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做了小妾》梧桐下的雨

38、第三十八章

　　那日晴光正好，暖融融地淌过青石板，淌过池塘里漾起的层层涟漪。无雪蹲在池边，指尖捻着鱼食，一撮撮撒下去。红鲤摆着尾巴聚拢过来，溅起的水珠沾湿了她的袖口，带着几分微凉的湿意。

　　她正看得出神，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玄色身影，立在不远处的柳荫下。

　　是萧煜。

　　无雪的指尖顿住了。算起来，他们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这些日子，他总在书房待到深夜，总在朝堂与府邸间奔波，她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有了这般闲情，站在这里看她喂鱼。

　　她敛了敛神色，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缓步朝他走过去。

　　站在他身侧时，无雪才发现，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对着院角那棵老桃树。枝桠上缀着星星点点的花苞，含苞待放，藏着几分春日的缱绻。原来，他是在看这树桃花。

　　“花开一季，过了，便也就散了。”她轻声开口，语气淡得像池面的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许只是觉得，这么多年的纠葛，总该好好告个别。

　　萧煜闻声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的发顶。阳光穿过柳叶的缝隙，在她鬓边投下细碎的光影。他喉结滚了滚，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隐隐发酸。

　　无雪抬眸看他，眸光清澈，却又带着几分疏离：“爱一个人，该是从一而终的。我们只是，不爱了。”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恨你。”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能抚平心头的褶皱，能让那些翻江倒海的爱恨，都变得云淡风轻。谈不上原谅，她只是，想放过自己了。

　　萧煜的目光暗了暗，声音低沉：“也不爱了，对吗？”

　　“嗯。”无雪应得干脆。

　　“为什么？”

　　“我只爱爱我的人。”

　　“我爱你呀。”萧煜脱口而出，语气急切。

　　无雪轻轻蹙眉，目光掠过他紧抿的唇：“那苏月柔呢？她在你心里，又是什么位置？萧煜，别再伤害另一个人了。”

　　“是你推开我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一丝不甘。

　　“所以，这就是你爱上别人的理由？”无雪失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我说过，爱一个人，就该始终如一。”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萧煜的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而且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在你心里是常理，在我这里，不是。”无雪别过脸，望着那树待放的桃花，语气决绝，“我有洁癖，无论是感情，还是心。我们不要再讨论下去了，萧煜，我们根本不会有结果。我要走了。”

　　“去哪里？”萧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慌乱。

　　“天涯海角。”无雪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外面很危险。”他下意识地反驳。

　　“但我会很开心。”无雪转头看他，眉眼舒展，“你该祝福我的。我不想跟你做仇人，你也算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个过客。”

　　萧煜沉默了片刻，喉间溢出几个字，带着艰涩：“那念安呢？”

　　“我要带他走。”无雪的语气柔和了几分，那是她的软肋，也是她的铠甲，“如果你想他，我会送他回来小住一段时日。你身边有璘儿，就当，这是你欠我的。”

　　“你一个人，怎么生活？”萧煜的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头，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无雪抬眸，直直望进他的眼底，眸光清亮：“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不认为，你没有调查过我的去处。”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萧煜心底的枷锁。他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无奈：“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你。”

　　“注定的事情。”无雪轻轻叹气，“我们不过是，意外相逢一场。这么多年，你有你的私心，我有我的去处。”

　　萧煜怔怔地看着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那句话：“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无雪愣住了。她以为，他们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清楚，足够体面。却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萧煜又追问道：“你爱过我吗？”

　　无雪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摇头：“一直爱着。”

　　“那苏月柔呢？”她还是问出了口，像是在执着于一个答案。

　　“我心里只有你。”萧煜的语气无比认真。

　　无雪低低地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很会说情话。”

　　“没有。”萧煜急声辩解。

　　无雪敛了笑意，眸光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萧煜，我从未爱过你。”

　　人心这东西，最是难懂。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易掀起惊涛骇浪。无雪不会因为他这两句轻飘飘的“爱”，就选择相信。她始终觉得，他没有爱过，或者说，没有那么爱。

　　不然，苏月柔不会出现，嫡子也不会降临。

　　她的父母，纵然对她冷淡疏离，却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严厉的父亲，在母亲面前，也会卸下一身棱角，温顺得像只猫儿。他们几个孩子，在父亲心里，从来没有谁能超过母亲的分量。祖母从祖父去世后，便素衣素食，守着一座空院，再也没有动过心思。

　　这些，无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的确是从烟雨楼将她接出来，陪她走过了一段锦瑟年华。或许，他曾有过片刻的心动，有过对她容颜的欢喜。但那，终究不是爱。

　　是夜，月色如水，洒满庭院。

　　无雪牵着念安的手，脚步轻盈地走出了府邸。念安睡得很沉，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的宅院，眼底没有半分留恋，然后毅然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萧煜独自坐在院子里，面前摆着一壶酒，两个酒杯。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液辛辣，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心口。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的。

　　尚且不说她的身份，就算强行将她留在身边，又能如何？不过是重蹈覆辙，像这些年一样，彼此折磨，彼此伤害。

　　大夫早就说过，她郁结在身，忧思过重，对身体损害极大。她总是想得太多，太执拗，伤害别人的时候，最先伤害的，是她自己。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有他的家族，他的朝堂，他的骄傲。他不是那个，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一切的人。

　　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男人的一生，会有很多女人。

　　她算其中一个。

　　也只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