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盘根错节的爱与痛》忨卿

2、篮球

　　接下来的几天，学校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我和秦慕昀依旧像以前一样，一起上学，放学等我，课间偶尔在走廊碰见也会互相打趣两句。他似乎一切如常，依旧是那个阳光、体贴、偶尔嘴贱的他。
　　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不是他，而是我。我变得有点不敢直视他过于温柔的笑容，他偶尔自然的肢体接触，比如揉我头发、搭我肩膀，会让我心跳漏跳半拍，然后下意识地想躲开。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平静湖面下潜藏着看不见的漩涡。
　　周五下午有体育课，我们班和他们班恰好同一节。自由活动的时候，我看到林薇和几个女生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目光时不时地飘向篮球场的方向。
　　秦彻在打球。他身材很好，不是！是运动神经很好，身高腿长，在场上很显眼。阳光下，他带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流畅漂亮，引得场边不少女生小声惊呼。
　　我坐在离林薇不远的地方，假装在看一本书，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我能感觉到林薇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秦慕昀，眼神里有失落，也有不解。她大概还在奇怪，为什么那封信石沉大海，甚至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我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愧疚感，好像是我搞砸了什么。
　　就在这时，篮球朝我这个方向飞了过来，力道不大，滚到我脚边停下。
　　“惋惋！帮个忙，把球扔过来！”秦彻的声音隔着半个操场传来，带着运动后的微微喘息。
　　我捡起球，刚站起身，他已经朝我这边跑了过来，额头上挂着汗珠，笑容灿烂，牙齿白得晃眼。他跑到我面前，并没有接球，而是很自然地把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了口气，抬头看我：“在看什么书？这么入迷。”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热意和淡淡的汗味，并不难闻，反而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我甚至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汗珠。
　　“没…没什么。”我下意识地把书合上，有点慌乱地把球塞给他，“你的球。”
　　他没有立刻接，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忽然笑了：“脸怎么红了？晒的？”
　　“啊？嗯…太、太晒了。”我连忙用手扇风，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他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点促狭，直起身子，接过篮球。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我的手背，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
　　“笨，”他语气亲昵地低笑，“那边有树荫，去那边坐着看。”他说着，很自然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拇指指腹轻轻揩了一下我的鼻尖，“出汗了。”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远远超过了普通朋友甚至“哥哥”的界限。我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几乎能感觉到看台那边林薇和其他女生投来的目光。
　　我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
　　秦慕昀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只有一瞬，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抱着篮球，眼神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无辜的疑惑：“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心跳如鼓，不敢看他，“你快回去打球吧，他们等着呢。”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点什么。最终，他只是笑了笑，语气轻松：“好，那你别晒着了。晚上想喝奶茶吗？放学带你去买。”
　　说完，他转身跑回了球场，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微妙对峙从未发生。
　　我却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平静。手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还残留着他触感的鼻尖，那里仿佛还在发烫。他刚才的眼神……还有那种理所当然的亲昵……
　　我下意识地看向看台，林薇已经不在那里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那点愧疚感，忽然被一种更强烈、更陌生的情绪覆盖了。
　　那是一种细微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占有欲？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立刻用力摇头。
　　不可能。秦慕昀只是把我当妹妹，当好朋友。他对我好，只是因为他性格如此，因为他父母嘱咐他要照顾我。而我……我只是因为家庭缘故太缺爱，太敏感，才会产生这种荒谬的错觉。
　　对，一定是这样。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起书走向树荫处。可是，整个下午，我都有些心神不宁。篮球场上他奔跑的身影，他投进球后下意识看向我方向时带着笑意的眼神，还有他指尖的温度……不断在我脑海里回放。
　　放学铃响，我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果然又看到他在等我。
　　“走吧，”他极其自然地向我伸出手，脸上是毫无阴霾的笑容，“说好的奶茶。”
　　我看着他的手，犹豫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自己的书包递过去。
　　“今天……我自己背吧。”我小声说，避开了他的目光。
　　秦慕昀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空气安静了几秒。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头顶，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
　　然后，他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好。”他收回手，插进校服裤兜里，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那走吧，简惋同学。”
　　他没有叫我“惋惋”，而是连名带姓，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的礼貌。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那声“简惋同学”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得我心里一咯噔。他很少这样叫我，通常只有在有点生气或者故意闹别扭的时候才会。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他却已经转过身，率先朝校门口走去，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淡。
　　我抿了抿唇，心里那股拧巴劲又上来了。明明是他先做出那些让人误会的举动，怎么现在反而像是我的错了？我默默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长，他的影子在前，我的在后，中间隔着一道清晰的空隙，不像平时总是重叠交错。
　　校门口那家奶茶店生意很好，挤满了放学的学生。秦彻身高优势明显，轻易就挤到了前面。我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知所措。以前，他总会把我护在他身边，免得我被挤到。
　　“喝什么？”他很快买好了自己的，转头问我，声音隔着嘈杂的人群传来，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还是…百香果，七分糖，少冰。”我小声回答。
　　他点了点头，对店员重复了一遍，然后付了钱。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我。
　　拿到果茶，他把吸管插好，递给我。指尖避免了一切可能的接触。
　　“谢谢。”我接过，低声说。
　　“嗯。”他应了一声，喝着自己的奶茶，目光扫向街上来往的车流，“走吧。”
　　我们并肩走着，却沉默得可怕。吸管戳破塑封膜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往常这个时候，我们总会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一天的趣事，或者互相吐槽。
　　这种沉默让我感到窒息，心里的那点小别扭渐渐被一种更大的恐慌取代。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明明只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好，我却反应过度，伤了他的心？他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侧脸线条有些紧绷，下颌微微收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那个……”我试图打破僵局，声音干巴巴的，“今天体育课，你们打球赢了输了？”
　　他转过头，没有看我，而是看了一眼我身后的树，眼神淡淡的：“赢了。”
　　“……哦，那挺好。”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又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快走到我家小区门口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夕阳在他身后，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却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简惋。”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我心里一紧，握紧了手里的奶茶杯，冰凉的杯壁激得我手心一颤。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了？”他问，语气很平静，甚至算得上温和，但那种温和里带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比责备更让人难受。
　　“没有！”我立刻摇头，急急地否认，“你怎么会这么想？”
　　“是吗？”他微微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那你今天下午，还有刚才，为什么躲着我？”
　　他的目光直接而专注，仿佛要看到我心里去。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颊开始发烫，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有躲着你。就是……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他追问，向前踏了一小步。压迫感悄无声息地袭来。我下意识地想后退，却硬生生忍住了。
　　“觉得……”我脑子一团乱，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最后心一横，半真半假地嘟囔，“就是觉得你老跟我在一起混，别人会误会的……而且，你也该有点自己的空间，老照顾我多麻烦……”
　　我说得磕磕巴巴，逻辑混乱，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秦彻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等我终于说完，空气中安静了几秒。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低，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得我心里发毛。
　　“误会？”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舌尖轻轻抵了下腮帮，像是在品味这个词的滋味，“误会什么？”
　　“就……误会我们……”我脸更红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们怎么了？”他却不依不饶，又向前逼近了半步。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有些逾越安全界限了。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刚刚喝过的奶茶的甜香。
　　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我，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力度。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像呢喃，又像某种危险的宣告：“简惋，你告诉我，别人会误会我们什么？”
　　我浑身一僵，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怔怔地看着这条路，路边金色的房子，行人都模糊在视线里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答，这才缓缓直起身子。他脸上的那种极具压迫感的神情消失了，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甚至带着点无奈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
　　他抬手，像以前一样，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是一种安抚。
　　“傻瓜，”他语气宠溺，带着一丝叹息，“整天瞎想些什么。照顾你怎么会麻烦？”
　　他退后一步，拉开了让我们都感到安全的距离，笑容和煦如春风吹过：“快回去吧，简阿姨该等急了。明天早上老时间，我来等你上学。”
　　他说完，对我挥了挥手，转身朝着他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背影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一段令人心悸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手里冰凉的奶茶杯壁凝结的水珠濡湿了掌心。一阵微风吹过，我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他刚才……是真的在生气，还是……？
　　那种瞬间的变脸，那种恰到好处的靠近和撤离……
　　我心里乱糟糟的，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看懂过我这个最好的“朋友”，我这个温柔的“哥哥”。
　　而我甚至不知道，这种看不懂，带来的究竟是安心，还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