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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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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徐府被抄的消息在上朝前就已经传到了不少人的耳中。
午门外,来得早的人,三五个聚成一堆,窃窃私语。有人惊慌,有人欣喜,也有人不露声色。
李同春像往常一样闭眼站着捋胡子,嘴里还哼哼着什么小调。
纪庸站在他身旁,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徐松一倒,刑部什么都碍不着。可礼部呢,徐斯年当然和他爹不是一丘之貉,但是父子之间打断骨头血脉在那。他这么多年就看上这么一个人,简直是当半个儿子,难道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吗?想到这,纪庸不禁苦着脸叹了一口气。
“哎呦,纪尚书这是怎么了?”李同春听见声音,睁开眼笑呵呵地问。
纪庸看着这张老脸和那一天要捋八百遍的胡子,恨不得剁下来放地上踩两脚。但是,堂堂礼部尚书肯定不能这么干。于是,阴阳怪气道:“李尚书,今天可真是高兴啊!有什么喜事,说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咳,什么高兴不高兴。到咱们这个岁数,每天早晨睁眼还活着就是高兴。要是还能为皇上做点事,就更高兴喽。您说是不是?”李同春笑道。
“呵呵呵!”纪庸皮笑肉不笑,随后转过头翻了个白眼。
李同春看见也不恼,这次的事可是沾不着他们刑部。徐松和徐有年都想调刑部的人,但是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后来,他干脆让侍郎带着人躲到刑部大牢里办公。徐有年去了几次刑部都没堵到人,最后只能咬着牙走了。
李同春在官场与同行交奉行三条道理:一,万事不出头;二,惹不起,躲得起;三,实在不行就辞官。
这三条准则,他到现在就用过前两条,第三条每回到关键时刻都想用,每每都写好了辞官的折子,但是吧,或许他运气好,这么多年这折子改了多少回都没拿出来过。
这两人在这交流的时候,一旁的高煦倒是很安静,眼观鼻鼻观心。施元恩在另一列,昨天晚上他熬夜和张秉义商议五城兵马司改革事宜,现在闭着眼睛在养神。张秉义在他身后,精神抖擞,目光灼灼。
三通鼓罢,百官分两列自左、右掖门进入。
金台上,周祈政身旁的吕善长宣读了昨日由内阁起草的圣旨,靴子彻底落了地。
圣旨读完,奉天殿外和广场上的官员立马就有两三个晕了过去。随即,就被侍卫拖走了。
周祈政看着殿内站着的一品大员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去,而后停在汗流满面的安国公脸上。
“安国公。”雷霆一声。
“臣,臣在。”安国公腿哆嗦着跪了下去。
“你的儿子和徐有年一向交好,前几日还一起饮酒到深夜。他们谋反之事,你知是不知?”
“臣,不知。臣对皇上是忠心耿耿。臣的儿子和罪臣徐有年,只,只是……”安国公还在想着说辞,周祈政已经不耐烦了。
“行了,去诏狱慢慢说吧。”周祈政一挥手,两个侍卫进来把人拖了出去。
“皇上,皇上臣对您的心日月可鉴啊!臣是真不知啊……”安国公喊得声嘶力竭。
随后,殿外等候的侍卫又带走了殿门口和广场上的十几个大臣。一瞬间,“皇上饶命”“皇上冤枉”“皇上明察”的声音不绝于耳。
等这几个人都被拖走,周祈政看着剩下的人道:“徐氏父子在吏部多年,朝廷里不少人都是他们提拔上来的。有些人顾念他们父子所谓的提拔之恩,甘心为他们卖命,既不忠于君,也不忠于社稷,死不足惜!以后若有效法者,杀无赦!”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散朝后,纪尚书跟着周祈政到了文华殿。
周祈政看着他这张皱皱巴巴的脸,听着他围绕“慈”从春秋战国讲到三国。
“纪尚书,你是不是想替徐斯年求情?”周祈政实在是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
“臣,臣……徐侍郎他,他绝不是不忠之辈,臣愿以性命替他作保,万望陛下明察秋毫。”纪尚书说着跪了下去。
“你说他没有参与,按这个说法徐松谋反他就是不知情,就是子不知父。子尚且不知父,你这个老师就能知学生吗?”周祈政靠在御座上,面色冷淡。
“臣,臣愿以性命担保……”
“朕要你的命做什么?”
“臣进入朝堂已经四十三年了,在礼部待了四十年,可以说,臣的大半辈子都给了礼部。臣已老迈,驾鹤西去只在这一两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礼部,除了徐斯年,臣实在不知谁能胜任礼部尚书的职位。皇上,臣不是为了自己的学生求情,是为了朝廷留人才!臣请皇上为了朝廷,不要以父之罪而杀子!”说完,纪尚书一头磕在地砖上,霎时间额头上就见了血。
“好了,别磕了。朕明白你对朝廷的忠心,您是三朝元老,在礼部当了二十年尚书了,你说的话,朕不怀疑。徐斯年也做过朕的伴读,他是什么人朕也有所了解。你有怜才之心,朕也有惜才之意。这样吧,年前说的长平长公主的婚事是由徐斯年负责,若是你这个老师能替他办好这件事,朕可以考虑考虑留他一条命。”
“皇上的意思是……”
“徐皇后谋反,她正法后总要选后。这选后和长平长公主的婚事其实可以是一回事……”周祈政神色自然。
纪庸呆在原地,而后掏了掏耳朵,“皇上,臣这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您方才说……”
“少来这套!礼部少了徐斯年人手空缺,朕这也是为你着想,让你少办一件事。”周祈政见纪庸要说话,挡住了他,“好了,你回去想想吧,反正问斩至少也要一个月后,不急。”
说罢,周祈政不再看他,径自往坤宁宫去了。
坤宁宫内,以汪德海、陶嬷嬷为首的太监、宫女昨日就已被杖毙。
徐妙祯刚被灌完堕胎药,坐在地上披头散发,面容扭曲,眼神凶狠,手指着林恩,“没了根的东西,本宫进宫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刷马桶呢,竟然如此欺辱本宫!”
林恩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
“本宫有太后的懿旨,皇上废不了我,你们这么对当朝皇后,是要被剥皮抽筋的!”
“皇上驾到!”
徐妙祯停止了谩骂,看着进来的周祈政。
周祈政挥手让屋内的人都走了。
“太后的懿旨?先不说真假。你以下犯上,意图谋反,就算你有先帝的圣旨,也只是一块废布!”周祈政盯着地上的人,冷冷道。
“我朝以孝治天下,你违背先后的懿旨,就是不孝!若天下人知道,你这个皇帝怎么坐稳!”徐妙祯喊道。
周祈政看着她忽然觉得可笑,他原先觉得她是权欲熏心,现在看她只是愚蠢。徐太后和徐松对她的纵容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七年前他们两个还知道拉拢掌卫国公,而她竟然就凭着一个后位和一个首辅谋反!现在死到临头又拿出杀害他生母的人留下的懿旨来自保,简直是愚蠢至极!
“朕只有一个母亲就是德懿皇太后,你口中的太后只是你的姑母。她在世时犹知将飞翼伏,笼络人心,你既没有她的聪明和手段,更没有她拉拢人心的本事。你若能听一听旁人的话或许还能多活几年,但是你自诩聪明,自己找死还不算还要拉上徐家给你陪葬。求仁得仁,朕就成全你。”
“你……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徐妙祯一下激动起来,浑身都在颤抖,“这一切都是你演的戏?”
周祈政傲然睥睨。
徐妙祯看着他冷硬的脸庞,彻底崩溃,“赵文元是你的人?不可能!他老家的族人都在我手里,他还配了专门用在云弗身上的迷药……”徐妙祯说到这,突然想到什么,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周祈政,“你是从云弗出事察觉到的,是不是?”
“朕本来没打算处死你,但没想到你这么狠毒,连自己的表妹都不放过!她在你对她动手之前一直想保住你的后位,你却把她推向你的对面。”
“对面?她什么时候站在我这边过,只要你心里有她,她就站在我的对面!我真是愚蠢,没能早看出你对她的心思,要不然我早就让她下去和她的父母团聚!”
“毒妇!你真是蛇蝎心肠,恶毒至极!”周祈政再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来人!”
云弗发过誓的,我被废了她就命丧当场,她丧不了,我变成鬼也要拉她下来!”徐妙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拉走!”周祈政怒道。
“你和云弗不会好过的,她身上也流着徐家的血——呜呜呜……”徐妙祯被太监拉远,话没说完就被堵上了嘴。
“绞死。”周祈政冷声道。
“是。”林恩道。
从坤宁宫出来,周祈政突然想见云弗。
云弗像是预感到什么,在屋子里坐着等着他。
周祈政走到她身旁坐下,“她死了。我没有废她,你不会有事。”
云弗很镇定,正色道:“不。你要废了她,她做的事不该留皇后的名号。”
周祈政蹙眉,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让她有事。
云弗见他神情严肃,玩笑道:“誓言如果能杀人,这世上一半的人都得死了。”
周祈政却没笑,严肃道:“这种事不可玩笑。”
“不是玩笑。我失踪那天被四个人劫走,其中一个人救了我。他的母亲曾因被抛弃意欲寻短见,被我父亲救了。他就把这份恩情报答到了我身上。那天,我这条命就已经还给姑母和那个誓言了,现在的命是上天重新给我的。所以,你不用顾念我。”见他犹豫,云弗笑道:“再说,你是真龙天子,有你庇佑,我必定能长命百岁。”
周祈政终于笑了,“百岁怎么够?朕有万岁,我们一人一半。”
“好。”云弗笑答。
周祈政心情变好,陪云弗用完膳就去了文华殿理政。路上,他对吕善长道:“让夏源把那个人放了,看他想要什么就赏些什么,客气一些。”
“是,奴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