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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凤台对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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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在林微月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端坐镜前,白芷正为她梳妆,指尖却微微发颤。昨夜那封匿名帖子和钦天监博士异常的消息,如同两块巨石压在心口。皇后的棋局已落子,她必须回应。
“梳个简单些的发髻,用那支碧玉簪吧。”林微月轻声吩咐,目光落在一旁的紫檀木匣上——那里躺着皇后所赐的那支白玉簪。今日,她要戴这支簪子入宫谢恩。
坤宁宫依旧檀香氤氲,皇后今日气色似乎更好了些,正悠闲地修剪一盆兰草。见林微月进来,她含笑招手:“来得正好,瞧瞧这盆寒兰,今年开得倒精神。”
林微月依言上前,恭敬行礼,发间那支白玉簪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皇后目光扫过簪子,笑意深了些:“这簪子你戴着倒合宜,看来是物归原主了。”
“臣女谢娘娘恩典。”林微月垂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忧虑,“只是……近日总梦魇缠身,想起外祖母,心中难安。又听闻静安郡王别院莫名失火,更是……更是觉得这京城似有风雨欲来,心中惶恐。”她适时地抬眼,眼中水光潋滟,将一个惊惧无助的弱女子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皇后放下金剪,执起她的手,掌心温热,语气慈和:“好孩子,莫怕。陛下圣明,魑魅魍魉终究见不得光。静安郡王别院之事,自有萧大人去查,你如今要紧的是好生将养。”她轻轻拍了拍林微月的手背,话锋微转,“说起来,萧大人此次护驾有功,又遭此大难,陛下感念其忠心,已有意重赏。你与他……经历生死,情分非比寻常。待他伤愈,陛下或许会有所恩典,成全一段佳话。”
恩典?佳话?林微月心中冷笑,面上却飞起红霞,羞赧地低下头:“娘娘说笑了,臣女……不敢高攀。”
皇后轻笑:“有何高攀不高攀?陛下与本宫,都乐见其成。”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只是,树大招风。萧大人位高权重,如今又立下大功,难免惹人眼红。你既与他有缘,日后更需谨言慎行,襄助他稳固圣心,方是长久之道。有些无关紧要的旧事尘缘,该放下的,便要放下才是。”
一番话,恩威并施。既点明皇帝可能赐婚,将她与萧煜彻底捆绑在皇权战车上,又警告她不要深究苏家旧案,安分守己。林微月心中寒意更盛,皇后这是要彻底收编她,成为掌控萧煜的一枚棋子。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她声音细弱,带着顺从。
皇后满意地颔首,又赏了些珍贵药材,才让她退下。走出坤宁宫,林微月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皇后的意图已明,赐婚是糖,也是锁链。她必须尽快与萧煜商议对策。
刚回府邸不到一个时辰,宫中太监匆匆来传口谕:陛下召林微月养心殿见驾!
林微月心中一惊,与刚刚能下地缓慢行走的萧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皇帝此时召见,绝非寻常。
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比往日更显沉郁。皇帝萧景琰端坐御案后,面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落在跪伏在地的林微月身上。
“平身。”皇帝声音平淡,“林微月,你此次南下,智勇可嘉,于国有功。朕,向来赏罚分明。”
“臣女不敢居功,全赖陛下洪福,萧大人舍生忘死。”林微月垂首应答。
皇帝微微颔首:“有功当赏。朕已下旨,追封苏氏三代,以慰忠魂。至于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朕有意赐婚于你与萧煜,成全你二人患难之情,你,意下如何?”
虽是问句,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殿内空气瞬间凝滞。林微月心脏狂跳,指尖掐入掌心。来了!皇后的“恩典”这么快就来了!这绝非简单的赐婚,这是皇帝要将她和萧煜牢牢拴住,既施恩笼络,更是置于眼皮底下监控!若拒绝,便是抗旨不尊,之前所有功劳顷刻化为乌有,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若接受,则彻底沦为皇权博弈的棋子,生死荣辱皆系于帝王一念之间。
电光石火间,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她深深叩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既有惶恐,又有几分孤女认命般的悲凉:“陛下天恩,臣女……感激涕零!只是……萧大人乃国之栋梁,臣女蒲柳之姿,又乃戴罪之身,实不敢……”
“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皇帝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萧煜之功,足以抵消你林家些许微末。此事,朕意已决。待他伤愈,便行大礼。”
“臣女……谢主隆恩!”林微月以头触地,不再多言。此刻,顺从是唯一的选择。
皇帝似乎满意她的识趣,语气稍缓:“既如此,你便回去好生准备。日后,安心辅佐萧煜,为朝廷效力,莫负朕望。”
“臣女遵旨。”
退出养心殿,林微月脚步虚浮,阳光刺眼,她却感到浑身冰冷。赐婚的圣旨,像一道金箍,将她牢牢套住。未来的路,是携手并进,还是万丈深渊?
夜色笼罩府邸。林微月将今日面圣之事告知萧煜。萧煜靠坐在榻上,听完沉默良久,烛火在他深邃的眸中跳动。
“陛下这是要将你我,牢牢绑在他的战车上。”他声音低沉,带着看透世事的冷静,“既是恩赏,也是警告。日后,你我一体,荣辱与共。”
“你……愿意吗?”林微月抬头看他,声音很轻。这场婚姻,始于算计,困于局势,其中有几分真情?她看不清,也不敢看清。
萧煜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良久,才缓缓道:“圣意已决,由不得你我不愿。更何况……”他顿了顿,语气低沉了几分,“淮安城头,你为我挡箭之时;驿站之中,你与我并肩之时;这桩婚事,于公于私,已是最好的选择。”
他没有说“愿意”,却说“是最好的选择”。理智,清醒,甚至有些冷酷。但林微月却奇异地安心了些。至少,他足够坦诚,他们将是一场基于利益和局势的同盟,或许,比虚无缥缈的情爱更稳固。
“中元祭典在即,”萧煜转移话题,眼神锐利起来,“赐婚旨意一下,你我便更引人注目。皇后那边,定有后续动作。那匿名帖子和钦天监博士,需加紧查探。”
“我已让白芷设法接触送帖之人,尚未有回音。钦天监博士那边,岑舟可有什么发现?”林微月问。
“那博士名唤张云清,平日沉迷星象,人际简单。但岑舟查到,他半月前曾以‘观测星变’为由,独自前往西山皇陵数次,而皇陵地宫入口,正在西山。”萧煜目光深邃,“时间、地点,都太过巧合。”
地宫入口!林微月心弦紧绷:“他是在踩点?还是……另有图谋?”
“都有可能。”萧煜沉声道,“我已加派人手暗中监控,但祭典前,绝不能打草惊蛇。我们需要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尤其是那‘圣物’究竟是什么,如何带入守卫森严的地宫。”
次日午后,白芷悄悄带回消息:送匿名帖之人找到了,是西市一个以代人写信为生的老秀才,称前日有一蒙面人给了他一两银子,让他将帖子送到林府门房,其他一概不知。线索似乎断了。
然而,傍晚时分,林微月却在妆奁盒底层,发现了一张新出现的、与之前匿名帖字迹相同的纸条,只有四字:“癸水位,兰泣露。”
癸水位?地宫癸位?兰泣露?这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暗号?还是指示?
她立刻将纸条带给萧煜。萧煜凝视纸条,眉头紧锁:“癸水位确指地宫癸位。‘兰泣露’……像是某种意象或隐喻。”他沉吟片刻,忽然道,“祭典时,癸位灵前需供奉鲜花清酒。‘兰泣露’,会否指某种特殊的祭品?或是一种触发机关的条件?”
“特殊的祭品……”林微月脑中灵光一闪,“皇后赐我那盆寒兰时,曾说‘今年开得精神’!兰……泣露……难道与那盆兰草有关?”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皇后的每一步,似乎都暗藏玄机。那盆兰草,会是关键吗?
距离中元祭典,只剩下三天。京城表面平静,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各方瞩目与猜测。林微月闭门不出,专心“备嫁”,实则与萧煜日夜推演地宫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况,试图从有限的线索中拼凑出完整的阴谋。
萧煜的伤势在精心调养下好了大半,已能如常行走,只是不能动武。他暗中调兵遣将,将最可靠的暗影卫布置在地宫关键位置,但对手隐藏极深,且可能在祭典人员中安插了内应,形势依旧被动。
“祭典当日,你我需见机行事。”萧煜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锐利如鹰,“若‘圣物’现形,必是人赃并获的最佳时机。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先确保自身安全,并能控制住场面。”
林微月点头,握紧了袖中那支冰冷的白玉簪。皇后的“恩典”,皇帝的“赐婚”,匿名帖的指引,还有那盆开得正盛的寒兰……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七月十五那个夜晚。地宫深处,等待他们的,是真相大白,还是万劫不复的陷阱?
她侧头看向身旁的萧煜,他坚毅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冷硬。这场由阴谋开始的婚姻,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他们能否携手走到最后?
夜色,深得望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