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告诉他》亦扉台

55、他回到我身边了吗

　　而远在昆明的庆玉对这通电话也是摸不着头脑，他这两天加班加点赶工，熬了两个通宵，晕头转向的，的确没有注意到手机关机了。

　　昆明最近下雨，他着了凉有点发烧，带病赶工苦不堪言，突然接到庄效南打来的电话，他上一秒还欢天喜地，想着能跟庄效南抱怨两句，听他哄哄自己，补充点精神力量，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庆玉叹了口气，将手机还给刘哥，从抽屉里找出退烧药吞了两粒。

　　刘哥小心翼翼地问他：“吵架了？”

　　“嗯，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我今天手机关机了，没接到他电话，他可能有点情绪，刚刚跟我吵两句，让我马上回去见他。”庆玉边说边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开始收拾电脑和个人物品，看样子是真的打算连夜回去。

　　“就为了这个事不至于吧，估计等明天一早气消了就好了。”

　　庆玉很快将东西收拾好，起身说道：“昆明这边也差不多完事了，明天应该就能收尾，要不刘哥你帮我跟马主任他们说一声，我有点急事，今晚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问题再随时call我。”

　　刘哥看他一副气血两虚的模样，有点担心道：“现在回去？这都晚上十点了，也没有合适的航班了吧，你怎么回去，而且你不是在发烧？至少等感冒缓解了再说。”

　　庆玉抹了一把脸，故作轻松地笑笑：“没事，我开车回去，算算时间明天天亮之前应该能赶到，就是又要熬个通宵了，我本来还说今晚总算能睡四五个小时，现在看来又有得熬了。”

　　“你这个样子，不方便晚上开车吧？”刘哥还是很担心他，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

　　庆玉不再多逗留，收拾好东西径直按下电梯往地库去：“真的没事，你记得帮我给主任捎个话，我先走了。”

　　他这边急匆匆驱车上了高速，那边庄效南情绪平复下来，觉得自己是有些反应过激了，想再给庆玉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刚刚说的气话，不要往心里去。可惜这个电话也没打通，庄效南头疼耳朵疼，心情烦躁，干脆随他去了。

　　反正庆玉这些天加班忙得不可开交，应该没功夫真的抽身回来见他，等明天天一亮再打个电话过去，解释清楚就行了。

　　这一晚昆明下起大暴雨，庆玉开车开到一半，被瓢泼大雨拦了路，他心里着急，想在下个服务区停下来歇一会，等雨势小点了再继续上路，结果等他经过服务区时，大雨突然就停了。庆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他已经顶着暴雨连开了两个小时，虽然累得够呛但车速也降得很慢，根本没开出去多远。

　　他脑海里盘旋着刚刚庄效南的怒吼声，以及最后那句：要是明天一早我就见不到你，那就分手吧。

　　庆玉叹口气，一咬牙，摸索着掏出来一袋速溶咖啡液，用牙齿撕开倒进嘴里，强行给自己提神，分秒不敢耽搁，加快车速继续往回赶。

　　他从晚上10点出发，一口气开了4个小时没敢停，体力渐渐有些不支了。退烧药的药效上来，他大脑开始发沉，觉得手里的方向盘好像变成了泥鳅，滑溜溜的，好几次从他指缝里溜走。

　　即便如此，庆玉也不敢停下来休息，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差，真停下来松懈一会，估计马上就会昏睡过去，雷都打不醒。

　　他看了下距离，还剩三分之一的路程，速度提快点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到。下了高速进入国道，他将车速稍微放慢一点，权当做是休息了。

　　凌晨4点，他再次驶入高速路，距离他出发已经过去整整6个小时，一连开了6个小时车，庆玉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得不行，像个关节不灵活的木偶，需要上一点润滑油。

　　庆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等明天一早见到庄效南，一定要跟他大吵一架，少爷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

　　好在这段高速路不长，中途有两个服务区，下了高速就到庄效南家。他掐着时间一算，加上他去下个服务区打个盹整理仪容的时间，他应该能在早上六点钟左右出现在庄效南面前。

　　他从昆明出发的时候在下暴雨，快要到家了，居然又下了一场雨，这场雨下得不大，却使得夜间的高速路视线更差，庆玉不得不全神贯注看路，一刻也不敢分神。

　　突然间，他觉得鼻下一阵湿热，有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流下来。庆玉头昏脑涨，猜测自己应该是长时间熬夜，加上感冒发烧还极限开车6个小时，终于□□崩溃流鼻血了。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觉得鼻血流到了衣领上，黏黏腻腻很不舒服，他下意识抬手擦了擦。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脱离了方向盘，而车子依旧保持着140码的速度向前行驶。

　　庆玉的脑子艰难地转了转，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要完蛋了。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下一秒，车身剧烈晃动，轮胎打滑，车子在雨天的高速路上突然失控，连缓冲的机会都没有，以150码的车速重重撞上了护栏。

　　巨大的碰撞声如雨天惊雷，炸响时天边刚好划过一道闪电，火光迸溅，电闪雷鸣，刹那间天翻地覆。

　　良久之后，动静平息，四野一片死寂。

　　或许只过去了几秒钟，也或许过去了很长时间，庆玉缓缓睁开眼睛，眼前雾蒙蒙的，像有一团蛛网糊在眼皮上。车头已经撞得凹陷，好在被护栏挡住，他才没有连人带车翻下山去。

　　汽油味和烧焦味充斥鼻腔，挡风玻璃全部破碎，庆玉费了很大力气才推开驾驶座变形的车门，踉跄着从车上下来。

　　雨突然下大了，冰冷的雨水兜头浇下，冲刷掉他身上的血渍。

　　庆玉的思绪突然变得很清晰，他的头一点也不晕了，经过刚才那样强烈的撞击，身上居然完全不痛，没有任何感觉。

　　可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在疾速失血，胸口肋骨折断，凹陷下去一个可怖的大坑。走出几步，他低头看了一眼，一块小臂般细长的挡风玻璃碎片，正深深扎进他的腹部，他想伸手把玻璃碎片拔出来，双手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没走出去几步远，庆玉隐约看到远处走来一道黑色人影。那人一身黑衣，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从雾气中走来，仿若雨中鬼魅。

　　那道人影走得很快，顷刻间来到庆玉面前，伞面抬起，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是贺研。

　　莫名的，庆玉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他好像曾经经历过同样的场景。

　　贺研站在雨幕中，用一种怜悯又悲哀的眼神看着他：“又见面了。”

　　“你……”庆玉说不出话，他正在努力分辨眼前的贺研到底是人是鬼。

　　“我说过将来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实话，我的确是有些厌烦了。”

　　庆玉张了张口，喉咙里像被一团湿棉花塞住，他颤抖着嘴唇，问贺研：“你到底……是谁？”

　　贺研说：“我是谁不重要，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提醒你的话吗。当时我说，让你离效南远一点，你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我真的很想救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庆玉觉得自己窥见了一个很可怕的秘密，他想要再追问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轰然倒地。

　　他躺倒在大雨中，看着站在远处的贺研，鲜血倒灌从口鼻中涌出，他费力地张口：“能不能，告诉我……”

　　贺研垂着眼看他许久，将伞面微微倾斜下来，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无论重来多少次，你都会选择这条路。我一直尝试拯救你，可你实在太过固执。”

　　什么拯救？选择什么路？庆玉一点听不明白。

　　“辛苦你了，再见。”

　　这句话说完，贺研在大雨中转身，背影很快融入雾气中，消失不见了。

　　庆玉躺倒在凌晨四点的高速路上，雨水在他身下晕开一片鲜红。

　　他觉得好累，眼皮像铁一样沉，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像生了锈动弹不得。他不明白他的人生怎么会这么累，累得连合眼的时间也没有，只有躺在这瓢泼大雨里的时候，他可以短暂地放松，闭上疲惫的双眼。

　　只是遗憾，他用尽全力，还是没能赶回心爱的人身边。

　　意识如蚕丝缓缓从脑海中抽离，庆玉突然想起去年除夕夜，他曾经向上天许愿，如果庄效南的寿命不够，就把自己的时间补给他。

　　今年他24岁，还算年轻，那他应该还剩下很多时间，把这些剩余的时候全部留给庄效南的话，那这一世，他是不是可以长命百岁？

　　庆玉想：上天果真是偏爱我，我许的愿望，这么轻易就实现了。

　　说来可惜，他是环环相扣的故事中最致命那一环，也是最无关紧要那一环，庄效南的漫长余生，他没办法再参与了。烧灯续昼，他这盏灯，只能燃到这里。

　　庆玉缓缓合上眼，最后一刻，又想起17岁那年初秋，寒风萧瑟，黄叶漫天。

　　小姜山的那只蝴蝶，他回到我身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