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大熊猫》空山零

35、卡猫了

　　回答他们的是一片沉默，坤仔吓得脸色惨白，他扑到悬崖边上又一通大喊：“姐夫！姐夫！你别吓我啊！你还活着吗？姐夫！”

　　隐约带上哭腔的声音回荡在山间，惊起森林一群飞鸟。

　　翅膀扑动的声响从悬崖下传来，还夹杂着一句虚弱的人声：“别哭了，没死！”

　　“姐……姐夫？”坤仔一脸怔忡，十分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他连忙看向老谢。

　　老谢脸上的忧虑散尽，朝悬崖下喊道：“臭小子你吓死我了！”

　　有老谢这话，坤仔才脱力地坐在悬崖边上，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姐夫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要说没事，其实也不尽然，叶照远因为刚才猛烈地下坠有些神志恍惚，半边身体擦着石壁跌落，此刻正火辣辣地疼。

　　但他此时顾不上伤口，稳了稳激烈跳动的心脏，又慢慢朝秀果崽的方向挪动。

　　秀果崽这时仍旧蜷在石块上，忽然感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在靠近，它立刻慌张地嗷嗷乱叫，并逐渐后退，戒备地左右张望，企图逃到安全的位置上去。

　　但石块的空间十分狭小，它退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崖壁。

　　没路了。

　　可眼前这个带着危险气息的东西还在不断靠近，时不时还发出奇怪的声音，这更让它又惧又怕。

　　为了不被抓住，秀果崽犹豫地看了看悬崖，跳下去是唯一的出路，但周围都是高深的峭壁，它不知道跳下去还能不能活命。

　　但逃生的本能让它顾不上这些，它恐惧地看着这东西踩上它所在的石块，最后心一横，侧身往石头外一蹦。

　　“别跳！”

　　秀果崽这一跳让叶照远脑子一激灵，他赶紧也跟着朝前一扑，想要捞回秀果崽。

　　悬崖上的人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只瞧见绳子又一下子绷直了，坤仔和老谢他们的心迅速蹦到了嗓子眼。

　　“照远！没事儿吧？”

　　底下传来叶照远喘着粗气的声音：“没事谢哥，我抓住秀果崽了，你帮忙拉一下绳子！”

　　老谢一拍大腿，高兴地喊：“你等着，哥把你拉上来。”

　　于是大家都排队拔河似的使劲儿往上拉绳子。

　　一人一猫的重量不轻，所有人都咬紧牙关使出了毕生的劲头，手心都被绳子勒得通红，但谁都没有抱怨，只想赶紧让叶照远和秀果崽脱离危险。

　　“挺住！再使点劲儿，他们很快就上来了。”老谢憋红了脸说道。

　　拉了好一会儿，绳子那头终于冒出个身影，老谢立刻喊道：“照远，伸手我拉你……”话说一半噤了声，他惊讶地看着被捆得严实的秀果崽。

　　没有叶照远。

　　秀果崽的四肢被绳子牢牢绑住，它上来瞧见这一群更奇怪的东西，心里更是害怕，转身就想跑，但奈何绳索束缚，它一点儿都动不了。

　　老谢快速地揪起小家伙的颈皮，把它塞进背篓里，用大被子盖住。然后冲悬崖底下喊道：“照远，我抓到小崽子了，你在哪儿呢？”

　　旁边的坤仔刚才一看叶照远没上来也慌了，他赶紧跟着老谢往悬崖下看。

　　“姐夫，你还在吗？”

　　“我没事，谢哥，你再拉我上去吧！”叶照远蹲石块上回答道。

　　被拉上悬崖后，叶照远立马遭老谢玩笑地捶了一下肩膀，力道不重。

　　“你这臭小子，刚才看见只有秀果崽上来，把我吓得够呛！”

　　“谢哥，我和秀果崽加起来快有三百斤了，怕你们拉不动。”

　　“嘿小瞧你哥了是不？我一个人都能把你们拉上来！你呀，净会吓人，你看把你小舅子吓得，眼泪汪汪的。”

　　叶照远扭头一看，果然坤仔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他笑着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没事，走，回去吧。”

　　坤仔抿着嘴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叶照远身后回到保护站。

　　回去的路上，叶照远和老谢将秀果崽放进培训圈。

　　小家伙手忙脚乱地从背篓里爬出来，头都不敢回地赶紧跑进山林深处，今天可能是它目前熊生最惊险的一天了，它要赶紧去啃根竹子安抚一下自己。

　　天色渐晚，叶照远和坤仔便留在保护站里，等明天天亮后下山。

　　保护站能睡的房间不多，叶照远便和坤仔挤在工具间里。

　　吃过饭后，叶照远便在房间里给自己上药，白天在悬崖上的蹭伤现在已经渗血凝固，虽说是浅显的伤口，但密密麻麻连着一片看得还是让人心惊。

　　坤仔看着叶照远别扭的上药姿势，平静地说：“姐夫，我给你擦药吧。”

　　叶照远有些受宠若惊，虽说坤仔老是叫他姐夫，但其实他知道坤仔对自己说不上喜欢，只是不讨厌而已，打心底里坤仔还是不太支持黎可和他在一起。

　　坤仔见叶照远发愣，撇撇嘴抢过他手上的药膏，一言不发地专心上药。

　　叶照远一时闹不明白坤仔的想法，但因为是黎可娘家人，他也不敢得罪，只能由着坤仔去了。

　　山里没有娱乐活动，大家只能早早地睡觉，坤仔躺在地铺上，侧头看了看旁边正在发消息的叶照远，手机的微光映射出来，能清楚看见他咧嘴傻笑的模样。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叶照远是在和他姐发消息。他轻叹口气，趁叶照远聊完了翻身要睡觉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姐夫，你打算跟我姐结婚吗？”

　　“啊？”坤仔奇怪的问话让叶照远有些懵圈。

　　坤仔一脸正经地自说自话：“原先我不太喜欢你，因为你什么都没有，要是以后和我姐结婚，她就永远就在这山里，我也不知道我姐看上你哪点儿了。”

　　叶照远没说话，他明白坤仔说的是事实，他没有办法反驳。

　　“但今天我看见你下悬崖救熊猫，我好像知道我姐为什么喜欢你了。”坤仔手臂枕着后脑勺望着天花板继续说道，“不过我这关你能过，但我姨那关你肯定扛不住。”

　　“你姨？”叶照远疑惑地问。

　　“嗯，就是我姐的妈妈，她可宝贝我姐了，你希望不大。”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跟我姐……”

　　“以前我也这么想过，明知道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后来你姐让我想通了，她不放弃，我就不会放弃。她想做什么我都陪她，她如果要我，我就给她，她如果要走，我就放手，她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她。”

　　这下轮到坤仔不出声了，他侧头看了看叶照远隐在黑夜中的面容，眼神出奇地温柔。

　　忽然间他似乎明白了黎可跟他说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的含义，嘴角悄然逸出一声叹息：看来叔叔阿姨那边他要狠狠出把力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照远和坤仔便准备下山，老谢笑呵呵地把他们送出保护站：“照远，半个月后来报到啊！哥等你！”

　　几天前叶照远的转调申请就通过了，今天代猛把这消息告诉他时，他高兴了一早上：“好的，谢哥，月底我准时到！”

　　他带着坤仔火急火燎地往山下赶，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好消息告诉黎可。

　　此刻黎可正在各个圈舍里忙活个不停，地震后环境生变，害怕发生大规模动物疫情，兽医院要求每个圈舍都要再次消毒清理，兽医们也奔波着给各个熊猫接种疫苗。

　　这会儿刚好轮到蔓蔓和它的小崽。饲养员才把蔓蔓引导到栏杆前做好，蔓蔓崽就闲不住地一起跟了过来，在栏杆间探头探脑地捣乱。

　　“你还挺积极。”趁着换药的工夫，黎可没忍住偷偷摸把蔓蔓崽的鼻子，“给你妈妈打完针就到你了。”

　　蔓蔓崽没意识到危险，还一个劲儿地往栏杆前挤，忽然它侧了个角度，蓬松的脑袋立刻从栏杆钻了出来。

　　旁边的蔓蔓一看孩子出去了个头，心急地直叫唤，立刻窜了起来想把小崽叼回来。

　　可由于耳朵阻挡，蔓蔓崽头能出来却不能缩回去，任凭蔓蔓怎么拉扯，脑袋都夹在栏杆间纹丝不动。

　　蔓蔓也是着急，见幼崽卡住更用力地往里扯，小家伙被亲妈扯得哇哇大叫。

　　这声音把黎可和饲养员吓一大跳，他们转头看见幼崽卡在栏杆里，赶紧在外面配合蔓蔓的力气把孩子塞回去。但由于蔓蔓崽的耳朵太大，每次推到耳廓就卡得小崽直叫唤。

　　这下黎可和饲养员不敢使劲了。

　　但蔓蔓可不懂这些，它救女心切，叼着幼崽屁股卯足了力气拉扯，不用想，蔓蔓崽又是一顿撕心裂肺地惨叫。

　　这样使蛮力肯定是不行的，黎可和饲养员赶紧把蔓蔓引到隔壁，他们要想想办法救出蔓蔓崽。

　　叶照远和坤仔一进园区就看见蔓蔓的饲养员从食堂出来，拿着大锅铲和一块长抹布飞似的跑，神情很是慌张。

　　“出什么事了？跑这么快！”叶照远急忙问。

　　“哎呀！蔓蔓崽卡栏杆里了，怎么弄都弄不出来。”饲养员边跑边回答。

　　卡栏杆了？这还了得，叶照远听了连忙跟着饲养员跑到蔓蔓的圈舍，此时圈舍外围了一群人，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解决方案。

　　叶照远挤进人群看见蔓蔓崽那个小可怜的大脑袋就卡在两根栏杆间，为了安抚它的情绪，黎可正一点点地给它喂笋吸引它注意力。

　　一旁的饲养员用抹布栓在蔓蔓崽被卡位置的旁边栏杆，然后用大锅铲的棍子打结使劲拧，想要以此拧开栏杆间的空隙，拓宽蔓蔓崽栏杆的距离。

　　叶照远也上前帮忙，两个男人握住棍子朝一个方向使劲，栏杆有了明显的晃动。

　　“动了动了，再转一下，我试试。”黎可扶住幼崽的头尝试地推了推，还是不行，于是摇摇头说道，“再拧一下。”

　　两人又憋足了劲转动棍子。

　　就在大家都期待栏杆再松动一些的时候。

　　“咔嚓”一声，棍子断了。

　　黎可赶紧捂住蔓蔓崽的头，生怕被棍子砸到。也许是困住的时间太长了，蔓蔓崽不耐烦地开始往里拽自己的头，但不管怎么拽，大脑袋还是卡得死死的。

　　“不行啊，要不打119吧，让他们来看看。”其中一个饲养员说。

　　“是喔，我们这样弄没效果啊！”

　　“这可怜娃，怎么就你被卡了呢？”

　　大家叽叽喳喳的声音让蔓蔓崽更加烦躁地拉扯自己的头，甚至还伸出双手抓着栏杆尝试换个角度。

　　黎可一看幼崽的双手伸了出来，眼睛一亮，她马上抓住小家伙的手，温柔地说：“别动别动，我知道你怎么出来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看黎可怎么救出蔓蔓崽。

　　只见黎可摆正蔓蔓崽的身体，然后一手抓着它的前肢伸出栏杆，另一只手伸到它屁股后面一直将它往外推。

　　一骨碌，蔓蔓崽就顺利钻出了圈舍，头能过身体就能过的理论果然奏效。

　　小家伙终于从栏杆里得到了解救，它出来后立马甩了甩身体，感觉没有任何负担后才高兴地咩叫。

　　旁边圈舍的蔓蔓见孩子安然无恙地出来后也高兴地叫唤，饲养员立刻把幼崽放回圈舍，并仔细叮嘱道：“下次别乱钻了啊！”

　　话是这么说，但饲养员还是十分吸取教训地给栏杆加了铁丝网，这样别说脑袋，连爪子也伸不出来了。

　　好容易将这事处理完，黎可这才有机会跟叶照远说上一句话，打完疫苗后，两人走出圈舍，坤仔很有眼力见儿地早早溜了。

　　黎可挽着叶照远问道：“秀果崽找到了？”

　　叶照远：“在山崖上找到的，小东西可凶了，费半天劲把它抓回去。”

　　黎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归它，快两岁了。”

　　说起这事两人都陷入沉思，一般野培的幼崽在完成独立培训后会接受专家论证会，领导会评估幼崽是否适合放归。

　　但秀果崽现在都适应半年多了，专家论证会都迟迟未开，这让大家都很担心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知道师兄在局里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好歹是个人脉呢！”黎可嘀咕道。

　　提到万智泊，叶照远脑子里拉起一级警报，他不服气地道：“他知道什么，又不是在林业局。”

　　黎可好笑地拍他：“真酸！”

　　叶照远拉住黎可的手不说话，心里也宽慰自己道：算了，反正万智泊有老婆孩子了，肯定不会回来抢黎可。

　　但除开万智泊，他和黎可就真的能顺利在一起吗？

　　叶照远不禁又想起坤仔的话了，一声叹息不由自主地逸出。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黎可注意到叶照远的表情，奇怪地问。

　　叶照远马上调整了神色，轻松地说：“没事，就是想告诉你，我下周要去野培组了。”

　　“真的？”黎可开心地抱住叶照远大叫，“恭喜你实现愿望啦！”

　　叶照远紧紧搂住黎可，心里暗道：是的，实现愿望了，不过除了这个，还有更大的愿望要去实现。

　　“我们去看我爸妈吧。”叶照远轻声在黎可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