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证者说》一榆非晚

6、第一场(6)

　　“嘟……嘟……”

　　“喂，成天雪啊——”

　　电话接通了。

　　成天雪烦躁地抓一把头发，好端端的顺毛抓成了背头，他捏着手机，不知如何开口。嗫嚅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如此闺中密事，如何启齿？难以启齿！

　　成天忽然觉得他和项铭轩之间扯平了。一个堪堪期待八年后的他，一个说错了灵魂。

　　唇齿打架片刻，欲张不张，成天雪最后还是决定豁出老脸，说：“那个，兄弟，身份置换了，咋整？”

　　说来惭愧，时间管理局有硬性规定新人必读《穿越手环入门级教学使用手册》。那厚厚一本，一半篇幅都是在讲新手穿越需谨慎再谨慎，一不留神就会扰乱时间线造成严重后果，包括但不限于身份位移、身份置换、人物出错、物品漂移、事件扭转。

　　成天雪作为被形式主义逼出来最会死读书的学霸当然认真拜读了。他自觉脑袋转得灵，学什么东西都上手快，平时也是一个能把实践和理论充分结合的行动派，实在不明白是哪里没操作好，怎地就在这阴沟沟里翻船了？

　　触发身份置换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成天雪做了本该金珠做的事情，同时金珠也做了本该成天雪做的事情，并且全都被此地原住民见证，原住民就是没有穿越过的人，那成天雪和金珠就会互换身份。三要件缺一不可。

　　听着严苛，实际上非常随便就能被触发，不然也不至于“害死”这么多新人。

　　这穿越，不管是往前还是往后，本质上都是改变历史，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改变改变，改变的时候碰到了不该改的东西就麻烦了，比如本该某人做的事，就是某人已经在这条历史轨迹上完成了的事。

　　概念晦涩，举个例子。

　　成天雪在路边看到一朵名叫项铭轩的花，觉得很好看顺手就摘了，穿越者金珠来了之后也看到了这朵项铭轩花，在成天雪应该摘花的时间里他手贱跑去摘了，恰好有个路人甲看到了金珠摘花。金珠占了成天雪的动线，于是就位移成天雪喽。

　　一个人这么做是身份位移，两个人都这么倒霉那就是身份置换了。

　　身份位移是单方面的，并不稳定，遇上正主就容易崩。赝品的能量肯定没有真货能打，然后就会穿帮，被时间线打回原本的位置。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久才问：“不急。你置换成谁了？”

　　成天雪愤愤道：“金珠。”

　　他怀疑是身份置换而非身份位移是有原因的。

　　身份置换的情况非常稳定。

　　成天雪问了好多遍他到底是谁，项铭轩的回答都是“金珠”，不动如山。

　　靠，项铭轩没喝醉，也不是老眼昏花把成天雪错认作金珠，那就只是身份置换了。

　　起初，成天雪只是吃醋，加上聪明久了难免自负，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肯定是空间折跃的时候压力太大，成天雪脸又小压强更甚，一不小心就压坏了脑子，不然成天雪至于头脑不清醒晕一晚上？

　　对了，口袋里多出来的房卡，成天雪明白是时间线塞给他的，从他开门见到金珠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融入这段历史了。

　　这是穿越法则之一，每个穿越者都会经历，不算意外，除非不见原住民。简单理解就是时间线给外来者安了一个合理的本地人身份。

　　他之前让金珠躲去他的房间，顶多被别人看见了把金珠认作成天雪。如果金珠没事，成天雪要是真不小心做错了什么，那他问两遍联系肯定早就崩了，不至于真变成了“金珠”。

　　关键是他到底能做什么才会变成金珠啊！！！

　　少年音夹着电流响起：“你干啥了？”

　　对啊，成天雪干啥了，他也想知道。

　　不就是睡一觉——呸。

　　他干了什么本该是金珠该干的事？这一晚上他不就是和项铭轩稍微搞了一下吗，还能有啥……靠！

　　“所以说，你一晚上就干了这一件事儿？”电话里那少年声音深沉，仿佛穷尽思考。

　　成天雪羞愤点点头：“嗯。”

　　那少年叫小原，至少工牌上这么写。小原跟成天雪说称呼简单，要么叫他小原要么叫他原大爷。成天雪觉得“小原”二字太不符合他的气质，果断选择了更吊儿郎当的“原大爷”。

　　“原大爷，怎么换回来？我现在还不知道金珠那边是怎么回事。”成天雪白眼一翻，不是讽刺或挖苦，而是真的心累至极，有种祈求升天的意味。

　　和化学里那个置换反应差不多，完成置换后，除了当事人双方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人之为人”的东西全部都会互换。虽然略有点出入，但也可以类比理解为个体原子不变，但组成的物质变了。能量守恒，时间线就不会再管。

　　你说说一个正常人有自己的家人朋友情感经历，怎么可能忍受这种事？？

　　所以拨乱反正的法子肯定是有的，并且不算太难。就是具体是什么，成天雪忘了。

　　小原：“……”

　　小原语重心长道：“老铁六六六，这都能忘，你必被管教学的老登打死。还有你确定吗，有没有忽略一些细节，也有可能是金珠做了什么被你忽视了。”

　　成天雪很肯定地说没有，一切正常。

　　“你知道圆圈法则吗？”小原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松。

　　成天雪：“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入门手册上没写，这玩意儿是内部人员起的高端叫法。”

　　成天雪：“……”

　　他想起来了。

　　手册上说，如果发生以上任意一种情形，或者多个情形，只需像时间线证明你是故意的，然后约定一个时间，到点就会换回来。

　　好抽象……上次经历这么抽象难懂的事，还是高一学政治必修四的时候，那都十年了。

　　“对，这就是圆圈法则。每次都这么解释太麻烦，所以给它取了个代号，还挺高大上。”

　　厕所信号不好，小原的声音被电流带得“滋哇”乱响，好像马上就要断开连接了。

　　成天雪皱眉，手机屏幕忽闪忽暗，把自动息屏时间调到五分钟也不好使。“你慢点说，我听不清，好卡。”

　　小原沉默一瞬，问：“你用手机给我打点电话？”然后又自问自答：“啊那不行啊，我大概在你两百年后，你打过来还要接中转站，该不卡？”

　　中转站？难怪刚刚拨了这么久才通 。

　　“那个手环呢？你用手环联系我。它正常开机后可以当智能手表使，锁屏状态上滑打开大屏进入工作状态。”

　　闻言，成天雪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蓝白色手环。

　　表带白色，没有扣，戴上就能自动贴合手臂；表盘蓝色，透明轻薄，材质摸着比胶硬，比玻璃轻。成天雪点了点手环屏幕，下一秒表盘上闪出蓝色光芒，一块和十五寸笔记本电脑屏幕一般大的全息电子屏悬在表盘上，这就是大屏。

　　大屏左上角出现一个红点，与此同时小原说：“这是触屏的，你直接点，我加你好友了，快点通过。还有，你知道接中转站后话费有多贵么？”

　　“嘟——嘟——”

　　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信号断了，小原的声音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之后。成天雪刚刚通过申请，不明就里地拿起手机，一条短信弹出来，他定睛一看——靠，你他妈的一通电话三千块！！

　　三千块钱就像尿一样流走了！

　　成天雪倍感头疼。小原发来一条消息，点进去一看：^^

　　[原xz]：你好。

　　[用户1107]：打字麻烦，能不能通话，我要急死了。

　　[原xz]：没事儿，不急

　　看着聊天界面，成天雪愈发心力交瘁。这打字键盘是在大屏上的，让熟练使用二十六键的成天雪垂直打字也可以，可关键是他的左手戴着手表啊！左手还要抬着，只有右手能自由活动，这怎么打字？！！

　　聪明如他，很快想到把手环取下来。可是表盘背后有传感器，一旦检测不到宿主脉搏就会自动关机，美其名曰隐私保护，尼玛成天雪要吐血了。

　　成天雪命苦，重新戴上手环，刚打开小原的通话邀请便弹了出来。成天雪选择接听，目前是外放。

　　他忍不住问：“这手环的设计这么反人类吗？”

　　小原回答：“其实也就这一点不好，偏偏还使用频率最高。忍忍吧！”

　　“你双击手环左边，右边会弹出来一副无线耳机。你戴一只就把另一只塞回去，这玩意儿都是一环一对，丢了没得补。手环有夜行模式，打开之后别人就看不见你的大屏了，但是可以看见你划拉屏幕的动作。然后你再问一下你男人，有没有什么人进入过你们的房间，你和他是不是被人看见了。”

　　成天雪全部照做。他拿了一只手机塞进左耳，而后耳机竟然消失了。成天雪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如果不是扒拉着耳朵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耳朵里还有个小蓝点——那就是耳机！

　　不愧是未来的高科技！

　　成天雪满心赞许，拉开浴室门，一眼就看见穿好衣服坐在床头的项铭轩。项铭轩也抬眼看向他。

　　成天雪一看见此男就不自觉拉下脸：“早上有没有人进来？”

　　“有。”项铭轩点点头。

　　成天雪没明白问这话的目的，惊讶这怎么还是个肯定回答，他怎么没印象？只是皱眉：“我在干什么？”

　　项铭轩语出惊人：“你在睡觉。”

　　“……”

　　项铭轩老实交代，十二点多的时候，他那一群文学社的好朋友，捏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房卡，“咵”一下撞开门，群魔乱舞抬着一个目测能有一米高的三层大蛋糕闯了进来。

　　众人：“惊喜派对！”

　　为首那个男生踩着太空滑步进来，边闯边叫唤：“啦啦啦，轩哥轩哥，十八岁生日快——”

　　然后就看见项铭轩赤着上身坐在床上，旁边睡了一个人，背对着他们。

　　“……乐？”

　　哦，这副令人尴尬的画面。真糟糕。

　　项铭轩顶着一头鸡窝，双手抱着被子不知要不要挡一下。挡吧，反正都看到了；不挡吧，为人夫的好像又不太好，总之包括项铭轩在内，十几张脸有男有女，齐刷刷懵逼。

　　还在门外的氛围组不明就里，踮起脚左望望右望望，碍于前方有大蛋糕不好推搡，只得就地拉响礼炮：“生日快乐！”

　　唰唰唰，礼花掉落一片又一片，甜了你我的心，苦了保洁阿姨。

　　结果肯定是项铭轩既没吃上蛋糕又丢了面子，不过倒是狠狠秀了一把。文学社一行人脸如火烧，手忙脚乱退了出去，最后不忍作践粮食，把蛋糕分而食之，当做午餐安慰受伤的小心灵。

　　随后这个消息就像鱼雷一样把附中和滨海大学这两泓深潭炸翻了，项铭轩正开心地刷着论坛和蛐蛐空间校园墙最新说说底下的小楼呢。

　　成天雪：“……”

　　还没藏就已经暴露了。猪队友。

　　成天雪一阵心塞：如果金珠你和项铭轩没关系，那这波真是我对不起你了。。

　　不，现在他才是金珠，哭了，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成天雪关上门，缩回卫生间，对着镜子长叹短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