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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还未看清人影,先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到鼻尖。向鸣昭慌忙看去,就见正厅朱红色四腿长桌安静矗立,上百道红线缠绕悬挂于房间内,桌上依次排布几个玄黑玉碗,七张淡黄色符纸于半空无风自动。江照月一席深蓝长裙,背脊挺直瘦削,清冷如月的脸上此刻苍白一片。她轻轻移动玉碗顺序,恭敬跪下,认认真真的对着桌子重重磕头,而她左手手腕间随意包着一片白布,鲜红血色正从里疯狂涌出!

      这还未完,江照月从地上站起身,低头默念了几句话后,最中央玉碗中的鲜血竟缓缓减少仅剩半碗,她却眉间一喜,从桌边拿起一柄银色匕首,锋利刃尖犹带鲜艳血色,她看也未看的就要朝自己腕间捅去!

      “阿月!”向鸣昭疯了一般扑到她身前撞掉那柄匕首,江照月愣了一下,猛的抬头,惊喜又慌乱:“阿昭,是你吗?”

      入目是一张美到眩目的脸,柳叶眉,清月眼,苍白的脸,微蹙的眉。她整个人都如同天上遥挂的冷月,清冷孤洁,此刻却无措的看向房间的每一个地方,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她慌张的伸手四处探索:“阿昭,我看不见你,你在哪?你没死对不对?”

      她手腕间白布凌乱散开,鲜血随着她慌乱的动作,滴在地上溅起一片片血花。向鸣昭心痛到不行,除了七岁那年,她从未见过江照月如此慌乱的模样。她好似永远沉静,永远淡然。

      看不见向鸣昭的身形,江照月只觉得是不是血供的还不够,她毫不犹豫的捡起刀,干脆利落的就要朝自己手上捅,被向鸣昭又一次撞开。
      “笨死了,在胡乱想什么!”向鸣昭慌张的抱住江照月,知道她听不见自己的话,依然忍不住开口怒骂,口中的温柔却任谁都能听出来。而随着她抱住自己的动作,江照月愣了一瞬,随即慌乱又用力的紧紧抱了回去:“阿昭,是不是你!”

      呵。
      果然,永远的温情脉脉,永远的姐妹情深。

      江献无声笑了下,攥起的手无力放开,身上江浩带来的疼痛依然剧烈,他却恍惚着,想起了九岁那年的夏天。
      父母被屠,全身血液尽失,灵力被抽取,天才之赋被供养他人,他如一摊烂肉一般,被扔在这个狭小的院子中,求死不能,无望的看着自己注定灰暗的一生。

      直到耳边突然莫名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是他被抽取灵力的第15日,身上的伤口结痂又溃烂,偏偏江家用上好的灵药吊着他的命,生不得,死不得,绝望与仇恨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时,一道清脆的童声小心翼翼的在他耳边响起:“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哦。”

      江献一怔,恍然以为是幻觉,下一秒另一道陌生的声音却空洞的响起:“何必救我,我该和他们一起死。”
      原来不是说给他听的。
      江献毫无反应的盯着头顶灰色的帏帐,心里却出现一道同样的声音:我该和他们一起死。

      向鸣昭抿了抿唇,七岁的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靠自己的本能直接莽:“他们死的很痛苦,浑身伤口,血流了一地。”

      江献和江照月同时僵住了身子。

      “所以,为什么要求死?”向鸣昭握着江照月的胳膊,声音疑惑:“他们杀了你的家人,你不反杀回去反而求死,你甚至替他们省了杀你这一步。”
      “斩草除根,他们没做到的,你帮他们做到了。”

      ......
      两处地界,一种沉默。
      明明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江献却依然觉得一个大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

      “我...”刚刚九岁的江照月也只是个没见过血腥的孩子,她张了张嘴,巨大的痛苦和茫然:“我...我不会...”

      “不会什么,就去学。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没什么东西会主动送到你跟前。灭门之仇都不值得你尝试一下吗?”向鸣昭是真的疑惑,顿了一瞬,更加疑惑的指了指自己,大眼睛眨啊眨:“学不会,就借力。我不是在帮你吗,怕什么?”
      “我会保护你的。”

      江照月身子狠狠一震,她无措的张了张嘴:“为什么...帮我?”
      对啊,凭什么帮她。江献也在心里嘲讽的问。

      向鸣昭眼睛一弯,瞳孔中的清光比日光都耀眼,她的声音甜甜的,带着毫不犹豫的肯定和赞赏,好似那是世间最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你值得!”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因为你值得。

      那是天启三年的夏日,窗外阳光正盛,花香鸟鸣,可漫天风景都比不过眼前之人。九岁的江照月身负血海深仇,却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神祗。
      她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救赎。

      ......
      千里之外的西州,同样是夏日,阳光却好似永远照不到这间逼仄小屋。江献看着灰蒙蒙的房顶,烦躁的想堵上耳朵,可那句充满了温情的“你值得”一遍遍在他耳边盘旋。
      为什么她值得,我不值得吗?

      江献想要动动身子,可身体僵在床上太久,这半个月又滴水未进,全靠丹药维持着可怜的生命力,他用尽全力才勉力从床上坐了起来。耳边的声音依然在继续,充满了叽叽喳喳的嘘寒问暖,他轻喘着,向鸣昭的话一遍遍诘问着心:
      “何不报仇?”
      “想要什么,去争,去抢。”
      “何不报仇!”

      日光淡淡的洒在江献窗外的院子中,一片花在阳光照射下,颤巍巍的舒展了花瓣,而离它很远的院子角落中,因石墙阻隔,阳光照不过去,一朵小花孤零零的蜷缩着。
      江献面无表情的盯着那朵花,半晌,费力下了床,执笔坐在桌前开始练习画符:
      无需人护,无需借力,我自己就能报仇。

      *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拼命努力的,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那两道声音没有消失,日常在他的耳边聒噪:
      “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不怕吃药哦,给你吃蜜饯,啊——”
      真娇气。江献皱眉。

      “阿月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最好看的人啦!”
      能有多好看,再说,她不是鼓吹实力吗,这么看脸干什么。
      江献烦躁嗤骂,眼神却控制不住的飘向了镜中的自己。

      “阿月好棒!你会挥剑了,真厉害!”
      挥剑就算厉害?我今日画了八张符,怎么不来夸我?

      “阿月...”
      又来,夸夸夸,这么会夸,怎么不见你夸其他人,怎么不夸夸花啊鸟啊树啊。
      结果下一秒,向鸣昭开心的声音就击打着他的耳膜:“你看这凤凰树,是不是很好看,我特别喜欢在凤凰树的树下练剑。”

      ...
      江献无语,却在下一次江家假惺惺问他需要什么时,淡淡的说想要在院中种一颗凤凰树。

      此后整整三个月,江献日日与这两道声音为伴,恍惚时他经常会看着院子中的两朵花发呆,阳光下的那朵舒展漂亮,幸福的沐浴着日光,墙角的那朵,却瑟缩的快要死了。
      如果真的是太阳,为什么不平等的照耀呢?

      就在江献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被迫听着别人的幸福时,那两道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就像出现时一样突兀。他不适应的呆站了好久,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朵墙角的野花。
      连一点点余晖都不给了吗?

      下一秒,房门被粗暴推开,江浩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嫌恶的把他推倒在地:“喂,怎么还不升境,废物!”
      “一看就是缺教训,打他!”
      铺天盖地的拳头落下来时,那道清甜带笑的声音又一次出现:“阿月你看,这是我给你寻的匕首,小巧轻便但削铁如泥,最适合你用啦。我教你防身,以后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呵。
      江献全身的力气突然松懈,任由带着恶意的拳头砸在自己身上,他偏头望着窗外,阳光正好,普照大地。
      可是,
      灿阳高悬,何不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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