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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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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光禄寺回到鸿胪客馆,陈厚文晚饭也顾不上吃,就铺开纸帖,开始写需采买的物品。
陈耀看见,说:“不用买,陛下当会厚厚陪送许姑娘,说不定还会封她为公主。”
陈厚文摇头,“这是叔父的猜测吧?”
“是,今日午宴,陛下并未许诺。”陈耀道,“但依陛下的脾气,断不会令这场亲事简朴寒酸,否则就是对陛下威严,对尚国尊严的羞辱。”
陈厚文又摇头,“就算有,那也是陛下给的。我要自己给她采买。”
“回程路途遥远,行囊简便为上。”陈耀苦口婆心,“许姑娘,以老臣看,并非奢华之人,你不要吓到她。送过去的金簪已经是大礼了,卓武说,要不是他走得快,她一准给还回来。”
听到这里,陈厚文停笔,若有所思的,“那也不能甚么也不买!”
“选一二样就好。情比金坚,你已经把心给她了,还不够吗?”
思忖良久,陈厚文终于选定了必买的物件:玉器。
尚国崇玉,也产好玉,这是占国不能比的。
而美好如她,也只有玉器才能匹配。
至于买何种玉器,那就等去玉器行看了再定。
一夜辗转难眠,天蒙蒙亮就起来了,快快吃过饭,就要出门,却被告知东西两市要到辰时才开。
陈厚文只好坐在春雨厅上喝茶消磨时间。
天光变得清亮,一只喜鹊喳喳叫着,从厅前梨树上掠过,青翠的枝叶一阵摇晃,点点露珠随即洒落。
有人进到厅上。
那汗气,那剑气,那腾腾杀气,陈厚文不抬头也知道是二弟。
“欲速则不达。”他温和地说,“循序渐进的好。”
自从比剑失败,这个弟弟就发狠似的练功,这才几日,腮骨就突出来了。
“王兄不懂。”一身白衣的陈卓武走到茶桌前,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陈厚文的确不懂武功,他没有习武,只研读经书韬略,但天下事理是相通的,文武两道可互相参详。
至于这个弟弟的心思,他更是了如指掌。
“为甚么一定要打败肃王呢?”他问,“就算打败了他,我们占国跟尚国也是无法比的,尚国国土是我们的三十倍……”
“就是因为王兄这般不思进取,我们占国才一直被低看。”陈卓武恨声道。
他盯住他,“父王也不得不低头做人。甚至还要把你送给尚国做驸马,以求尚国的庇护。”
“二弟!”
“我说错了吗?我们占国儿郎,何时沦落到要卖身求安了!”
闻言,陈厚文真是生气了,他霍地立起,“回房面壁去!”
陈卓武扬起手中剑,“我还要去武馆挑战,时间紧迫,请王兄见谅。”
看着那一闪而逝的白色身影,陈厚文青了脸。二弟越来越过分了,不知要惹出何种事端。
他唤过护卫长,命跟着二王子。
“那您呢,大王子?”
“我只是去逛个玉器行,又不是去打架!两个侍从就够了。你跟好二王子,切莫让他生事,更要护他周全。”
说话间旭日升空,铜漏指向了卯末。陈厚文再不耽搁,乘马车赶往西市。
尚国西市是卖奇珍异宝的地方,商铺林立,金银器,玉器,宝石,古董,字画,绸缎,宝马,应有尽有。
往来的也都是富贾豪户。陈厚文一下马车,就引来诸多目光。
那深眼隆鼻,一看就不是尚国人,气质却是温和的,温和中带着高贵;白色绸袍虽没甚么,可腰带上的蓝宝石却熠熠有光,身后又跟着两个黑面卷发的佩刀护卫,京师中除了占国大王子,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他没有亮明身份,人们也就不戳破,但招接时却恭敬有加。
几家玉器铺看下来,陈厚文心里有了数,也拿定主意,那些器样他并不喜欢,还是买玉石,请玉匠加工的好。
最大的玉石铺韩记就在前面,他没有乘车,直接徒步而往。
将走两步,身后传来杂沓的马蹄声,还有一连串的惊呼声。
回头,就见一群马狂奔而来。
“惊马了!”
“都闪开!”
陈厚文一愣,本能地往路边退避,却被一阵哭声止住了步子。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立在街中,哭着,张望着,就是不知闪避。
而那疯马越来越近。
陈厚文发急,来不及多想的,就冲过去救人。
他本想抱起小童的,但马蹄近在眼前,来不及了,于是只能伸出手狠力一推。
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一面飞一面看见了自己的腰带,腰带上的蓝宝石滚落,滚落在一片猩红中,猩红外是喧嚷的人群。
他们好像都在喊他。
为甚么要喊他呢?他不是很好吗?他就在这里呀!
他就要回应的,却看见了母妃。
“母亲!”自从十岁那年一别,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她依旧那么美,那么温柔。
“文儿,快过来。”她冲他招手,他立即扑了过去。
母亲抱紧他,“我儿,我们母子再也不分开了。”
* *
今日早朝无甚大事,很快就散了。散朝时,皇帝命礼部尚书文远去怡和殿。
“拿过来。”洗手更衣后,皇帝坐在花梨榻上,对侍立的臣子道。
文尚书呈上四张洒金红帖,每上写有两个大字。
福宁,怀安,永乐,德清。
这是初拟的封号,都很好,但那个粗婢不堪相配。
一个婢子,入了陈王子的眼,不过是侥幸,不如就叫——
皇帝的话没说出来的,就见内侍刘琪过来,“陛下,臣有急事回禀。”
刘琪向来稳重,能被他称为急事的,一定很急很迫切,并且是大事。
皇帝立即想到了延金国,这个蠢蠢欲动的对手,莫非又来寻衅?
“说。”皇帝看着刘琪,声音里有一丝细颤。
“回陛下,占国大王子在西市遭遇马踏,殁了。”
皇帝一怔,“鸿胪寺没有派人护卫吗?”
“派了,一直有派护卫,但陈二王子坚持不用,护卫都守在客馆外。今日他去西市,说是走走看看,连自己的护卫长都没带,只有两个佩刀护卫跟随。”
哦,主因在他自己。
“马的主人抓到没有?”皇帝又问。
“主人见闯下大祸,已自尽了。马群也被巡城的金吾卫拢住了。”
皇帝点头,“去宣太子过来!”
事已至此,须得安抚住占国一行人,再就是料理后事。由太子主持,再加上礼部尚书,鸿胪寺卿,足够了。
谁知刘琪是一个人回来的。
因为太子起了风疹。
“刚才上朝还不是好好的?”皇帝质问。
“是,但太子回东宫后,吃了皇孙给的糕饼,就浑身刺痒不止,手臂、颈下都红了。太医诊视过,说是山药所致。原来那糕饼里加了山药,太子不吃山药的,皇孙不知……”
“行了!”皇帝挥手打断刘琪,“那让肃王去吧。”
* *
送走刘琪,太子妃就命人闭了宫门,理由很充分,太子要遵医嘱静养。
“还是爱妃虑得周到。”寝宫里,太子笑着含住了那香软的红唇。
他身上光洁如初,不红不痒。
原来那风疹只是一时的,是太子妃拿山药汁擦抹所致,只要用防风、乌梅、甘草烧水沐浴,瞬时可愈。
太子妃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避皇帝的差遣。
一听闻东宫卫长报告陈厚文的噩耗,她立即就动手了。
“陈厚文死了,陈卓武必不会干休。那就是个烂摊子,谁去谁遭殃。”她咬着太子的耳朵,“老七此去,怎么也得扒层皮!”
* *
得到宣召时,肃王昌允正在长阳宫给母亲请安。
责无旁贷,他立即赶去怡和殿,会同文尚书赶往鸿胪客馆。
金吾卫做事很迅捷,第一时间就把陈厚文的残骸送了回去。
为快速,两人都是骑马。
将出金凤门,就见街上一片喧嚷,许多人,或跑,快赶车,或骑驴,纷纷推挤着往西去。宫门护卫根本喝止不住。
“发生何事?”张锐眼疾,抓住一个青年男子问道。
“杀人了。杀人了。”男子只有这一句,别的根本问不出,显然是吓坏了。
张锐就要亲去探看的,一个挂彩的兵士到了近前。看那红色项巾上的锤鼓纹样,就知道是金吾卫的。
那兵士按住流血的胳膊,跪地禀道,“占国二王子,正在光禄寺前闹事,我等不敢下死力抵抗,还请肃王殿下,尚书大人救命!”
闻言,肃王眸光一黯,让张锐护住文尚书,说一句“本王先行一步”,就提身而去。
他去得很快,如惊鸿,话音未落的,就看不见了。
文尚书一愣,随即轻轻点头,开始维持秩序。
* *
“谁还敢拦我!”又一名兵士被刺伤倒地,陈卓武扬着滴血的剑,冲光禄寺门前的兵士们道。
他一身黑布短打,麦色面皮上挂着血珠,眼窝里两道狠厉的光。
乍看与匪盗无异。
这些金吾卫兵士的武功自是不敌他,但并不惧怕,他不过一个人,要不是因他的身份,兵士们早使出擒拿手段,一拥而上了。
可眼下,只能防御。
“二王子,这是京师,不容放肆。”金吾卫长隋胜压着怒气道,“请你速回客馆。”
“我要……”
陈卓武忽地哑声,劲风突起,有甚么从后背袭来,他本能地就要闪避,却听啪,啪,两声脆响,腿就再立不住,跪了下去。
再抬头,就见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他最痛恨的人。
“肃王,你敢偷袭我!你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