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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坑上贼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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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科圣手万供奉,就这么被坑上了贼船。
很快就到了白术应召入宫的日子,白夫人和白大娘子连夜为白术把新领的官服都改了她合身的尺寸,白大娘子还说:“要不这里给小妹折个活线?也不知她还会不会长个子,若是衣裳不合身了,把线拆了就成。”
白夫人说主意不错,要找剪刀拆了重做。白术看着心里难受,抱着她娘哼哼说:“好似我多少年回不了家似的,我也要像爹爹和哥哥们一样,不当值的时候回家吃饭。”
“你想得美。”白夫人道,“女医供于内廷,岂能似你爹他们这些外官?你虽也能出宫,却要医丞、太医署丞、太医署令和掖庭层层审批,麻烦得要死。”
白术的心情又沉重了一层:“啊?怎么这样啊。”
“不是公事、大事,寻常是批不下来的。”白大娘子道:“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假岂是那般好请?”
白术闷闷不乐,白大娘子开解她道:“你虽出不得太医苑,却能叫你哥哥常去看你,你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都与我们说。”
白术抱上了她嫂子蹭,撒娇说:“我想嫂嫂,哥哥能不能把嫂嫂给我捎带过来?”
“你这丫头,”白大娘子笑嗔着点她脑袋,“不如我也赶紧学起来,明年考了太医署,陪你去吧。”
“好啊好啊!”
白术笑嘻嘻地晃白大娘子,白夫人看她两个闹,笑说白术道:“都是要进宫里做女官的人了,还似个孩子。叫人看看你这小赖皮的模样,哪个能信你?”
这边在给白术准备吃用的,那边白供奉奋笔疾书,把大半辈子保命的绝学写了小册子——能藏进袖子的册子。
白供奉嘱咐他闺女:“一定要看,宫中的差事不好当,咱们这一行,本事倒是其次,要紧的是与人打交道,你要慢慢体会。我来不及教你什么了,以后有事多问你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怎么缠磨我的,以后就怎么缠磨你师父去,不懂就问,不要怕他烦。”
白老医丞则拿出了个多宝盒,里面一层层都装满了丹药,贴着签。
白老医丞道:“这是给你保命的药,遇上要命的急症,你就记住这一句话‘乒乒乓乓紫雪丹,不声不响至宝丹,糊里糊涂牛黄丸’。这‘温病三宝’,再急的病人服下,也能叫阎王等两个时辰,够你爹你师父去救你了。”
匣子里还有苏合香丸、麝香保心丸几味药,都贴着签,细细写着用法。
白老医丞一一向白术讲了,白术听得很认真,点头说:“我记住了。”
白术的两个哥哥都送上了这些年来学医的笔记,好多,装起来一大箱子,白术搬都搬不动,使唤小四搬到了马车上,又有白供奉和白家大郎拿着腰牌,一路送白术到了太医苑。
马车行进了第一道宫门,白术探出车窗,向送她的白夫人和白大娘子挥手,大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娘,嫂嫂,你们等我出宫呀。”
宫城内外两道门,一道宣德门隔开了宫城与市井,一道承安门隔开了内廷和外朝。
太医苑就在两道宫门之间的外朝,东面。东方属木,主生机。
所谓“女不出宣德,男不入承平”,太医苑的女医可以随意活动于外朝与内廷,男医则能自由出入与外朝和市井。女官出宫需掖庭审批,男臣入内廷也必要宫人相随。
太医署头上的上司多了去,太常寺、少府、掖庭、光禄寺都能管,宫里的太后皇后也能管,御史可以参,司隶寺也能过问,总之都是爷爷,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那就先不说了。
太医署自上而下,有太医令一人,秩六百石、太医令的副手为太医丞,四百石。而下又有医丞、药丞、方丞三人,秩三百石。太医都归医丞管,与贵人们看诊的太医称为“供奉”,都是从寻常太医里晋的,秩三百到二百不等;寻常太医秩一百石,白术就是这个品秩。
妇儿科有三位供奉,二十多位太医。万供奉是资历最老的一个,手下带着三个半的徒弟,是白术的大师姐、大师兄、和二师兄,白术排小四。另有一位女医也跟着万供奉,却没有拜师。
一说“供奉白家”那位十六岁的女医官到了,妇儿科的太医们都来看,隔壁的大方脉、祝由科、牙科眼科、甚至药丞方丞的人都来看,挤得妇儿科的几间官署水泄不通。
万供奉领着几个徒弟赶人,说:“走走走,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有本事你们也去白家抢人,白家还有个四郎没出仕,你们找白供奉去。”
太医苑后头两排厢房,是女医官们的的住处。太医署医官一百多人,有三十多位女医,大多都在妇儿科。资历最长的姓沈,也是妇儿科的三位供奉之一。
沈供奉带着白术走了一圈,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左边是你师姐的屋子,前头那间是我住着,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们。”
沈供奉在与白术讲着,忽听外头乱了起来,跑进来个高高壮壮的姑娘,说:“老师老师,杨供奉的几个学生杀过来了,说要向小白先生讨教。”
哎呦,要命了。
白术心虚得很,刚想装腹痛躲一躲,却又想到这里全是圣手,躲不过去再被拆穿就更尴尬了。小时候就是,装病逃学从来瞒不过她爷爷的眼睛,扎上两针就老实了。
白术腿软,白术想找她师父求救。
却听沈供奉道:“你带几个师姐妹守在门口,不准放他们进来。真是的,他杨呆子带出来的都是呆子,小白头一日刚来咱们太医苑,东西南北还分不清,他们要切磋也晚几日。”
白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向沈供奉道谢:“多谢沈大人解围。”救了她小命。
“应该的,我受你父亲托付,自然是要照顾好你的。”沈供奉和气说,“你才来,少不得适应些时日。他们也是新奇,过了这阵子,熟悉了也就好了。谁带出来的徒弟像谁,杨呆子那古板老儿一心钻研医术,几个学生也随他,做事不周,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在意。”
“杨呆子”是妇儿科第三位供奉。
白术很捧场地道:“家中祖父父亲与大哥二哥们也时常切磋医理,很是有趣。杨大人与师兄们潜心钻研医道治病救人,晚辈钦佩。”
“这就好。”沈供奉点头笑道,“常听你父亲夸你聪敏过人,果然所言非虚。等过些日子,我也有疑问要向你请教呢。”
白术傻眼:“……”
啊呸,想扇自个儿嘴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是夜,白术临时抱佛脚、病急乱投医,挑灯夜战,抱着她大哥二哥的书箱子当救命稻草,只有一个念头——
死脑子,快学快学快学快学快学啊啊啊啊啊啊!
快记!
白术脑子飞快运转起来,但前文已知,那些什么风寒暑湿燥热、金木水火土的医理,经过白术那“辩证鬼才”的聪明小脑袋瓜一搅拌,就成了一团浆糊,越搅拌,越粘越稠,粘黏的可以打袼褙纳鞋底了。
白术撑着眼皮,拿了一跟最粗的针灸的针握在手里,犯困了就扎一下,熬夜死命地记。
夜半三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白术吓了一跳,她的门没有锁,扬声问道:“是谁?”
“我叫方令善,住在你的隔壁。”门外是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
白术起身去开了门,看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生的温柔干净,高高瘦瘦的,肩上搭了件衣裳,像是睡到一半又起。
方令善说:“我起夜,见你屋里的灯还亮着,想你是不是初来此不适应睡不着,故敲门问一问。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没有,”白术请方令善进屋,说,“我没什么困意,就看一会儿书。”
方令善看到了白术桌上那摊开的一本有一本医术笔记。
那么多笔记……
方令善面露惊叹之色,钦佩说道:“这些都是你的?”
白术点头,说,“是我的。”她哥的、给她了,那就是她的,“你要看么?你要看什么,我帮你找。”
方令善更佩服白术了。心道,学霸啊学霸!供奉白家果然名不虚传!家学渊源深厚,还这么刻苦好学,攒下这么多笔记,夜半三更了还在苦读,太厉害了!
白术觉得,方令善看她的眼神,变了。
钦佩、敬重、还有……崇拜?
白术不太明白这种变化。
方令善款款说:“白大人,以后咱们太医署,就靠你了。”
白术愣了,“啊?不不,方大人,我不是……”
“白大人您自谦了,”方令善称呼都改了敬语,向白术一拜,道,“以后宫中多靠白大人照顾了。我学艺不精,以后向您请教,白大人不要嫌弃我愚笨才好。”
自身难保的白术欲哭无泪,与方令善对拜,拜的更低,说:“是我要多向师姐们学习才是。”
方令善更敬佩白术了,看她的眼神要温柔化了,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家学渊源又勤奋刻苦不说,为人还这般谦逊,平易近人,多好的小师妹啊!
白术万万没有想到,来到太医苑的第一天,就收获了温柔迷姐一枚。
白术:我不是,我没有……
天呐,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