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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bright mo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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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暮色四合中驶入镇北侯府大门,将外间的喧嚣彻底隔绝。
车停稳当,傅云峥率先下车,依旧向车内伸出手。秦姝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借力而下。
双脚落地时,裙摆微漾,发间步摇轻响,她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皆是从那静谧温馨的回程氛围中抽离,重新披上了侯爷与夫人的身份外衣。
候在门前的仆役们垂首恭立,管家被带走后留下的权力真空与隐隐的血腥味,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其间在皇觉寺发生的一些风声早已悄然传回府中,更是无人敢再小觑这位夫人
“累了吧?”傅云峥松开她的手,语气平淡,“回去歇着,晚膳让人送到房里。”
“谢侯爷。”秦姝微微屈膝,姿态恭顺。
傅云峥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他还有堆积的军务需要处理。
秦姝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青黛等人回到自己的院落。
卸下一身沉重的朝服,沐浴更衣,换上常服,秦姝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坐在妆台前,由青黛为她通发,看着镜中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的自己,白日里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回放。
太后的审视,命妇们的窥探,永嘉郡主的挑衅,还有……他一次次或明或暗,却总在关键处的维护。以及回程马车上,那无声的依靠与交握的双手。
心口处仿佛还残留着那份温热与悸动。
她拿起那支被他亲手簪过的赤金红宝步摇,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璀璨的宝石。这是他母亲的旧物……他竟将如此意义非凡的东西,给了她。
这其中代表的认可与重量,让她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夫人,”青黛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小声禀报,“您去法会后,周先生来回过话,说新定的采买章程推行顺利,无人再敢阳奉阴违。库房那边也初步清点完毕,账实不符之处都已登记造册,等您过目。”
“嗯,知道了。”秦姝收敛心神,将步摇小心收好,“明日再请周先生过来详谈。”
用了些清淡的晚膳,秦姝并无睡意。白日经历太多,精神仍处于一种微妙的兴奋状态。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晚风带着凉意和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涌入。
夜色中的侯府,比白日更显静谧,廊下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看到书房的方向,灯火依旧通明。
鬼使神差地,她并未立刻关窗歇息,而是转身走到那架七弦琴前坐下。指尖拂过琴弦,并未成调,只是用手拨弄着零散的音符,清越的琴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也不知弹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院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脚步声。
秦姝指尖一顿,琴音戛然而止。她下意识地站起身。
傅云峥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似乎刚从书房出来,他循着方才的琴声而来,目光落在站在琴边的秦姝身上。
“还没睡?”他走进院子,声音比夜风更低沉几分。
“……还不困。”秦姝轻声回道,心跳莫名有些快,她没想到他真的会被琴声引来。
傅云峥走到她面前,目光扫过琴弦:“琴音乱而无章,心不静?”
秦姝垂下眼睫,默认了,在他面前,似乎很难掩饰情绪。
“因为今日之事?”他又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秦姝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全是……”
傅云峥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陪我走走。”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转身朝着庭院深处走去。
秦姝怔了一下,连忙跟上。
夜色浓郁,他并未提灯,秦姝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借着月光和远处灯笼的微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感受着夜风吹拂过脸颊的凉意。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无人的小径上。
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那处偏僻的东北角园子。
池塘映着稀疏的星月之光,泛着细碎的银鳞。那棵老梅树在夜色中静立。
傅云峥在池边停下脚步,望着水面。
秦姝在他身旁站定,也安静地看着那片破碎的星光。
“永嘉郡主那边,你不必担心。”良久,傅云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太后今日之后,自会约束她。她不敢再寻你麻烦。”
秦姝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个。
“妾身明白。”她低声道,“谢侯爷维护。”
“至于其他人,”傅云峥继续道,“更无需在意。镇北侯府的地位,不是靠迎合外人得来的。你既是侯府夫人,便有不容轻慢的底气。”
“是。”她应道,声音比方才坚定了些许。
又一阵沉默,夜风拂过。
“那支步摇,”傅云峥忽然转换了话题,目光依旧看着水面,侧脸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是我母亲生前最爱之物。她曾说,将来要传给她的儿媳。”
秦姝的心猛地一跳,骤然转头看向她。
傅云峥也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她若见到你,应会喜欢。”
秦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涌向了脸颊。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失语,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傅云峥看着她脸颊绯红的模样,轻声笑了笑。
“府中中馈,日后你便安心掌管。周文柳是可堪用之人,但最终决断,还需你自己拿主意。若有拿不定主意的,或是遇到难处,可来问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黑玉令牌,递到她面前。令牌上并无繁琐花纹,只浮雕着一个苍劲的“傅”字。
“这是……”秦姝看着那令牌,心跳依旧未平。
“我的私令。”傅云峥语气平淡,“见令如见我。府中之人皆识得。若有倚老卖老,不服管束的,或是外间产业需调度查验,皆可用此令。”
这已不仅仅是掌家之权,这是将他的一部分权柄和私产,都向她敞开了。
秦姝看着那枚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的令牌,又抬眸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他神色平静,仿佛给出的只是一件寻常物件,而非代表着无上信任和权力的信物。
她何德何能,仅仅因为一场替嫁?还是因为……他那未曾宣之于口的,关于三年前惊鸿一瞥的执念?
“侯爷……”她的声音带着微颤,“此物太过贵重……妾身恐怕……”
“拿着。”傅云峥打断她,直接将令牌塞入她手中。他的指尖不可避免触碰到她的掌心,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他固有的温热。
秦姝握住那枚沉甸甸的令牌。
“我信你。”他看着她,只说了这三个字。简短,却重如山海。
秦姝握紧了手中的令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名为“未来”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屈膝深深一福,声音清晰而坚定:“妾身,定不负侯爷所托。”
傅云峥的唇角,弯了弯。他伸出手,替她将一缕被夜风吹到颊边的碎发掠到耳后。
指尖擦过她敏感的耳廓。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月光洒落,将彼此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汹涌澎湃的情愫。
傅云峥轻抚着秦姝的脸颊,她踮起脚亲了下傅云峥的唇。
”傅云峥,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三年前的上元夜,那漫天璀璨灯火下,跳舞的人是我。”秦姝问到。
他垂眸看着秦姝:”是。”
秦姝:”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嫁过来的是我,而不是秦嫣。”
傅云峥:“秦姝我心悦你,三年前是,如今也是。”
秦姝:“你娶的究竟是秦家女,还是三年前那抹影?”
傅云峥“我娶的,是能与我并肩看这山河昭月的人。”
“起风了,回去吧。”他收回手,声音低沉。
“嗯。”秦姝轻声应道。
两人并肩沿着来路返回。
这一次,步伐不再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
他将她送至院落门口。
“明日我会离京几日,去京畿大营巡防。”傅云峥停下脚步,看着她,“府中一切,交给你了。”
“放心。”秦姝点头,“一路珍重。”
傅云峥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秦姝站在门口,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抬头,看着掌心那枚黝黑沉润的令牌。
上面那个“傅”字,仿佛带着他的温度,烙印在她手心。
她握紧令牌,转身走进院落,关上门。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太多。
或许前路依旧漫长,或许还有未知的风雨。但至少此刻,她清晰地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