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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岑女士,恭喜你 ...

  •   “他不是来找你的吗?”岑桉将吹风机收进柜子,半开玩笑道,“我可不夺人所爱。”

      “才不是呢!人家明明是冲着你来的,知道我跟你熟,特地来套近乎的。”

      “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杨婧“咦”了声:“你除了周立刻,还认识几个男人啊?”

      周礼克教授,她的导师,法语名Leko。

      那位被誉为“TAVI手术活化石”的业界泰斗,在心脏介入领域有着开山鼻祖般的地位。

      岑桉不止一次感慨,她这辈子所有的运气恐怕都耗在了学医这条路上。

      何德何能,竟能让这位泰斗级人物收为关门弟子,而还是他晚年唯一亲自指导的学生。

      由于周礼克教授的名字读起来特别像“立刻”,杨婧就给他老人家起了这么个外号。

      岑桉不想继续谈论感情的话题,顺势转移了话头:“周教授要是知道你给他起这么个外号,你的专题报告评分怕是要难过了。”

      “别吓我!”杨婧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周教授在我心里是风度翩翩、学识渊博,格勒诺布尔最帅的华人教授!”

      岑桉被她逗笑了,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这一年,是岑桉学业有所突破的一年,在导师周礼克的指导下,她已经能独立完成TAVI手术的关键步骤。

      2009年元旦。

      一群不知愁滋味的年轻人正沉溺在醉生梦死间,全然不知一场天灾正在悄然逼近。

      前两年跨年,他们分别去了澳洲和美国,都觉得玩的不尽兴,今年的跨年地点又选在了香港。

      温衍鬼点子颇多,论爱吃喝玩乐,鲜少有人比得上这位二世祖。

      他作为东道主尽地主之谊,可谓是让他们玩的尽兴够本。

      零点的钟声响起,包厢内,香槟杯碰撞出声响,和一群年轻男女的欢笑声:

      “新年快乐——”

      落地窗外是绚烂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在半空中炸开。

      陆淮洲兀自坐在一旁,面色有些清冷,有女人过来和他搭腔,他态度也显得过于冷淡。

      屋子里的人似是意识到这位陆公子心情不大好,都识趣地没往他那边靠。

      “我打火机呢?”温衍四处看了看,目光落在茶几上一枚银色打火机上,伸手就要拿,却被人快一步抓了过去。

      陆淮洲随意取了支烟叼在唇间,点燃后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丝毫没有要给出去的意思。

      “不是吧,洲哥,这么小气?”

      温衍含着根烟,转身从女伴手里借了火,在那女人脸上亲了一口,顺势一屁股坐在陆淮洲手旁的单人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这年过得,一年比一年没意思。”

      陆淮洲睨了眼舞池里正神魂颠倒的那群人:“这么多人陪你玩,还没意思?”

      温衍夸张似地叹了口气,话锋转的也快:“洲哥,我年前刚到手的飞机驾驶证,还热乎着,春节过后带你去飞一圈?感受感受?”

      陆淮洲倾身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就你那驾驶技术,悠着点,命就一条。”

      “怕什么?”不要命的他都不玩。

      “你去不去?”

      陆淮洲顺着他的话茬问:“去哪?”

      温衍看着天花板认真地想了一圈,说:“格勒怎么样?看阿尔卑斯山。”

      陆淮洲弹烟灰的动作一顿,懒散地掀起眼皮看他:“法国?”

      “对。”温衍顿了顿,又说,“桉姐好像也去的是法国……”

      场子里本来热闹得很,然而所有人像长了只耳朵在温衍身上,突然齐整地静下来。

      一屋子人都是在这个圈子里多年的,大多都互相熟络。那件事过后,他们都听说陆淮洲被一个跟了他两年的医学生甩了,对方不声不响的跑去了法国。

      这会儿听见温衍这话,眼神都不自觉的飘向陆淮洲。

      他这人脾气不差,开得起玩笑,偶尔说什么没分寸的话,他也不被激怒,但有一点,好也不好。

      他护短。

      极其护短。

      去年沈野家里出事,要不是陆淮洲四处打点,后果不堪设想。

      陆淮洲凉凉道:“你倒还记得她。”

      温衍笑说:“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女生。”

      他这话说的有几分意味不明,但偏语气坦荡,让人看不出半分别的歪心思。

      陆淮洲从来不知道,温衍和她有这么深的交情,竟然能让他记这么久。

      这其中缘由他没细问,他懒得问。

      上一秒还嚷嚷着没意思的温衍,这会又一头扎进了舞池,握着麦克风,正在唱一首粤语歌。

      是陈奕迅的《富士山下》。

      这首歌今年可谓是火的一塌糊涂。

      陆淮洲不爱听歌,也不爱关注这些,却也在各种场合被迫听了不少遍。

      那句怎么唱的来着?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他依稀记得,他问过岑桉一个问题,具体是什么已然记不清,只清晰记得她当时的回答。

      “我只会往前走。”

      指尖的烟再沉思间快去燃尽,烟灰扑籁籁地砸落在他的手指上。

      陆淮洲手指蜷缩了一下,眉心不自觉蹙了蹙,半垂着眸,看着明明灭灭的烟头。

      烫但的明明是手指,他心口却像是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不深,却足够让人感知到疼。

      难以形容的疼。

      黄梁一梦,倾厦而醒。

      他原是盼着这场戏能体面收场的,可偏生世事难遂人愿,最后连个像样的收尾都捞不着。

      一群人闹到快天亮才散场,温衍喝的醉醺醺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被架走时嘴里还不忘嚷嚷着:“洲哥,不去阿尔卑斯山了,我们去富士山!”

      陆淮洲没有理他,但之后的几天,他真真切切被那夜的话搅得有些心神不宁。

      后来有一回和温衍出去玩,他还颇为认真地问过他,还去不去阿尔卑斯山。

      温衍这会倒是惜起命来了,摆摆手:“不去了,听说格勒附近发生了枪战,乱得很,凑那热闹干嘛。”

      飞机两地辗转,陆淮洲时差没倒过来,作息有些紊乱。

      他睡得浅,天还没亮透,被栗子几声叫声唤醒。

      “喵~”

      它的肚子在抗议了。

      陆淮洲半阖着眼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灰蒙蒙一片,胸腔里空落落的。

      刚才好像梦到什么了,迷迷糊糊的,睡得不踏实。

      给栗子添了粮和水,他坐在沙发上看它小口小口地吃。

      这小东西吃东西很优雅,细嚼慢咽的。

      他轻轻扯了下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想起刚才的梦,鬼使神差地,他摸过手机,在网页搜索框里输入了首都医科大学和岑桉的名字。

      这两年科技更新快,他也跟着潮流换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网页加载得很快。

      最先跳出来的是一张毕业照,穿着硕士服的学生们站成三排,笑容灿烂。

      照片像素不高,放大了有些模糊。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站在最边上,学位帽的流苏垂在肩侧。

      她瘦了些,下颌线条更清晰了。

      在官网的优秀论文栏里,陆淮洲翻出了她一年前发布的那篇。

      指尖一直滑到最后,停在致谢页。

      他原以为会看到长篇大论、千篇一律的感谢。

      感谢导师、感谢父母,或许还会感谢她的朋友。

      可没有。

      致谢栏只有寥寥数行,清冷得像一阕与学术无关的断章:

      “旧日痼疾,历经寒冬,见证盛夏;

      昔日繁华,终成过往。

      今别春山,孤舟离港。

      愿乘孤舟离岸,平波致远,前路灿灿。”

      陆淮洲的目光停留在“旧日痼疾”四个字上。

      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在她那,他已经光荣晋升为病灶了。

      “喵~”栗子吃饱喝足,优雅地跳进他怀里。

      陆淮洲关掉手机,一把捞起猫,手指胡乱揉着它的脑袋:“看见没?你妈现在出息了,骂人都不带脏字了。”

      “喵!”栗子在他怀里不满地扭动,像是在不满他说的。

      “啧,还不让说?”他捏着猫爪子,“跟你妈一样,小白眼猫。”

      2009年3月,H1N1流感肆虐全球,夺走了超二十一万人的生命。

      如此惨淡的一年,却是岑桉人生中的里程碑。她在周礼克的监督下主刀操作,独立完成了TAVI手术。

      同年6月,岑桉独立完成《TAVI与外科换瓣术的5年预后对比》的研究草案,并向周礼克提出了中法合作项目的构想。

      周礼克仔细翻阅着这份密密麻麻标注着数据与分析的报告,笑着说:“这个提案很有价值,你来担任第一作者,也就是中方负责人。”

      有一瞬,岑桉的表情是空白的,像是没料到这分量会落在自己肩上。

      她扯着嘴角,郑重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重担。

      八月的欧洲心脏病学会年会上,岑桉身着一件白色丝质衬衫,领口微敞,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踩着高跟鞋,从容地站在壁报前。

      “接下来,将由来自格勒诺布尔大学的岑桉展示她的研究成果。”

      岑桉对主持人微微颔首,双手接过话筒,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的研究课题是《TAVI术后传导阻滞的中国人群风险预测》……”

      十五分钟的汇报逻辑清晰,五分钟的提问环节,她怡然自若地切换PPT页面,用流利的三国语言应对国际专家的追问,数据信手拈来,举止落落大方、泰然自若。

      汇报结束时,台下掌声如潮。

      岑桉唇角微扬,微微鞠躬,额前有几缕碎发垂落,她站直起身子,伸手别回耳后。

      下台后,杨婧在她耳边笑道:“岑女士,恭喜你,得偿所愿。从今往后,你的人生必将掌声不断。”

      岑桉拧紧矿泉水瓶盖,回以微笑:“谢谢你,杨女士。”

      回到附近的合作旅馆,杨婧一眼瞥见房门口搁着一束茉莉花,花瓣沾着些微露水,看着清新得很。

      “这谁送的花?”她弯腰将花抱在怀里,歪头端详片刻,将别在花上的卡片取了下来,照着上面的字念:“祝自由?”

      岑桉凑过去扫了一眼:“是不是你那些追求者送的?”

      “谁知道呢。”杨婧啧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古怪,“好干脆的三个字,我追求者里有这么沉默寡言的人吗?”

      “会不会放错了?”

      “有可能。”杨婧没再多想,转身将花束搁在了房门对面的走廊墙根下,拍了拍手,“那就先放这儿,等主人自己来认领吧。”

      房间门被关上,那束茉莉花孤零零立在墙根,走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却无一人侧目,更无人为它驻足。

      这个秋冬,岑桉的脚步从未停歇。

      十月份加入世界首例经颈动脉TAVI手术团队,跟着学习二尖瓣修复技术。

      十一月份赴德国法兰克福心血管中心交流,专攻瓣中瓣技术,在周礼克的指导下发表了两篇SCI论文。

      证书寄到宿舍时,杨婧调侃她:“岑医生,你这是要把优秀焊在身上啊,太勤奋了吧。”

      岑桉只是浅浅一笑:“我想快点回国。”

      那里还有她想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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