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花遗香》枝致子

38、假事探亲

　　连绵的阴雨终于歇了口气，只是天色依旧沉郁，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反射着惨淡的天光。林子寒穿过巡捕房略显嘈杂的走廊，径直走向最里间那扇虚掩着的门。

　　办公室里，江执诚正对着墙上新贴的金陵城区图出神，指尖的钢笔在“永丰洋行”和发现张总管尸体的城郊小院之间虚划着线，眉头紧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只是朝旁边空着的椅子扬了扬下巴。

　　“阿寒，来了。”

　　林未寒没有立刻坐下，他站在桌案旁，目光扫过那张复杂的地图，声音平稳地开口：“执诚，我可能要离开3天。”

　　江执诚这才转过身，看向他，脸上带着询问。

　　“回家一趟。”林未寒解释道，语气是朋友间知根知底的坦诚，“我记得族叔提过，县里老库房封存了些旧府衙未移交的文书。‘裕丰源’的根脚，或许能从那里找到点蛛丝马迹。”

　　江执诚眼睛微微一亮，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明面上的档案怕是早就被处理干净了，这些边角料反而可能藏着真东西。”他放下钢笔，身体放松地靠向椅背，很自然地接话，“去吧，这边我先盯着。三天够用吗？”他像是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带着点戏谑补充道，“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就不多待两天？也顺道……好好陪陪你家里那人。你这一忙起来就是大半年不着家，小心后院起火。”

　　林未寒端肃的神情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小动作。他端起桌上已经半凉的茶水喝了一口，借这个动作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三天足够了。”他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避开了话题，“案子要紧，早去早回。家里……一切都好。”

　　江执诚将他那一瞬间的异样看在眼里，只当是好友脸皮薄，被调侃了私事有些不自在。他了解林未寒，性子沉稳内敛，尤其在个人感情上，从不轻易外露。他便也不再深究，转而正色道：“路上当心。虽然用的是探亲的名头，但难保不会有人盯着。有什么发现，及时传消息回来。”

　　“放心，我有分寸。”林未寒点了点头。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框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状似随意地多问了一句，“执诚，你这边……和浅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江执诚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总探长想强行结案，我们就偏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和浅清会从别的方向再探探永丰洋行的底。你那边一有消息，我们立刻就能动起来。”

　　“好。”林未寒不再多言，转身带上了门。

　　办公室外，走廊的光线比他进来时似乎又暗了几分。林子寒稳步穿过长廊，走出巡捕房大门，直到彻底脱离那栋建筑投下的阴影，置身于空旷的街道上，他才几不可闻地吁出一口一直压在胸口的浊气。

　　但这顺利，反而让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感觉愈发清晰。他抬起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内侧口袋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假条，只有一枚冰凉的、造型古朴的钥匙，轮廓膈应着皮肉。

　　阴冷的风卷起他警服的衣角，林子寒迈开步子，身影很快消失在金陵城迷津般的街巷尽头，走向那个既是他避风港，也是他亲手铸造的牢笼的方向。