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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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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我们班转来了一位新同学。
老师领他进来的时候,教室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因为他实在很打眼——不是秦慕昀那种阳光俊朗的好看,而是带着一种冷峻的、疏离的苍白帅气,眼神很静,像深秋的潭水。
“大家好,我叫宋澈。”他自我介绍很简单,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和他的名字一样。
更巧的是,因为只有我旁边有空位,他成了我的同桌。
宋澈话很少,几乎不主动和人交流,但学习极好,尤其是数学。而我,恰恰是数学困难户。
有一次数学课,老师讲的一道函数题我又没听懂,对着作业本愁眉苦脸。旁边的宋澈瞥了一眼,忽然开口:“辅助线做错了。”
“啊?”我愣了一下。
他没再说话,只是拿过一张草稿纸,用铅笔在上面寥寥几笔,清晰地画出了正确的辅助线,然后推到我面前。思路清晰得让人惊叹。
“谢谢……”我小声道谢,有点意外他的主动。
他只是淡淡点了下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从那之后,我偶尔会鼓起勇气问他数学题,他每次都会解答,言简意赅,直击要害,比老师讲得更容易让我理解。虽然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我却觉得他其实并不难相处。
我和宋澈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多围绕着数学题。但这件事,不知怎么就被秦慕昀知道了。
那天课间,秦慕昀来我们班门口找我,正好看到宋澈在给我讲题。我低着头听得很认真,宋澈侧身坐着,手指点着练习册上的步骤。
秦慕昀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喊我,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我偶然抬头,才看见他。他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但我却觉得那笑容有点淡。
“怎么了?”我走过去问。
“没事,”他把一盒我喜欢的酸奶递给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我身旁的宋澈,“看你好像在忙。”
“哦,同桌在给我讲数学题呢,他超厉害的!”我随口夸赞道。
秦慕昀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是吗?那挺好。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啊。”
“问你?你讲题那么没耐心,上次还骂我笨。”我忍不住吐槽他。
“我那叫激将法。”他笑着揉乱我的头发,力道似乎比平时重了一点,“晚上放学等我,一起回去。”
“知道啦。”
他离开后,我回到座位,发现宋澈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有些冷硬。
“你朋友?”他忽然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从小一起长大的,叫秦慕昀,在隔壁班。”我解释道。
宋澈没再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又过了几天,关于宋澈的谣言开始在年级里悄悄流传。说他之所以转学,是因为在原校打架,把对方打进了医院,情节恶劣,差点被开除。
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很多人看宋澈的眼神都带上了异样和惧怕。他本就冷漠,现在更是独来独往,仿佛周身都罩着一层无形的冰壳。
但我却不信。
虽然宋澈看起来冷,但他给我讲题时很有耐心,手指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不像那些邋里邋遢的男生,更不像会暴力打架的人。而且,他眼神里有一种不属于施暴者的、更深沉的东西。
有一次,我听到隔壁班两个女生在洗手间议论宋澈,说得很难听。我忍不住冲出去:“你们又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说他!”
那两个女生没想到我会出头,悻悻地走了。
我转过身,却猛地愣住。
宋澈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显然听到了刚才的一切。他看着我,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深潭般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快得让我无法捕捉。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放学时,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等我的秦慕昀。
秦慕昀听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沉静:“惋惋,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认识他多久?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可是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下意识地反驳,“那些谣言根本没证据!”
秦慕昀沉默了一下,忽然问:“你很相信他?”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我却莫名感到一丝压力。
“我……我只是觉得不能凭空诬陷别人。”我避开他的目光。
秦慕昀没再说什么,只是接过我的书包:“走吧。”
但从那天起,我发现秦慕昀来我们班找我的次数变多了。有时是送点零食,有时是借口问点无关紧要的事,每次来,他的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扫过宋澈的位置。
而宋澈,每次都会垂下眼睫,仿佛没看见一样,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
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气氛,像无声的蛛网,悄悄弥漫在我们三人之间。
直到周五的数学小测,我考得一塌糊涂,最后一道大题完全空白。下午数学课课间,我看着卷子,沮丧得几乎要哭出来。
旁边的宋澈看了一眼我的卷子,沉默地拿过去,然后开始在他的草稿纸上写下详细的解题过程,步骤清晰,甚至比老师讲的更易懂。
他写完后,把草稿纸推到我面前。
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我转过头,想认真跟他道谢,却意外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正看着我,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阴影笼罩了下来。
秦慕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们的课桌旁。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目光先是落在我手里宋澈的草稿纸上,然后又缓缓移到我脸上,最后,定格在宋澈身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见,带着一种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敌意:
“离她远点。”
那句话是对着宋澈说的,毫不掩饰的冷意和警告。
我愣住了,完全没料到秦慕昀会直接这样。宋澈的动作也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课桌旁的秦慕昀。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深潭眼睛里,此刻清晰地结了一层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男生之间无声的对峙带着一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我脸上火辣辣的,又尴尬又有点生气。秦慕昀他凭什么这样说话?
“秦慕昀!”我压低声音,带着愠怒扯了一下他的校服袖子,“你干什么!”
秦慕昀却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宋澈身上,下颌线绷得很紧。
宋澈沉默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冷冰冰的笑。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自己的书本上,仿佛秦慕昀只是一团不值得理会的空气。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的回击都更具挑衅。
我感觉到秦慕昀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分。
“我们出去说。”我生怕他们真的在教室里起冲突,用力把秦慕昀从我们课桌旁拉开。
他一直被我拉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才甩开我的手,脸色依旧不好看。
“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我气呼呼地问他,“你怎么能那样对宋澈说话?太没礼貌了!”
“礼貌?”秦慕昀转过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锐利和……受伤,“惋惋,你是在为了他指责我?”
“我不是为了谁指责你!是你做得不对!”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他只是好心给我讲题!你凭什么让他离我远点?你是我什么人啊?”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话太重了。
秦慕昀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他看着我,眼神里的锐利慢慢被一种深沉的、我看不懂的难过覆盖。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是你什么人?简惋,我们认识那么久,你现在问我我是你什么人?”
他向前一步,把我困在他和窗户之间,目光紧紧攫住我:“那个宋澈,他来路不明,背景不清,那些谣言万一是真的呢?你跟他走那么近,有没有想过危险?”
“那不是真的!我相信他!”我脱口而出,带着一种固执的维护。
“你相信他?”秦慕昀重复了一遍,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你才认识他几天?你了解他多少?你就这么相信他?”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担忧,还有一种……被我这句话深深刺伤的痛楚。
“而我呢?”他盯着我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简惋,你相信过我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我相信他吗?我当然相信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像哥哥一样的存在。可是……
可是此刻,看着他近乎偏执的眼神,听着他充满占有欲的质问,那种熟悉的、令人不安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的犹豫似乎彻底刺痛了他。
秦慕昀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他缓缓地向后退开,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只剩下一种疲惫的、冰冷的平静。
“好,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慌,然后转身就走。
“秦慕昀!”我下意识地喊他。
他没有回头,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
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窗外夕阳西下,把一切都染成了昏黄色。我心里乱得像一团麻,懊悔、生气、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秦慕昀那样对待宋澈,只是觉得他不该那样武断地评价一个人。
可我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宋澈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澈忽然递过来一张纸条。
我愣了一下,接过打开。上面是他干净利落的字迹:
「给你带来麻烦的话,抱歉。以后不会了。」
我看着这行字,鼻子突然一酸。
明明不是他的错。
放学铃声响起,我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东西,走到教室门口,习惯性地看向走廊对面。
那里空空如也。
秦慕昀没有像往常一样等我。
他第一次,没有等我一起回家。
我的心,猛地空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恐慌悄然蔓延开来。
我独自一人走出校门,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有些东西,可能真的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变得异常难熬。
秦慕昀真的没有再等我上学,也没有在课间来找我。我们明明就在隔壁班,却好像隔了一条银河。偶尔在走廊或者楼梯口碰到,他也会很快移开视线,或者干脆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我试图给他发过几条信息,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他只回了一条:「没有,高三忙。」
疏离又客气。
我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大块。习惯了十几年如一日地跟在他身边,突然变成一个人,感觉整个校园都变得陌生而空旷。
宋澈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低落。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在我对着数学题发呆时,会默默地把写了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推过来。他没有再主动跟我说过题外话,那种保持距离的姿态,像是在严格执行他纸条上的承诺。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我没什么心情运动,一个人坐在看台最角落的阴影里发呆。
忽然,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递到了我面前。
我惊讶地抬头,看到宋澈站在我面前,额角有细微的汗珠,像是刚运动过。
“喝吗?”他语气依旧平淡。
“……谢谢。”我接了过来,冰凉的触感让我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他在我旁边隔着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操场。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空气却不显得尴尬。
“其实……”我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些谣言,我一点都不信。”
宋澈的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他没有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我相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继续说,像是在对他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强调,“秦慕昀他……他只是太担心我了,他说话有时候不过脑子,你别介意。”
说出秦慕昀的名字,心里还是刺痛了一下。
宋澈终于转过头来看我,他的眼神很深,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了然。
“他很在乎你。”宋澈忽然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愣了一下,苦笑着摇摇头:“可能吧,像哥哥一样。”
宋澈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淡淡地移开视线,重新望向操场:“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全部。”
我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从操场另一边走过。
是秦慕昀。他们班这节也是体育课。
他似乎看到了坐在看台上的我和我旁边的宋澈。他的脚步顿住了,隔着大半个操场的距离,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甚至有一种想立刻站起来的冲动。
但他只看了一眼,就很快转过身,和身边的同学说着什么,一起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了。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我刚刚提起的那点勇气,瞬间消散殆尽。手里的汽水瓶壁凝结的水珠冰得我手心发麻。
宋澈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沉默地站起身。
“快下课了,回去吧。”他说完,率先离开了看台。
放学铃声响起,我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地走向教室门口。
然而,令我意外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竟然又站在那里。
秦慕昀靠着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
几天来,他第一次主动看向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疲惫,有挣扎,还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深沉。嘴角似乎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淤青。
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我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走廊里的同学渐渐稀少。
最终,还是他先动了。他走上前,像以前一样,极其自然地向我伸出手。
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迟疑。
但我没有犹豫,立刻把自己的书包递了过去,仿佛生怕晚一秒,这个机会就会消失。
他接过书包,背在自己肩上,动作熟悉得让人想哭。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种沉重的妥协:
“简惋。”
“对不起。”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下的淤青,看着他眉眼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那一点点……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
那一刻,所有的不安、委屈和别扭,突然就都不重要了。
他还是我的秦慕昀。那个会为我担忧、会因为我一句话而难过、最终还是会先低头来找我的秦慕昀。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鼻子一酸,声音有点哽咽,我不太习惯和他道歉,“我不该那么说……”
他摇了摇头,打断我的话,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专注。
“以后……”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说,“以后我不会那样了。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做。”
这话听起来像是保证,又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退让和划定界限。
他朝我伸出手,这一次,不是要书包,而是摊开掌心,等待着我。
“回家吧,”他声音放柔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我看着他的手,又抬头看他那双努力掩饰着所有激烈情绪、只余下温柔的眼睛。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把他的手掌映得温暖而清晰。
犹豫了几秒,我终于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随即立刻收紧,将我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力道很大,甚至有点疼,仿佛生怕我会挣脱。
但这一次,我没有躲开。
我们牵着手,像小时候一样,一起走下楼梯,走出教学楼。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次,两个影子重新靠在了一起,紧密无间。
他握得很紧,一路都没有松开。
我知道,有些事情可能并没有真正解决。宋澈的秘密,秦慕昀那一瞬间的偏执,还有我心底那份模糊的不安,都依然存在。
但至少此刻,他回来了。
而我,贪恋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选择性地忽略了,他握住我手时,那过于用力以至于指节都有些发白的程度,和他眼底那抹更深、更沉、被我误认为是“妥协”的暗色潮涌。
他只是需要我。他只是太在乎我这个朋友了。我这样告诉自己。
风轻轻吹过,带着初夏的暖意,我却无端地觉得,他握着我手的掌心,烫得惊人。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秦慕昀恢复了等我上学放学,课间偶尔也会过来塞给我一些小零食,或者假装路过我们班门口。他依旧温柔体贴,幽默风趣,甚至比以前更加周到。
他会记得我随口提过想吃的零食牌子,第二天就带来给我;我体育课崴了一下脚,他比我还紧张,差点要背我去医务室;我数学考了前所未有的及格分,他比我自己还高兴,非要请我吃冰淇淋庆祝。
一切都好得不像话。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种不一样,细微得像水面下的暗流,只有身处其中的我才能隐约感知。
他不再开那些可能会让我脸红的玩笑,不再有那些看似越界的亲昵小动作。他恪守着一种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朋友距离,甚至连揉我头发都会先征询地看我一眼,得到默许后才轻轻落下。
这种刻意的“正常”,反而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仿佛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极薄却坚韧的玻璃罩。
而宋澈,也彻底履行了他的承诺,保持着绝对的沉默和距离。除了必要的学习交流,他几乎不再跟我说话。即使我主动搭话,他也只是用最简短的词语回应。他的冷漠比以前更甚,像一座真正的冰山。
我夹在他们两人这种无声的、冰冷的默契中,时常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直到一周后。
那天是周五,放学时突然下起了暴雨。我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
“走吧,我带了。”秦慕昀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撑开一把很大的黑色雨伞,自然地把我揽入伞下。
雨势很大,哗啦啦地砸在伞面上。伞下的空间变得有些逼仄,为了不淋湿,我们不得不靠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混合着雨水的湿润气息。
走到校门口那段路,因为人多拥挤,他几乎是半环抱着我,用身体替我隔开人群。他的手臂偶尔会碰到我的后背,隔着薄薄的校服,传来温热的触感。我身体有些僵硬,下意识地想往外挪一点。
“别动,”他低声说,手臂稍稍收紧,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会淋湿。”
我只好不动了。
就在我们快要走出校门时,我无意间一抬眼,透过密集的雨帘,看到了站在街对面便利店屋檐下的宋澈。
他没有打伞,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这个方向。雨幕模糊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清瘦孤寂的轮廓。
我的心莫名地揪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秦慕昀揽着我的手也微微一顿。他显然也看到了宋澈。
然后,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秦慕昀非但没有加快脚步离开,反而停了下来。
他侧过头,目光穿过雨幕,精准地投向街对面的宋澈。雨声嘈杂,我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但我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变化。
下一秒,他做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
他抬起那只原本虚揽在我肩上的手,轻轻、却无比清晰地,将我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我的耳廓和脸颊皮肤,带着雨天的微凉,却激起一阵战栗的热度。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充满了占有和宣告的意味。
我猛地僵住,愕然地抬头看他。
他却已经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举动。他的视线依旧看着街对面,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让我怀疑是否是雨光造成的错觉。
再然后,他才低下头看我,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声音也放得极软:“好了,头发别乱了。我们走吧?”
他不等我说什么,便揽着我,步调从容地走进了雨幕中,将那个便利店屋檐下的身影彻底留在了身后。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耳朵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发烫。我不敢回头去看宋澈的表情,也不敢去深想秦慕昀刚才那个举动背后的含义。
一路无言。只有雨声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面。
直到走到我家楼下单元门口。
我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立刻从他伞下钻出来,语气有些慌乱:“我、我到了,谢谢你,你快回去吧!”
秦慕昀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台阶下,雨伞微微向后倾斜,露出他完整的面容。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他的眼睛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漆黑明亮,直直地看着我。
“惋惋。”他叫我的名字。
“嗯?”我紧张地应了一声。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复杂,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和……满足?
“没什么,”他最终只是轻声说,“快上去吧,记得喝点热水,别感冒。”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重新走入雨中。那把黑色的大伞很快融入了街上的雨帘,消失不见。
我站在单元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雨街,心里乱成一团。
刚才那个别头发的动作,那个看向宋澈的眼神……真的是我多想了吗?
为什么我总觉得,他那份无微不至的温柔背后,藏着一种我无法看清、也无法掌控的暗流。
而那场大雨,似乎并没有冲刷掉什么,反而让某些隐藏的东西,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不安了。
我转身上楼,脚步沉重。
楼道窗户望出去,雨还在下,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模糊了所有的界限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