探那男孩的鼻息，对谢婉摇了摇头。那男生正是田鹤的室友，也是一直拿镜子偷看汪茉莉的那位。他叫张晨。
　　[支线任务二进度1/10，获得100积分]
　　那这样看来，大概率汪茉莉就是那只知更鸟，而他俩的主要存在功能就是给人当保镖。
　　谢婉歪了歪头，问汪茉莉："同学，麻烦能讲一下发生了什么吗?"
　　她语气温柔，刀却没有回鞘——知更鸟的设定虽然是从不伤害人类，但是恐怖副本里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或许是那亮闪闪的刀尖太吓人了，汪茉莉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把故事讲明白了。
　　学校闹鬼这事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她本来不信，直到几天前在宿舍楼的窗台上看见了一个血手印。那血手印每天都变化着，越来越近，几乎有了破窗而入的趋势，但是白天她一起来，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向父亲与仅有的几个相熟的同伴求助，可没人愿意信她。
　　除了张晨。
　　昨夜那手印已经贴上了窗户，她被折磨得快要疯了，觉得闹鬼的教学楼和自己的宿舍相比已经不好说哪个恐怖些，忍无可忍，决定出来一探究竟。
　　"张晨是来陪我的。我来我爸办公室想找找有什么趁手的武器，结果半天没有找到，这时我听到他那边有动静，还以为他找到了什么，叫他他却不应，一回头就看见他倒了下来…”
　　谢婉看着把脸埋进手里无声啜泣的女孩，叹了口气，到底没多说什么。不意田鹤却开了口，还是冲谢婉说的。
　　"你在宿舍的时候不已经是晚上了吗？你看到血手印了吗?"
　　"没有。"谢婉一耸肩，"可能是针对她的吧——我想去看看校规。"
　　"不，不，不要走!我，我怕…能不能别留我一个人……"刚刚还蜷缩在地上的汪茉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像失措的小兽似的跳了起来，死死拉住了谢婉的衣角。谢婉瞥了一眼，她就讪讪地放开了手，可眼睛仍盯着她，流露出对她能够留下的企盼。
　　"那你和我们一起出来吧。"田鹤温声道。
　　被划掉的第十八条校规在夜色中悄然现身，那是一条已干涸的血迹写成的规定，依稀可认出歪七扭八的"绝对禁止"四个字，后面的就被一团血块糊了个彻底，不过如果写就校规的字体大小不变的话，依长度大抵也是三四个字的模样。
　　汪茉莉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原地重新缩成了一小团，背抵护栏面朝办公室门口，死死盯着这个给她带来噩梦的地方。谢婉伸手虚划过用血写就的写个字，仿佛在研究，声音却若有若无地溜进了田鹤的耳膜："你信她的话吗?"
　　这真是个好问题，田鹤想。
　　要说信吧，她的行为逻辑是矛盾的。前面遇了鬼都不敢声张，后面却胆敢只带上一个和她战力相差不多的男生就往全校畏惧的龙潭虎穴里闻，简直和有双重人格一样。
　　要说不信吧，她的害怕又不像装的。而且系统的通知也佐证了此人就是应当被保护的知更鸟。
　　"七成吧。应当没说谎，但瞒了多少不好说。"田鹤哂笑道。
　　或许许多故事都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何况他们只看了一个开头。
　　谢婉对这个回答未置可否。
　　"我们先把她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