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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bright mo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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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那场名为“早膳”的无声对弈,最终在秦姝食不知味的机械吞咽和傅云峥重归公务潦草收场。
傅云峥并未再看她,只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秦姝几乎是立刻起身,屈膝行了一礼,动作略显僵硬,随即转身快步走出了书房。
直到重新踏入回廊,被清晨微冷的空气包裹,她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稍稍平复。
他没有提及回门的具体细节,更没有流露任何一丝关于三年前上元夜的痕迹。
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布下了最严密的囚笼。
管家再次无声地出现:“夫人,可要回房歇息?或是……去园子里走走?”
秦姝此刻毫无闲逛的兴致,只想寻一处能让她稍稍喘息的角落。
“回房。”她声音低哑。
回到那间依旧残留着昨夜冰冷记忆的新房,青黛正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床铺,见她进来,又是慌忙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你出去吧,不必伺候。”秦姝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青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门合拢的轻响,终于将她与外界暂时隔绝。
秦姝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入膝间,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接连不断的冲击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大脑却异常清醒,或者说,是被一种冰冷的焦虑灼烧着。
傅云峥……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场替嫁,于他而言,究竟是一场不得不接受的羞辱,还是一个……早有预谋的局?
那句“琴弦伤人”,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还有三朝回门的命令……信息在脑海中翻滚,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答案。
她不能坐以待毙。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星火,虽然渺茫,却带来一丝力量。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屋子。这里是镇北侯府,是傅云峥的地盘,但同样,这里也可能藏着能让她看清局势,甚至找到一线生机的信息。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雨后湿润的空气涌入,视线所及之处,不见人影,只有高耸的,隔绝内外的粉墙黛瓦。
她仔细观察着院门的朝向,回廊的连接处,默默记下方位。这里似乎是侯府内宅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接下来的大半日,秦姝便以“熟悉环境”为名,观察侯府。
侯府极大,亭台楼阁,重廊复榭,移步换景,但再精致的雕梁画栋,也掩不住冷清和肃杀之气。
她试图走向看起来像是前院的方向,还未穿过第二道月洞门,便不知从何处悄然出现一名的护卫,目光锐利,拦在她面前,语气刻板却不容置疑:“夫人留步,前院乃是侯爷书房及会客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秦姝的心微微一沉。
她转而折向另一条看似通往府邸更深处的小径,没走多远,又被一名看似打理花木的老仆“偶遇”,老人颤巍巍地行礼提醒道:“夫人,这边过去是库房和下人所居之地,杂乱得很,恐污了您的眼。”
无形的墙,无处不在。
她就像一只被投入巨大鱼缸的蝶,看似可以扇动翅膀,实则每一寸空间都被严格界定,每一次试图探向边界的举动,都会立刻引来无声的阻拦。
最终,她走到了傅云峥早前提及的“东北角的园子”。
这里景致确实比别处稍显开阔,引了水,挖了池塘,堆砌着假山,栽种着不少花木。只是时值初春,许多花卉还未到盛放之时,园子显得有几分萧疏。池塘水面上飘着几片枯叶,无人打理。一座凉亭孤零零地立在池边,石凳冰凉。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新进门的侯爷夫人呀。”
一个尖细娇俏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突然从身后传来。
秦姝脊背微微一僵,缓缓转过头。
只见回廊转角处,走来一名年轻女子。一身水红色绣折枝梅花的锦缎襦裙,梳着时下流行的惊鸿髻,插着金簪步摇,环佩叮当。容貌小家碧玉,但是那眼神里的光芒,带着过分精明的算计,与这侯府的风气显得格格不入。
那女子走到凉亭前,也不行礼,只用一双的眼睛将秦姝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目光尤其在秦姝那张即便憔悴也难掩绝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嫉妒。
随即嘴角扯出一个并不真诚的笑容:“妾身柳依依,给夫人请安了。”她草草福了福身,动作敷衍,“早就听说侯爷娶了位天仙似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她话锋一转,掩口轻笑,声音里带着刺,“夫人这气色瞧着怎地这般差?莫非是昨夜……没能歇好?”
她的话语暗示性极强。
秦姝静静地看着她,心中了然,这大约就是昨夜嬷嬷口中,傅云峥那位“颇为宠爱”的,出身青楼的柳姨娘了。
见秦姝不语,柳依依越发得意,自顾自地在凉亭另一侧坐下,拿出绣帕轻轻扇着风,眼神却不停的落在秦姝身上:“夫人初来乍到,怕是还不知道我们侯府的规矩吧?侯爷平日里啊,最不喜人四处乱走,尤其是……一些不该去的地方。”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刚才秦姝被拦回的方向。
“侯爷军务繁忙,脾气也不太好,夫人往后若是无事,还是安心待在自己院里绣绣花的好,也省得……惹侯爷心烦,不是吗?”她笑语盈盈,字字句句却都在划清界限,宣告主权。
秦姝依旧沉默,她看着柳依依那张写满争宠与炫耀的脸,看着这戒备森严的侯府,再想到书房里那个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这侯府,果然深如海。
不仅有冰冷的规矩和无形的围墙,还有这些暗潮汹涌的妾室争锋。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看柳依依一眼,也没有回应她任何一句话,只是径直走出了凉亭。
柳依依脸上的笑容僵住,似乎没料到这位新夫人竟是这般油盐不进,不由得在她身后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气急败坏:“喂!你……”
秦姝的脚步加快,很快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将那些窥探和挑衅都隔绝在外。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苍白而疲惫的脸。
不能再这样下去。
傅云峥的深意,侯府的规矩,柳姨娘的挑衅,回门的压力……像一张巨大的网,正在缓缓收紧。
她必须知道,傅云峥为何要她。
仅仅是因为三年前那场舞蹈?还是另有更深的目的?那场舞蹈,于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答案或许不在别处,就在这侯府深处,就在傅云峥身上。
她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与他单独相对,能让她有机会……试探出那句“琴弦伤人”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三年前的机会。
即使用最笨拙、最危险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