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区住着美杜莎》medication

48、一墙

　　芸玟把人带进了她一开始出来的房间里。

　　木门一关，良好的隔音就决定了他们的对话很难被外面的人听见。

　　“这是谁？”门一关上，还披着皮草的女人就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没有一开始跟苏珊说话时的放松和亲近，态度冷淡的同时带着不太明显的戒备。

　　苏珊点了点头，在场的大概就只有她因为和双方都很熟而姿态放松，她道：”迟束，这个名字你应该很熟悉？”

　　女人往椅子上一坐，拿起水杯的手一顿。
　　“......长官？”该说不愧是在红灯街掌管一家老店的老板，光是苏珊把迟束的名字说出来的一瞬间，她就想到了迟束大概不是以自己的身份在镇上，一开口就喊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称呼。
　　她又看了一眼苏珊，没从苏珊的脸上看出来什么东西，沉默了两秒，迟疑着伸手：“请坐。”

　　等迟束一坐下，场面就又变得无话可说。

　　第91选区实际上并不存在什么政府，虽然和失落地不一样，但因为第91选区是唯一接近失落地的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就是一个拥有联邦编制的“失落地”罢了，不仅人口成分复杂、管理难度大，还因为资源贫瘠、地广人稀、连带着通往其他选区的交通也只有飞船或者跃迁舰两种选择，至少目前来说，中央选区并没有想要管理第91选区的意愿。
　　而因为尖顶监狱并不做职责之外的事情，也不使用第91选区的席位，导致尽管其他选区的人总以为尖顶监狱管理着整个第91选区，但是实际上二者的关系更接近于偶有联系的兄弟机关。
　　第91选区的居民一方面因为尖顶监狱的存在而获得了一些对外的便利，又因为尖顶监狱对他们漠视的态度而对它保持着警惕。
　　如果不是苏珊还是笑眯眯的，芸玟连坐都不会让迟束坐。

　　迟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没有贸然开口——这种关系下，他主动说什么，在对方看来都有可能是一种请君入瓮。

　　第91选区的居民确实不团结，对自己的家乡也没什么归属感，但他们也很抗拒外来人控制他们的选区。

　　“我们是为上次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而来的。”苏珊眼珠子在对着坐的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她没坐，只把上半身撑在一把单独的椅子的椅背上，“我俩身家都在这里，处理不了这种事，所以我找了专业对口的人。”
　　她对着板着脸的芸玟眨了眨眼：“当场入狱，工作效率极速。”

　　芸玟没第一时间说话，她冷眼看着苏珊对着她抛媚眼，平静地挪开了视线。
　　“我无法相信，”她冷静地道，“我凭什么相信这位长官？”
　　她扫了没什么精神的迟束一眼，尽管迟束看起来并不太像居民想象中的意气风发的年轻监狱长，但她知道苏珊不会拿这个开玩笑，她对苏珊道：“而且我不想牵扯进这些事情。”
　　她说：“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的身家都在这里，我要是牵扯进这些事情，我店里其他的姑娘怎么办？”
　　她强调道：“我之前告诉你那些，只是想拜托你想办法把那个姑娘送走。”

　　迟束还是没说话。
　　他垂眸盯着地上的木板花纹发呆。

　　他并不担心芸玟的态度，虽然记忆是有些久远，但是他觉得他好像想起来了芸玟是谁。
　　苏珊一定能说服她。

　　“你要是真不想牵扯，不救那个姑娘不就好了，”苏珊还是笑着，看起来没被芸玟的话影响心情，“咱这里死个人又不稀奇，那些贩卖人口的人不追杀她不也是这个原因？贯穿伤——只要没人救她，就必死无疑。”
　　“你花了大力气救她，她又没失忆，把她送走了，她只要随便就地报个警，那些人只要没被警察抓绝，转头查到蛛丝马迹来报复你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笑了两声，语气有种晚辈故意逗弄长辈的宠溺：“得了吧，小芸芸，你就是心软，你才不会见死不救。”

　　这个称呼一出，就算迟束没有曲南信那样堪称超标的感官，他也感觉得到坐在他对面的芸玟明显呼吸一滞。
　　唉，苏珊这张嘴。

　　眼看着芸玟吸了口气，苏珊却一句话打断了芸玟将要出口的话：“而且你让我们进来，就是相信我，对吧？芸姨？”

　　女人看着苏珊。

　　她没说相信“我们”这种话，她知道芸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不认识的迟束，但是她知道，芸玟一定会相信她。
　　她就算不解释什么，非要芸玟和他们合作，芸玟也会出于对她的相信而同意的。
　　只是态度不会很好罢了，哈哈。

　　毕竟这是像捡到这次的那个孩子一样捡到她、然后养大她，最后还抗下压力让她离开红灯街的芸玟阿姨嘛。

　　良久，在令人尴尬的沉默中，芸玟叹了口气：“你就这样准备借着往日情分说服我？”
　　她还是没有答应什么，但是明显语气缓和了很多。她没去看迟束，只对着苏珊说话：“我不记得你小时候我就这样教你。”

　　“但是这好用不就对了？”苏珊不在意地摊了摊手，“你就是吃这套，我能怎么办？”
　　“而且不只是这个，我手里还有更大的‘情分’呢。”

　　苏珊伸手，当着芸玟的面一掌拍到了迟束的肩膀上，发出“啪”的响声。

　　这次不用苏珊说话了，迟束坐着没动，但却主动对芸玟开了口：
　　“尤金是我的父亲。”

　　“以前镇上可没这么安全。”经过诺亚的介绍，双方也算是认识了，余叔不再故意做出那副不怀好意的样子，只是硬件在那里，想要装出一副正派人士的样子也不容易，他解释道，“虽然看起来猥琐这个形容不太好听，但是好用不就行了？”
　　说着，他挺了挺肚皮：“别小看余叔我这张脸，这家服装店能开这么多年，那都是因为它。”
　　他伸手，爱惜地摸了摸自己那张胖脸，别说曲南信了，就是一向都要绷着脸装成年人的诺亚，都被逗笑了。

　　余叔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笑。

　　等诺亚轻咳了两声，又板起了那张小脸，他才道：“来买衣服的？”
　　知道了诺亚并没有被他爹丢掉，略有遗憾的余老板转而开始了他做生意的日常，他转头看着曲南信，说：“刚刚你问的那些衣服一般是没有本地人穿的，但是如果你喜欢——我仓房里还有几套男款？”
　　第91选区的民风在他接下来的话里也可见一斑，他上下扫了曲南信两眼，也不知道关注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道：“你的话，穿女装也行。”

　　曲南信：“......”

　　诺亚没听懂余叔是什么意思，疑惑地打断了明显准备发散思维的胖老板：“老师他是男的啊？”
　　他茫然地看着余叔，不是很明白这么明显的外貌特征怎么余叔会看不出来。
　　奇怪。

　　“......呃......”第91选区的居民没有多少“他还是个孩子啊！”的特殊关怀，但是余叔看着诺亚从一小点长到现在这么高，多少还是无师自通了一点联邦正常成年人的体贴，闻言尴尬地转移了话题，“这......万一......”
　　万一这个什么南信就是喜欢呢？毕竟他一进来就问那些女装。

　　人活到这个岁数，什么喜好的人没见过。

　　反正诺亚是没见过，听见这语焉不详的话，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至于曲南信，他习惯了诺亚偶尔脱口而出的称呼，自认为不像迟束那样斤斤计较，一边假装没注意到，一边打断了余叔的窘迫：“普通本地人穿的男装就好。”

　　“哦......好。”余叔视线诡异地一飘，“那你自己选成衣就好。”
　　他伸手指了指一边的架子上挂起来的布料，颜色都相差不大，但是明显纤维纹路和材质有一定的区别：“或者那边也有布料，也可以定做，只是穿到身上没有成衣快。”

　　他又快速地扫了曲南信一眼。
　　虽然很快，但因为相貌的存在感太强，几乎没有人会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

　　曲南信眯了眯眼。
　　这是在看什么？

　　曲南信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自己被余叔多次扫过的领口，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和余叔不熟，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但是诺亚就不一样了，认识余叔那么久，有什么话他选择快言快语：
　　“余叔你看什么呢？”

　　他狐疑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呃......”本来扫完一眼快速背过身去准备去把手上换下来的衣服收好的余叔被诺亚突然的话吓了一跳，一个扭身回来，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
　　他忍不住又扫了一眼曲南信。

　　得到的是诺亚更为警惕的狐疑。

　　“哎呀......”他目光挪得离曲南信远远的，语言中有种令人恶心的扭捏，“我这不是，不好意思问嘛。”

　　诺亚被恶心得打了一个寒战。

　　曲南信若有所思地拉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不出意外，他刚动手，余叔的视线就又不受控制地飘了过来。

　　在感觉到曲南信的视线之后，赶紧收了回去，满脸懊恼，看起来好像也不受他自己的控制似的。

　　“你说吧。”曲南信干脆道。
　　“呃.....”

　　余叔整理了一下措辞，但是很遗憾的是，以他的语文素养，并不能支持他说出多么不冒犯人的话。
　　“这位先生......是后面街新来的吗？”

　　看见诺亚的表情从狐疑变成了面无表情，余叔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近红灯街来的新人很多嘛......他脖颈又是那样......长成这样，还一进店就看那些衣服......”

　　眼看着诺亚的表情又变成了无语，余叔干脆眼睛一闭，梗着脖子道：“我问一下怎么了？还不能好奇了吗！万一是新人说不定是大客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