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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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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与微光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医疗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靳衡站在病床边,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翻涌的墨色,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境外势力、高度机密的间谍案、超越常理的超自然仪式……这些原本存在于不同维度的危险要素,此刻却以“幽冥会”为纽带,诡异地交织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庞大阴谋。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复杂的局面,越需要绝对的理性和清晰的思路。他走到房间角落,拿出加密通讯器,直接接通了市局局长的专线。
“局长,我是靳衡。西山行动报告已初步完成,但其中有超出常规刑事案件的重大发现,涉及国家安全层面,请求最高级别加密通讯,进行当面汇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局长沉稳而凝重的声音:“一小时后,我办公室。允许你携带一名绝对可靠的核心成员。”
“明白。”
挂了电话,靳衡的目光再次落回陈见素身上。青年依旧昏迷着,长睫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脆弱得不堪一击。靳衡走到床边,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他冰冷的额角,仿佛想将那紧锁的眉宇抚平。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指令。
他转身,大步离开房间,对门外值守的两名心腹队员沉声吩咐:“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包括局里其他领导。他的安危,是最高优先级。”
“是!头儿!”
一小时后,市局局长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办公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局长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布满震惊与凝重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靳衡和小刘并肩站在桌前,小刘的手中拿着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上面展示着有限的、经过筛选的关键信息。
靳衡的汇报条理清晰,语气冷静,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从连环失踪案开始,讲到符号的出现,讲到码头的水魈,讲到西山洞穴内的邪恶仪式、那本发光的古书、黑袍首领的遁走,最后,抛出了老吴那边关于音频加密算法与境外间谍案关联的惊人发现。
“……根据现有证据和情报交叉印证,我们有理由相信,‘幽冥会’并非单纯的邪教组织,其背后极有可能存在境外势力的支持与操控。他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进行超自然献祭,很可能试图利用这种超越常规认知的力量,达成某种危害我国国家安全的战略意图。而召唤‘夜行主’,可能是其中关键的一环,或者……只是一个幌子。”
局长久久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要凝结成冰。这汇报的内容太过骇人听闻,完全颠覆了正常的认知框架。
“你确定……那些超自然的现象,不是幻觉?或者某种……我们尚未掌握的高科技手段制造的障眼法?”局长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需要最后的确认,即使这确认本身也显得荒诞。
靳衡抬起自己依旧有些行动不便的左臂,将衣袖卷起,露出了肩膀上那片狰狞的青紫色冻伤兼腐蚀伤痕。“这是被那水潭中黑气构成的触手擦伤所致。法医和医生都无法用已知的化学或物理损伤来解释。还有那六名黑袍人,子弹击中身体如同击中败革,法医初步尸检报告显示,他们的身体组织已经发生了某种……难以理解的异化,肌肉密度远超常人,并且检测到了未知的能量残留。”
他顿了顿,继续道:“以及陈见素,那个年轻人,他的特殊能力虽然无法用科学解释,但在案件侦破中起到了关键作用。没有他,我们无法找到仪式地点,也无法在最后关头中断仪式。他手中那本古书,被黑袍首领称为‘守夜人的灯火’,在仪式现场发出了克制邪祟的光芒。这些都是无法否认的‘证据’。”
局长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消化这难以置信的一切。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断的厉色。
“案件性质变更。成立‘西山事件’专项调查组,代号‘烛龙’,由我直接领导,靳衡任前线总指挥,拥有最高权限,可调动必要资源。所有相关信息,列入最高机密,知情范围严格控制在最小范围。”局长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威严与力量,“我会立刻向上级国家安全部门汇报,请求相关领域的专家支援和情报协同。靳衡,你的任务很重,不仅要继续追查‘幽冥会’和潜逃的首领,更要确保那个叫陈见素的年轻人的绝对安全!他和他那本书,可能是我们理解并对抗这种未知威胁的关键!”
“是!保证完成任务!”靳衡和小刘同时立正敬礼,神情肃穆。
离开局长办公室,走廊里冰冷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小刘直到此刻,才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咽了口唾沫,看向身旁神色冷峻的靳衡:“头儿,这……这简直像在做梦。”
靳衡脚步未停,目光直视前方,声音低沉而坚定:“噩梦已经开始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醒来,然后……把它终结。”
他需要立刻回去,陈见素还在昏迷,外面的世界却已暗流汹涌。
与此同时,在那间安静的病房里。
陈见素的意识并未完全沉寂,而是沉入了一片光怪陆离、充斥着无数碎片与噪音的深海。
他“看”到了更多。不仅仅是溶洞中那些破碎的画面,还有一些更遥远、更模糊的记忆碎片,仿佛来自那些被仪式吸引、或是长久徘徊在此地的亡灵。
他“看”到几个穿着不同年代服饰的人,在西山那片林地秘密集会,挖掘、建造……那似乎是很久以前,“幽冥会”早期活动的痕迹。
他“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对话片段,用的是某种他听不懂的语言,语调冰冷而狂热,提到了“钥匙”、“门扉”、“净化”……
他感受到一股极其庞大、冰冷、如同深海巨兽般的意志,在遥远的黑暗中缓缓苏醒,投来漠然的一瞥……那是“夜行主”的投影吗?
他还“看”到了一些看似无关的画面——某个实验室里闪烁的仪器指示灯,一份印着外文和复杂公式的文件一角,一个穿着西装、举止优雅的男人侧影……
这些杂乱的信息如同洪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精神壁垒。痛苦,窒息,仿佛要被彻底撕裂、同化。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边缘,一点微弱却异常温暖坚定的光芒,如同灯塔般,在无尽的混沌深处亮起。
那光芒来自于一个熟悉的、坚实的存在。是靳衡。
现实中,靳衡回到了病房。他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余光隐约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他看着陈见素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眼睫,知道他在承受着什么。
犹豫了一下,靳衡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陈见素露在被子外、冰冷的手。他想传递过去一些温度,一些力量。
“坚持住。”他低声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都在。”
也许是这真实的触碰和声音穿透了意识的屏障,也许是靳衡身上那股独特的、稳定的生命能量起到了作用,陈见素脑海中那混乱的洪流,似乎真的被那点“微光”稍稍逼退了一些。他无意识地反手握住了靳衡的手指,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
靳衡微微一怔,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冷和那细微的力道,心中那片坚冰似乎被凿开了一道缝隙,某种柔软而陌生的情愫悄然流淌出来。他没有抽回手,反而收拢手指,将那冰冷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这一夜,靳衡就这样坐在床边,握着陈见素的手,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窗外,城市的夜生活喧嚣而繁华,无人知晓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与未知黑暗的抗争。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间。
陈见素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回归的瞬间,是如同潮水退去后的疲惫和空乏,大脑依旧隐隐作痛,但那种被无数噪音和碎片撕扯的感觉已经消失。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右手传来的、温暖而坚实的触感。他偏过头,看到靳衡靠在椅背上,似乎睡着了,但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下颌线绷紧,一只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晨光勾勒着靳衡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陈见素静静地看着,心中某个冰冷的角落,似乎被这晨光和掌心的温度悄然融化了一角。他没有动,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也……贪恋着这份难得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靳衡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起初还有些刚醒时的朦胧,但在接触到陈见素清醒的目光时,瞬间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你醒了?”他立刻坐直身体,下意识地探手想去摸陈见素的额头试温度,却在半空中顿住,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收了回来,只是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陈见素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好多了……就是没力气。”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靳衡握得很紧。
靳衡似乎也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对方的手,耳根几不可查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立刻松开了手,站起身,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我叫医生过来检查。”
医生很快过来,仔细检查后,确认陈见素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只是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静养和补充营养。
“我……睡了多久?”陈见素问。
“一天一夜。”靳衡回答,看着护士给陈见素换上新的营养液,“仪式被打断了,两名受害者已经救回,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没有生命危险。”
陈见素松了口气,随即又想起溶洞中最后那惊险的一幕,以及那个遁走的黑袍首领。“那个人……”
“跑了。”靳衡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正在全力追查。另外……”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案件有了新的进展,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等你身体好一些,我再详细告诉你。”
陈见素敏锐地察觉到靳衡话语中的凝重,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这时,小刘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奇怪,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头儿,溶洞现场清理时,在其中一个黑袍人的内袋里,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是一张被折叠得很小的、材质特殊的白色硬卡。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印着一个清晰的、线条流畅而古怪的图案。
那图案,陈见素和靳衡都认得——正是那个邪恶的符号!但与地面绘制的、以及之前发现的略有不同,这个符号的中心,多了一个极小的、如同眼睛般的点缀!
而在卡片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类似条形码的暗记。
“这是……”靳衡接过证物袋,眼神锐利。
“像是……身份识别卡?或者通行证?”小刘猜测道。
陈见素盯着那个符号,尤其是中心那只“眼睛”,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再次袭来。他喃喃道:“它……好像在‘看’着……”
靳衡立刻将卡片翻过去,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他沉声道:“立刻送去技术队,用所有可能的手段分析这个条形码和卡片的材质、工艺!这可能是我们找到他们老巢的关键!”
“是!”
小刘离开后,病房内再次剩下两人。
陈见素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符号上的“眼睛”,谢伶舟的警告,靳衡话语中未尽的复杂……一切都预示着,风暴远未结束。
“靳警官,”他忽然轻声开口,“那本书……《百鬼夜行志异》……”
“在我这里,很安全。”靳衡从随身携带的、绝对保险的公文包里,取出了那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古书,放在床头柜上。“黑袍首领称它为‘守夜人的灯火’。”
“守夜人……”陈见素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什么,“祖父的笔记里,好像……提到过这个词。他说……我们这一脉,或许就是最后的‘守夜人’。”
最后的守夜人。
靳衡心中一动。这似乎解释了陈见素能力的来源,也赋予了那本古书更沉重的意义。
“这本书里,或许藏着对抗‘幽冥会’和‘夜行主’的方法。”靳衡看着陈见素,“你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时间……读懂它。”
陈见素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油布包裹的古书,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那些可能被卷入的无辜者。
阳光透过窗户,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仿佛驱散了昨夜的阴霾。
但靳衡和陈见素都清楚,这光明之下,潜藏的暗流只会更加湍急、更加危险。他们一个代表着理性的秩序与力量,一个连接着混沌的感知与古老传承,两条原本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因这场席卷而来的黑暗而被迫交织。
他们的联盟,脆弱而仓促,却可能是这片漫漫长夜中,唯一能够彼此依靠的……微光。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至少在此刻,他们确定了共同的方向。
活下去。
查下去。
终结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