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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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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太清楚你们目前的状况,所以不便对此事做没有必要的解释,或者也可以等到稍晚一些时候,我征询一下小徐的意见之后再和你沟通,你觉得如何?”
可能是林浩拒绝了留饭和突然变得沉默的缘故,在胡同口即将告别时,为了缓和气氛,沈不凡才这么说,而且他说的云淡风轻、一脸祥和。
“没事,没事。”
“嗯,好吧,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想到我这位朋友,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沈不凡拍了拍林浩的肩膀,言语之间是满满的真诚,这种真诚和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徐梦伏在他的肩头说要和他以命相搏的深情,一样的让林浩真假难分。
或许只是徐梦在故意搞鬼,最近的她总是各种挑事,各种对他无端的发火、闹脾气。一块破石头,不,是半块破石头,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那半块破石头上面好巧不巧的也有一个“梦”字,那也可能只是刻字之人当时为了引用诗仙李白的经典罢了。人家两个人,在他之前就认识了,还认识了那么久,做为同事,做为上下级的关系,有点私下的交情、礼尚往来什么的,都是无可厚非的,重点是,那是在他之前的事情,所有发生在他和徐梦一吻定情之前的事情,他没有兴趣深究。
这么一想,林浩的心里舒服多了。
第二天,徐梦竟不可思议地想起给他打电话了。
“你昨天晚上去沈总家了?”
“嗯。”
应该是沈不凡跟她说的,还有,她对他的称呼又换回了沈总。
“去干嘛了?”
“还能干嘛,瞎逛呗。”
“逛的有意思吗?嘤嘤。”
好久没有听到她笑了,本应是清新悦耳的感觉,但根本不是,林浩第一次被她这种天籁之音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么阴晴不定、神鬼难测,和前天的雷霆大发相比,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
“怎么不说话?说说呗,有什么新发现、新惊喜之类的,说来听听呗!嘤嘤……。”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想让我说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呀!嘤嘤……。”
或许是她久违的笑声让林浩放松了戒备,也或许是感觉到了被戏弄的滋味,所以,林浩说了一句没有经过大脑的话:
“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
她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还是发飙了:
“王八蛋,臭狗屎,死耗子,你给我等着,你等着……。”
等她挂了电话,林浩感到了一种难得的快意。
从来没有这种被人骂了还倍儿爽的感觉,因为从这一连串的脏字里,还有她沉重的呼吸和颤抖的声音里,林浩听出了她的心声,她是很在意他的。
她终究是一个没有什么心机的女孩儿,只一个回合的较量就败露了她所有的阴谋诡计。
不过,必须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不能一直让她处在得意忘形的状态里,要让她知道,爱情不仅仅只有两个人之间的感觉,还有彼此的尊重、彼此的包容、彼此的珍惜。否则,她只会恣意妄为和得寸进尺。
林浩犹豫了很久,放弃了想给她回个电话的决定,连短信也没发给一个,不管他有多么的心疼和不舍,但这么做是必须的,这是他的无奈,也是他的黔驴技穷。
林浩能长时间的忍受她不在身边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能把心思用在工作和学习上,甚至为此,他都有些沾沾自喜。男人应以事业为重的观点,是他耳闻目濡的涉世经历传染给他的,影视里,书本上,这样的道理比比皆是。当然了,这样的观点正不正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证明给徐梦看,他和沈不凡之间的差距一定不是她所说的那样:“好大一截”,甚至,更要超越他。
月底,趁着公司各个部门都在归纳和总结的机会,林浩第一次把结合了好几位同事建议的方案草图交给了审计部,一张纯纯的工程草图,周边所有可以用来分辨地址的路段标注和参考物一概被林浩抹去了,这样做,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所谓初审,只是审查每个方案的可行性,出处和真实性这些其它方面一般是不予考虑的。不过有一点是必须要提一下的,那就是,草图上有老总的签名,而搞到这个签名,林浩几乎没费什么吹灰之力。
“创意不错啊,林工,不过,能方便透露一下工程的选址吗?”
“呃……,这个现在还不便透露,但是请你相信,我是真的想为公司出一份力。”
“哈哈!好的好的,那我可就拭目以待喽!”
过程就是这么简单,只需一问一答,就通过了这个最关键的环节。林浩在‘觐见’老总之前的那些忐忑和顾虑完全就是多余的。
创意自然是不错的,不仅仅是因为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这么说,连林浩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能把他的想象力展示在工程图纸上,这是他有生以来难得的骄傲和自豪。
放眼整张工程图纸,就是一把巨大的折扇,自西北顶端的扇柄处向东南沿九十度展开,扇面弧形曲线覆盖不到的地方一律用草坪填充,扇面以内的区域是一个涵盖了健身、休闲、购物设施的广场,中心处的花坛里设计了一座石雕,上面刻有对这一块区域的命名:“悦阳广场”,这个命名与太阳有电有着刻意的关联。扇面与扇柄的连接处设想了一口人工池塘,坐落在池塘上的五座小桥刚好就像是连接了扇面与扇柄的五根扇骨,最顶端的扇柄处,也就是西北角,座落着整个工程区域内的最高坐标建筑:“入梦亭”,不过这个名字还有待考量,对于作为总设计的林浩来说,这个名字多少有些出于私心了。
三天之后,审计部的老大亲自把图纸还给了林浩,上面多了一行批注:“创意方案甚佳,但耗钢量甚少,不利于项目的营收,期望作进一步完善。”
林浩当面保证,一定会在短期内给出大家都能接受的修改方案。
“怎么还当真了?林工,你应该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审计部的老大将信将疑的问道。
……。
林浩所有的同事都还不知道,这个方案有许多地方都是在尽量迎合太阳有电在意向书里列出的那些诉求,比如,其中的一条:“力求带有中国式建筑风格的群貌特征”,还有另外一条:“重点考虑可以修养员工身心的设计意向”。
他的同事们只以为这就是林浩为了打发时间才拿来练手的一个所谓的方案,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
下了班,林浩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心情不是一般地激动,他的方案竟然被正儿八经的审察了一回。此刻,他唯一想分享有人就是徐梦。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为了挽回颜面,为了以示惩戒,他们之间的这次冷战至今还没画上句号,林浩心想,不如就趁今天的这个大好时机主动向她示好吧,也正好借她的口问一下沈不凡,他们的这个工程具体的招标日期定在了哪一天。
沈不凡,不管他如何真诚,如何面善,林浩对他的敌意已使他再也无法完成一次他们之间简单的会面或者是心平气和的谈话,林浩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赶超这个他越来越感到危险和不安的敌人,这种感觉在这段异常平静的时间里与日俱增。
“分手!”
在西北角的栅栏门外,又一次晚到的林浩还立足未稳,便被她这个冷冰冰的开场白浇了个透心凉。
“分手?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不就是没给你打电话吗,打了你又不接,一次都不接,你这不是拿我寻开心么?”
“我就是拿你寻开心,怎么了?不行吗?”
她提高了嗓门,把没理说成有理的样子,这是她一贯的伎俩。
“行,怎么不行。”
“哼!现在说行,晚了!早干嘛去了。”
“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做……”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用手指塞到两只耳朵里,把身子摇晃的跟拨浪鼓一样。
林浩见她做出这么可爱的动作,以为她不生气了,于是就跟她说:
“你去问问沈不凡,招标的事情到底定在了哪一天。”
“招什么标?”
她好像还不知道。
“就是这块场地的重建工程,沈不凡知道的,你看,我这些天就在忙这个事情。”
林浩说着便把卷起来的图纸从栅栏门的间格里递给了徐梦。
“我要在这里设计一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整个建筑群就像一把巨大的折扇。靠近你们宿舍楼的那一块草地将来会变成一座集娱乐和休闲于一体的超级广场,广场的花坛里有假山,有喷泉。那边打乒乓球的那块地方,将来会变成一处水潭,就像一轮弯弯的月亮,有湖光山影,有小桥流水。还有我们脚下的这块地方,这里才是重点……。”
林浩说的唾沫横飞,说的激情澎湃,他一边指手画脚,一边忘乎所以的顺着栅栏门走出了老远,他恨不得把这一块场地整个的拥抱在怀里,但是忽然,他听到了徐梦的声音:
“我跟你提分手,你跟我谈设计,我让你设计,让你设计……。”
听着有点不对劲,林浩赶忙又折了回来,看到徐梦正用力的撕扯刚刚被她拿到手上的那卷图纸,用力之大以使她的身子都蜷曲了起来。
“你有病啊!”
林浩大为光火,紧走两步,一把夺回了图纸,连同徐梦一起拽了过来,然后,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栅栏门上。
图纸还是完好的,但是林浩的心,马上就后悔了。
徐梦静静地站在栅栏门里,用一只手捂在额头上,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浩,透过朦胧的夜色,她脸上逐渐升起的失望和伤心让林浩懊悔不已、心疼不已。
“你打我?”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哀切,泪水已在她的眼眶里开始打转儿。
“没打你啊,就是拽了一下。”
林浩赶忙解释。
“你打我,你就是在打我!”
等她哭着嗓子喊完这一句时,早已泪流满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们从此……,我们从此……,一刀两断!”
她抽噎着撇下最后这一句,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泪水,便转过了身,步履阑珊地离去了。
“梦妃,梦妃……。”
林浩只能隔着门一遍一遍地哀求和呼唤,不敢奢望她会转身,只希望自己的呼声能抚去她此刻内心的伤痛。
就为了这一张破图纸,他犯下了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过错。
嘭!嘭!嘭!等她的背影消失在了目之所及之处,林浩这才把额头朝栅栏门上狠狠地撞去,一下,又一下……。
林浩记得有一次和母亲一起把一张沉重的书桌从前院搬到里屋,母亲穿的是一双她很久都舍不得换掉的旧拖鞋,林浩也穿过,鞋里与脚掌接触的摩擦面早就变得又硬又滑,穿着很容易脱脚。身体瘦小的母亲所能使出的力气根本不能和正值十七、八岁的林浩相比,而她当时还是倒着往后退的,结果在林浩蠢猪一样的连推带搡之下,母亲在上房的斜坡上摔倒了,桌子下面的横档重重的压在了她的小腿上,还有她的手肘在倒地时为了支撑地面而擦掉了一大块皮,母亲坐在地上痛地眼泪直流……。
年龄随着时光不断的增长,林浩的心态也渐渐由生涩变得成熟,对亲人的爱和理解也像是种在内心的一颗种子,正在慢慢地发芽,慢慢地开花结果。当往事不可挽回的远去,唯有那样的回忆却像一叶孤舟,在暖阳下逆流而上,朝他驶来,越来越近,越来越亲。
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林浩豁然在这种亲切的回忆里明白了一件事情:母亲,一个多么要强的女人,一个曾经为了节省下买车票的两块钱而冒着酷暑沿铁路步行了五十多里路程的女人,决不可能为擦掉了一块皮而痛地流泪,那其实是难过的眼泪、是伤心的眼泪,她难过自己的儿子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却一点也不懂事,她伤心自己的儿子一点也不体谅她的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
伤别人的心是一种无耻的行径,伤自己爱的人的心,是无耻加愚蠢加该死的行径。
这一天,林浩的电话被徐梦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