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万里云》令子京

25、第 25 章

　　各项事务安排暂告一段落后，周祈政回了卧房。

　　他醒来后，隔着跪着的几个人一眼就看到了罗汉榻上的云弗。知道了前因后果，他惊讶愤怒之余，还感到一丝喜悦。

　　她是在意他的。

　　这世上肯为皇帝死的人不胜其数，但是会为他豁出性命的人，只有母亲和她了。尤其是在他对她做出那样的事后，她还会为他不顾生死，没有人会再这样对他了。

　　可是……

　　“你想救的到底是三哥哥，还是我呢？”周祈政坐在床侧低声问。

　　亲人对她而言，太重要了。

　　但是他们早就回不去了，而且他现在对她生出了更深一层的感情。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对她整个人无法自抑，现在才悔悟他是希望得到她的爱。

　　不是作为一个帝王，也不是作为一个兄长，只是作为周祈政。

　　坐在这个位置上，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目的、企图，多少人拜服在他的权力之下，又有多少人想取而代之。

　　如果他不是皇帝，他身边的人大概只有她不会离他去。

　　她跟母亲一样，都是心软过头的人，即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去伤害别人。

　　因此，他才将计就计，好一举两得。既能借机清扫徐党的势力，让她认清姓徐的都是一伙什么人，也让她明白他并非是她想的那般坚不可摧。

　　他想让她为他担心、害怕，甚至心疼，从而答应他。

　　但是他没想到她会为了他进宫。

　　他给她留的人都是好手，即便徐妙祯下旨，也奈何不了她。徐妙祯指挥不动羽林卫和锦衣卫，她只要待在府里就没人能动得了她。他是万万想不到她能以容貌威胁他的近卫答应她出府，也想不到她能不顾安危进宫，甚至为了救他能服下毒药。

　　对比之下，他是多么——就像她之前说的，龌龊！

　　“阿弗，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等你醒来后，我会试着换种方式和你相处。你也慢慢试着接受我，好不好？”

　　云弗再有几个时辰才会醒。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徐斯年自宫中被送回府后一直心神不属，他没见到父亲，也没见到徐有年。徐妙祯最后的话，一直在他脑子里晃着。

　　他忍不住往最坏处想，但念头一起又觉得太过大逆不道，又生生被自己掐灭。

　　“相公，弟妹来了，说有年和父亲好像出事了。”王暮雨行色匆匆来到书房，焦急道。

　　“出什么事了？”徐斯年站了起来。

　　“弟妹说父亲和有年都被锦衣卫抓到诏狱了。”王暮雨眉头紧拧着。

　　徐斯年一下瘫坐在了太师椅上。

　　“相公，相公……”王暮雨急急上前，扶着徐斯年的手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你让她进来。”徐斯年抚额道。

　　“可是，你……”

　　“都这时候了，你还管这些做什么！”徐斯年严词厉色。

　　王暮雨从未被他这样说过，眼圈一下就泛了红，声音哽咽道：“我这就去叫她。”

　　徐斯年看她的模样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但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心情安慰她。

　　徐有年的妻子赵氏原是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两人成婚不久，赵都督就逝世了，剩下一个小儿子没有进都督府，反而去了锦衣卫。这个消息就是赵氏的弟弟传出来的。

　　赵氏说完后，泣涕不已，“大哥，母亲知道消息已经晕过去了，我一个女人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徐家就剩下您一个管事的男人了，您可要想想办法啊。”

　　徐斯年满面愁容，皇上既然醒了，动作又这么快，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大哥，您进宫去向皇上求情吧。之前，您给宁国公府的梅员外求情，皇上就放过了他。您再去进宫一次吧，您同皇上说一说，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父亲和有年一向是勤于公事的……”

　　“你有多久没见过有年了？”

　　赵氏被他这么一问止住了哭声，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也低声道：“过了大年初一就没见过了。”自她的父亲死后，徐有年就很少去她房里了。

　　“你是个好妻子，这么些年，是有年对不住你。我会进宫的，你回去照顾好母亲、孩子们，明日应该就会有消息。”徐斯年道。

　　赵氏多年的委屈被人说出来，哭得更厉害了。

　　王暮雨递给赵氏一个手帕，“弟妹，不哭了，现在府里就剩你了，你倒了剩下的人可怎么办？”

　　“我明白，我明白的，就是，我忍不住……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么多年，不管他怎么对我，我对他都是真心的……”赵氏哽咽道。

　　王暮雨不忍，想起方才徐斯年的话也掉下了泪，“妹妹，别哭了，我同你一起回去，有什么事我陪着你。”

　　徐斯年看着王暮雨，心有愧疚，想开口说些什么，王暮雨已经扶着赵氏出去了。

　　不一会儿，管家拿着官服就来了。

　　徐斯年看到官服知道是一定是王暮雨吩咐的，起身跑了出去，追到了房里。

　　王暮雨正在系披风，看到他愣了一下，而后又垂下了头。

　　“夫人，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你。”徐斯年作揖道。

　　“相公，不可。”王暮雨忙扶起了人，“我明白你是心急。”

　　徐斯年握住王暮雨的手，歉声道：“这回不光是父亲和弟弟，我也逃不过。我怕是要连累你了。”

　　“夫妻之间，何谈连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什么人，我知道。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妻子，你也都是我的相公。”王暮雨捏了捏徐斯年的手，温柔地注视着他。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徐斯年心中翻涌，将王暮雨搂进怀里，亲上了她的唇。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他这次很强势，扫荡着心爱之人口中的一切气息。

　　一吻结束，徐斯年坚定地看着王暮雨，承诺道：“我不会让你和儿子有事的。”

　　“你也要保重，我和儿子会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嗯。”

　　与此同时，高府内，高煦和高钦在书房里正说着徐家父子被抓的事。

　　高煦刚开始并没有察觉到徐松和皇后的异常，后来他才慢慢觉出了不对。但是，他找不到时机和其他人说话，一是徐松父子看得紧，二是宫里的太监也看得严。他几次想利用太监给高钦传话，都没能成功。这种情形下，他只能暗暗记下发生的一切，默默等待着时机。他当时想的是徐松想和七年前一样，但是皇后没有子嗣，就算他们能挟天子又能怎么样呢？他想了几天都没能想通，今天施元恩来值房时，趁徐有年如厕，跟他说了昨晚上从长平长公主那得来的情报，他心中一惊。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被皇上提拔到的内阁，高钦又娶了长公主，是不能让皇上出现万一的。因此，施元恩跟他说长平长公主若今日未能回府，“必进宫迎之”后，他也下了决心。

　　一个首辅，一个皇后，虽然看起来掌握了前朝、后宫，但是终究没有兵权。只要羽林卫和锦衣卫没有倒戈，再加上施元恩统领的兵部，拼上一拼，死的是谁还不一定。

　　万幸，皇上醒了。

　　“这么说，皇上的病可能都是他们搞得鬼？”高钦实在难以置信，“他们是疯了吗？！首辅和皇后还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吗？还想谋反！”

　　“他们不是疯，是垂死挣扎。我如果没猜错，他们这么做一是因为皇上要选妃，二是因为长平长公主。皇后与皇上成亲七年无所出，现在皇上要选妃，皇后的地位肯定会动摇。”

　　“这个儿子明白，可是关长平长公主什么事？”高钦问。

　　“你还记得之前长平长公主失踪一事吗？”高煦道。

　　“爹是说，皇上已经查到了皇后头上？”高钦是从周静福的举止上猜到云弗的失踪和皇后有关，但是他一直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周静福的嘱咐，他和高煦也没有在明面上讨论过这件事，如今事情都堆到了一处，他便问了出来。

　　“皇后能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谋反，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的。”高煦道。

　　高钦刚想问为什么，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爹是说，她这么做事因为她觉得长平长公主威胁到了她的后位？”

　　话甫一说出，高钦顿觉毛骨悚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相形之下，高煦面色倒是没什么波动，“一切只是猜测，到底如何，等等就都知道了。”

　　“那我们……”

　　“为臣者，既食君禄，当尽君事。此事牵扯之人必定不会少。吏部里徐松父子留下的烂摊子还需要我收拾，你在工部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事，以后说不定就会有。明日圣旨一下，百官一定会人心浮动，管好手下的人，做好手中的事。皇天，是不会负有心人的。”

　　“儿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