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011 ...
-
剥皮,洗净,上笼蒸,不一时,厨房里外就都是竹笋的清香。
许棠看了看灶中火,添进一根木柴,又要准备酱缸的,就见李叔过来,请她上厅,说老爷找她。
许棠以为还有别的小菜要腌制,谁知文尚书是要她用饭。
虽说马上就午时了,她也有些饿,但还是辞谢了,她个婢子,无论如何不能与大人同席的。
“行吧,那你去厨下吃些。”
许棠应着,却没有起身,依旧跪地。
文远看着她,“可是有事?”
“大人,婢子有一事请教。”
“哦?”文尚书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说说看。”
“请问,王爷,就是肃王殿下,他最爱吃的是甚么呀?”
那天顾大人提出要拜谢肃王与文尚书的救命之恩,她就犯了难,文大人的饮食喜好,经过去年一年的大小宴席,她已了解,可对于肃王却是不知不解。
之前的洗尘宴,是第一次见他,他好像甚么都爱吃的样子。
就随意办几样吗?太没有诚意了,再说是人就有喜好,肃王应当也不例外。
于是她就想多问问。
顾大人不了解。他执掌光禄寺时,肃王已去了肃州镇守,礼部文札上也无记载。
后来还是云晓提了一嘴,说肃王是礼部尚书大人的未过门姑爷,她这才有了请教的念头。
于是,就先来拜谢文尚书。
谁知,肃王也在。
就无法开口。
现在好了,只有文大人一个,机不可失。
问完,许棠叩首,耳朵却是竖起来的,一个字也不敢漏的样子。
下一瞬,就听见了文大人的笑声,“殿下,你最喜欢吃甚么?”
许棠耳朵一跳,觉得一阵细风掠过后背,接着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忌口。”
他没走啊!许棠的心跳起来,好像小贼被捉现行。
“大人为何这么问?”
“不是我问,是许姑娘想知道。”
“是吗?”
听到这里,许棠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应声,“是的。不知王爷最爱吃的是甚么?”
“千里脯。”
“一种肉脯。”肃王看着文大人,继续道,“营中厨子做的,美味不说,还能存放月余。”
文远点头,问许棠,“可会做?”
“会的,但可能与王爷吃过的不一样。婢子的是高州做法。”她道。
“正好让殿下尝个鲜。”
不等许棠应是的,就听肃王断然拒绝道,“不必。许姑娘的谢意,本王已经收到了,不用再麻烦。”
肃王的脾气,文大人自是了解,闻言也不再说甚么,只是让许棠去用午饭。
见状,许棠知道再多言就是失礼了,只得叩谢,立起,慢慢退下。
走到厅门口时,鬼使神差的,她悄悄看了肃王一眼。
这个王爷,一直都是淡淡的,但适才的话却很坚决,仿佛自己的谢意是甚么瘟疫似的,避之不及。
结果一抬眼,就愣住了,他正拿了筷子夹碟中最后一片石榴花瓣,面前的六七个碟子都已光光净净。
回到厨下,笋已经蒸熟了,取出来晾着,然后开始备酱缸。
备好,吃了午饭,笋也就凉透了。
做笋脯,最关键的就是入缸,酱厚了太咸,薄了不入味,还易坏。
非熟手不能为也。
许棠净了手,先把酱底子打好,然后一层笋一层酱的铺好。
待装满五个坛子,已是午后申时了。
她当即告辞,临走前告诉李叔,等七日后拿出来,切片,风干后就能吃了。
然后又要去跟文大人辞行,却被告知大人午憩尚未起来,便也作罢。
“那就麻烦李叔帮我跟大人说一声。”
她提了食盒走回光禄寺,先去找顾大人复命,把肃王不让谢的事回禀了。
“肃王既是这般说,那就不用去了。”顾承恩正在书房列端阳宴的食单,虽是惯例,却也马虎不得。
“可婢子心里过不去。”许棠慢慢道,“如果婢子去了,王爷会生气吗?”
“谁知道呢。但你是去致谢,王爷就算生气,也不会气到哪里吧。”
“那婢子还是去好了。”
闻言,顾承恩提了大半天的心,终于落下。本来嘛,要谢的就是肃王,只是为了做戏做全,才不得不加上个文尚书。
谁知竟在文府撞遇了。
他回来后,一直在想肃王会作何反应,现在好了,许棠坚持,一切照常推进就是。
“呀,有银子。”回到寝房,许棠正倒水喝的,就听云晓一声惊呼,回头,就见食盒里一个青布钱袋,里面两锭小银。
天,怎么就没发现,这不是让文大人破费嘛!
许棠就要去还的,却被云晓按住,“这是大人赏你的,你还就是打大人的脸,也还不上,没人收。谁给你的,你知道吗?”
就是不知道才疏忽了。
思来想去,只能暂时作罢。待以后有机会了,再行答谢不迟。
* *
辞别文尚书,肃王昌允径直回了王府,将到府前,就见徐安迎了出来。
本就欢喜的昌允更加高兴,徐安,张锐,他的得力干将都齐了,但面上不显,如常无异。
三人进了书房,侍奉昌允更衣毕,徐安开始汇报差事结果。
冯氏已到利州,与儿子团聚,隐姓埋名,耕田生活。
海月收葬在三峰县她父母墓地之旁,为安全计,没有立碑,也没有起坟。
他做事可靠,差事从无差错,这次亦然。
昌允听着,轻轻点头。
徐安又禀复两个新消息。
一个是毒杀占国王子案,大理寺已经结案,查了这些天,无有进展,而陈厚文已经亡故,再拖下去并无意义,今日大理寺卿陆让已经进宫面见陛下,陛下准了。
“此事,全凭你二人机警。”昌允道。
那日在万里厅上,海月一出现,昌允就认出了她,当即想到了福康。
而徐安、张锐也认了出来,继而都想到了她的乳母冯氏。
于是不用昌允吩咐的,守在厅外的两人当即分头行动。
一个截断了海月的话,一个赶去三峰县善后。
“需得重赏。”昌允又道。
徐安、张锐立即跪地,辞谢,说都是王爷教出来的,能效力已是荣兴,再无他想。
昌允坚持,让两人记得去管家处各领纹银百两。
“都起来。”
立定后,张锐开始讲说半个时辰前收到的请帖。
“天籁坊又送了信来,说有新到的竹箫,请王爷赏鉴。若王爷不去,他们老板将登门拜访。”
这么缠磨不休的,昌允有些头疼,想了想,就让备马。
早晚要挑明的,那就趁早的好。
天籁坊在西市最宽的一条街上。昌允三人到时,已是黄昏,铺前都挂了灯笼,白耀耀的光下,人影幢幢,车马不断。
这是戌时闭市前的热闹。
三匹马停驻,就有老板带着伙计迎出来。
天籁坊铺面不大,异常整洁,且有上下两层。昌允把一层的箫笛扫一遍,没有吭声,老板立即就请他上二楼。
徐安、张锐要跟上去的,却被两个伙计拦住,请两人吃茶。
“无妨。”见两人要动武,昌允淡淡开口,“我略看看就下来了。”
二楼有两个房间,昌允被引进了最里面的那间,是个静室,布置的很是简洁,一榻一几一画而已。
榻上有桌,桌上放棋盘棋子。
香几在墙角,上面一只铜炉,炉里熏着沉水香。
画挂在榻对面的墙上,是《列子御风图》,吴道子的笔法,仙气飘飘。
只开一窗,正与门对,窗外是一条夹道,夹道那面的墙很高,没有点灯,看不出是做甚么的。
昌允看了一圈,就在榻上坐定,对那侍立的老板道,“箫呢,拿出来吧。”
“王爷请稍等。”
老板退了出去,片时,房门又被推开,昌允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紫红的脸。
紫红的脸上杀气腾腾。
“右相何时改做丝弦生意了?”昌允淡声道,“看来朝务不够忙。”
“一直都做,王爷不肯下顾,常某只能奉请了。”常青上前两步,立定,他穿着黑色长袍,人生得高大,又有些发福,看起来,如一堵墙。
“本王已有紫竹箫,不需要新……”
“王爷,您已经错过一次机会了,这次绝不能退让。”常青打断肃王,“老臣都筹划好了,只要您肯点头,我们将一击取胜。”
“血溅宫城,尸堆京师,父兄决裂,何来胜?”
“您不动手,太子就要动手了。”
“那是他的选择。”肃王的声音淡淡的,面色毫无波澜,“本王只做本王该做的,足矣。”
话音未落的,常青噗通跪地,“太子德薄才疏,不配为人君,王爷真的忍心将大好河山让给他吗?让万民涂炭?”
“大人过虑了。太子只是多疑,但处理政务并无不妥,假以时日,他会福泽百姓。”
说完,肃王立起,“以后本王不会再来,大人也莫要相强。结交亲王的罪名,大人担待不起。”
房门又打开了,那老板进来,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大人,接下来怎么办呢?”
“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常青攥拳,示意老板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肃王,要不要——”老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用,”常青长长一叹,“他是君子,断不会做告发之类的卑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